是夜,玄烨命人在宮後苑擺下家宴,免去一衆歌舞,只是一衆兄弟談天說地,芳兒一襲淡紫色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長紋群,裙擺極地,兩肩束着玫瑰紫的絲帶,青絲垂至腰際,臉上不施粉黛,卻凝滑如脂,吹彈可破,一雙水靈靈的眼眸鑲嵌在雪白的額臉蛋上,輕挽墨絲,三千若瀑,束為百花鬓,一支梅花琉璃釵垂着細細一縷流蘇飾于兩側,再無其他飾物,整個人看起來素雅而又不失氣質。

“皇後娘娘,怎麽不見二阿哥。”敏月抱着安兒與讓娜一道走至芳兒身側,見不到平日裏寸步不離芳兒身側的承祜便有此一問。

芳兒聞言便稍稍擡眸,見是她們二人,放下杯中酒,起身相迎。

敏月穿着一襲顏色素淡,花式簡單的淡藍色宮服,淡雅脫俗,秀麗天成,淡淡的藍色絲質中衣用深藍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一朵朵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平添了幾分清冷的氣質,一根素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全然看不出一絲生産過後的痕跡,外披一件淺藍色的敞口紗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袖口領口用藍色絲線鑲邊,镂空的蝴蝶花樣正好對着中衣的梅花,随着人的走動輕輕晃動,就像真的蝴蝶在翩翩飛舞一般,一舉一動皆引得紗衣有些波光流動之感,三千煩惱絲被绾成盤絲髻,只用一根木簪裝,有着一股淡淡的柔弱和嬌媚,用炭黑色描上了柳葉眉,更襯出皮膚白皙細膩,眼波流轉之間盡顯光華,施以粉色的胭脂讓皮膚顯得白裏透紅,唇上淡淡的抹上淺紅色的紅唇,嬌俏客人。

芳兒躬身逗弄了安兒一會兒,然後才道:“老祖宗想承祜陪在身側,便喚他去了慈寧宮。”

“二阿哥深受太皇太後和皇上的寵愛,到底還是皇後娘娘的福氣好。”

集萬千寵愛當真是好福氣麽,芳兒淡淡的想着,随即淺淺一笑,微微搖首卻不叫人發覺,現下是高興的時刻,何必想這些煩人心思的事兒,輕輕道了句:“就怕老祖宗将承祜寵壞了,那本宮就該傷腦筋了。”

“二阿哥生就聰明伶俐,況且有娘娘親自教導着,也壞不到哪裏去。”

莞爾一笑,芳兒稍稍擡眸,便見着讓娜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內穿藍綠色碎花裙,一條淺紫色綢緞輕輕系住細腰,裙邊用碎花縫上而成,美麗極了,外披淡綠色小披肩,一直桂花釵輕輕将黑絲挽起,簡單而不失高貴,戴淡青色手镯,大方而不失禮儀,穿淡青色繡花鞋,繡了些桃花,桃花綻放,異常美麗,卻顯得很沉靜。

芳兒連喚幾聲均沒将讓娜的心思喚回來,敏月見狀便用手肘碰觸了下讓娜,這才她回了心神,見芳兒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她微微福身:“臣妾失禮,妄請娘娘恕罪。”

芳兒淺淺搖首以示無妨,輕瞧了下遠處正和玄烨、福全相談甚歡的常寧,當中的緣由也猜想到了一二:“五弟冊封恭親王,府上人來人往定是絡繹不絕,妹妹身為恭親王福晉事事親自打點,勞累一些也是難免,若有什麽難事盡管跟本宮說,咱們身為妯娌理當互相幫忙。”

讓娜哀怨的眼神自常寧身上收回,苦着笑容伸手撫觸了下安兒的臉龐,那溫溫柔柔的感覺令她也好想有自己的孩子,可終究她還是沒那個福分,微微說道:“王府裏的事情,臣妾還能承擔,只是……皇後娘娘,臣妾心裏苦呀。”說着眼角泛起了淚花,馬如茗是常寧心尖上的人,剛一進府便是夜夜專寵于房,為了她,爺甚至不讓其他妻妾先行懷孕,好不容易爺打消了那個念頭,可偏偏馬如茗懷了身子,若他日生下一子,她這個嫡福晉還有什麽地位可言。

執起手絹,芳兒輕輕擦拭了讓娜眼角的淚水,輕聲安慰道:“本宮知道你心裏的苦,但是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兒你切不可失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恭親王的嫡福晉,是老祖宗親選,入了玉蝶的,底下的人就算再如何也不能越過了你的地位。”

“可是娘娘……”

“本宮知道你有委屈,但這就是身為一個女人的悲哀,尤其是嫁入皇家的女人。”芳兒的口吻略有惋惜,略有無可奈何,目光瞧見玄烨領着常寧和福全一道向她們走來,芳兒稍稍提醒道:“皇上他們過來了,擦幹眼淚,別失了身份。”

“你們三在說什麽呢?”

芳兒淺淺一笑,目光不動聲色的撇過讓娜,見她整理好了心神便也放心了:“還能說什麽,不就羨慕二哥有了安兒這麽個可愛的女兒,都讓本宮嫉妒了。”

常寧爽朗的哈哈一笑:“皇後嫂子若是羨慕,那就為承祜再添一個妹妹不就得了,到時候娘娘你兒女環側就羨煞旁人。”

芳兒怪嗔似的看了一眼常寧,責他胡言亂語不分場合,而後又面帶羞澀的輕瞧了下玄烨,見他也正好柔情萬分的看着自己,耳頰泛紅,別有一股妩媚的氣質:“恭親王這張嘴盡是胡話。”

玄烨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看着芳兒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五弟這話也有幾分道理,芳兒,承祜一人也卻是孤單,不如……”

未免玄烨說出令她更為害羞的話,芳兒急急的說道:“才幾杯酒下肚,皇上就醉了,也跟着五弟一般說起胡話來了。”

玄烨心知芳兒臉皮薄,便笑而不語了,只是順着芳兒的話輕輕說道:“今夜這酒醉人……”

“臣妾參見皇上,參見皇後。”惠欣一襲淺藍長紗裙,長及拽地,腰間佩一容嗅,右手腕上帶着與衣裙相照應的瑪瑙藍镯子,三千青絲被盤成一個芙蓉髻,發絲間隙間插入一直藍玉簪,濃妝淡抹,幾絲發絲繞頸,腰似小蠻,楊柳般婀娜多姿,雙眸似水,看似清澈,卻深邃不可知其心思,一反平日樸素簡潔之容,盡顯妩媚,妖嬈之态。

翩然行禮後走至玄烨身側,吐氣如蘭的說道:“今兒個下午皇上答應臣妾,晚上會來鹹福宮陪伴臣妾,皇上沒忘吧。”

玄烨聞言便下意識往芳兒處看去,但見她神色一暗,似有若無的笑着彎身逗弄安兒,仿若對此甚為不在意,他伸手撫上惠欣楚楚可憐的容顏,微微一笑說道:“自然沒忘。”

福全和常寧相互對望一眼,得到的均是訝異的神色,常寧細細打量了下這個惠貴人,唇角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皇上初回宮中,按照宮裏的規矩,不管皇上喜歡不喜歡皇後,今夜都必須夜宿坤寧宮,更何況他們的皇上和皇後是恩愛非常,而這惠貴人竟敢當着皇後的面叫皇上夜宿她的宮裏,全然不将皇後放在眼中……

“惠貴人手中這一只瑪瑙藍镯子可真是精致,改明兒我也讓人做下一只,好讓府裏的人瞧瞧。”

惠欣微微一笑,目光撇過芳兒溫婉如水的臉龐,擡起白皙的手腕,将镯子顯示于衆人眼中,說道:“镯子是皇上賜下,據說是番邦進宮,普天下只有一個。”

東珠将惠欣的手腕執到面前,好好打量了一番那個所謂精品的藍色镯子,随之不屑的放下道:“镯子的做功不錯,但仍不算上乘,王爺若有興趣,本宮這邊到有一支上好玉制的镯子可以割愛給王爺。”

“如此便多謝貴妃娘娘了。”

東珠着一襲淡綠色墨蝶月華紗裙,三千青絲用一對點翠蝶形水晶簪子挽起,低插了一支海棠鳳月簪,略微垂下幾縷珍珠點,簪子随着蓮步輕移,發出一陣叮咚的響聲,襯得別有一番風情美麗可人之姿,一條天藍手鏈随意的躺在腕上,更襯得肌膚白嫩有光澤,整套裝扮随意卻不失莊重。

“本宮這邊也有一只上好的镯子,不知道恭親王是否有興趣。”阮雪也走過來說道,一襲淺粉色的繡絲長裙,輕挽青絲,用一支平素卻極其雅致的水晶薔薇簪子插于發髻,皓腕上佩戴一對銀質手镯,擡手間銀镯碰撞發出悅耳之聲,今夜家宴乃莊重場合,此番裝扮不失儀态卻也雅韻十足,手中輕捏着一方自繡的粉蝶戲花的手帕。

常寧淡笑着搖首:“多謝佟妃娘娘好意了。”

阮雪心知常寧并非有意,因此也不惱怒,略走幾步笑着将手中的銀镯子褪下放至安兒身上:“本宮初見安兒也沒備下什麽賀禮,就将此镯子送給安兒了。”

“多謝佟妃娘娘了。”

瞧着安兒那可愛的面孔,惠欣面上露出傷感之色,幽着聲音說道:“看着小格格,臣妾就想起了承慶,小小年紀便早早的走了,留下臣妾這個額娘獨自傷心。”說着便撲進玄烨的懷中幽幽的哭了起來。

芳兒稍一皺眉,雖然及時散去卻沒逃過東珠關懷的雙眸。

“三阿哥早亡确實是一件悲痛的事情,惠貴人還是節哀順變的好,今夜乃是歡聚時刻,哭哭啼啼着實壞了氣憤,皇上,您說臣弟說的對嗎?”常寧躬身作揖問道。

玄烨将惠欣拉離自己的懷抱:“五弟說的有理,承慶已經走了,你再哭也改變不了事實。”

惠欣啜泣着将眼淚擦幹,見玄烨輕聲斥責,便道:“皇上說的是,臣妾記下了。”

芳兒苦澀的飲下一杯水酒,雙眼朦胧的看着玄烨,帶着傷心和怨念,嘴角牽強的扯開一抹笑容:“五弟,如今你府中一個側福晉一個庶福晉都有了身子,讓娜一個人未免忙不過來,你可想着讓誰來幫幫她。”

常寧眼角撇過讓娜,見她心不在焉的逗弄安兒,心知她也等待答案,看他會如何回答皇後,想起方才讓娜那略微紅腫的雙眼,常寧笑言:“皇嫂,讓娜溫良賢淑,早同臣弟将一切準備妥當,再者說了,有皇嫂在一旁幫着讓娜也就足夠了。”

芳兒明白常寧話中所指,笑道:“本宮深處皇宮,對恭親王府的事情到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既然五弟明白福晉的好,也同福晉安排妥當,那今日就當本宮多此一問了。”

“啓禀皇上,啓禀皇後娘娘,榮常在說她身子有些不适,恐怕是累着了,今夜家宴就不過來了。”一灰衣小太監伏地說道。

“知道了,你且回去告訴榮常在,好生修養要緊。”芳兒吩咐着,然後擺手将讓其退下,蓮步輕移走至玄烨身側:“榮常在懷有身孕,現在感覺不适,皇上是不是去淡影樓看看為好。”

“榮妹妹身子不适宣召太醫進宮去看看便好,皇上又不是太醫,去了又有什麽用,況且皇上答應臣妾,今夜陪着臣妾的。”惠欣說道。

芳兒輕看了惠欣一眼,心中有着太多的疑惑,本以為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不想現在的性子越發超出了她的想象,究竟是她識人不清還是她裝模作樣的本事太高,氣惱的看向玄烨,見他對此毫無表示,芳兒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皇上要陪着惠貴人,那就由臣妾去看看榮常在吧,畢竟她肚子裏懷的是皇上的骨肉。”說罷便欲轉身離去,卻發覺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順眼望去竟是玄烨,芳兒擡眸看去,聽他有什麽話講。

玄烨為難的看着芳兒,又為難的看着已經挽上自己手臂的惠欣,稍嘆一口氣之後說道:“送些珍品過去讓她好好補補身子,就說朕明日去看她。”

芳兒輕輕甩掉玄烨的手,她本以為玄烨是要說跟自己一道去淡影樓,不想竟是說了這麽一句話,心中雖然充斥着不滿和憤恨,但面上仍是淺淺一笑:“臣妾知道了,臣妾告退。”福了福身子,芳兒翩然離去。

東珠見狀,含着笑意看向玄烨,淡淡的說道:“皇後娘娘素來為皇上設想周到,這不皇上沒功夫去探望榮常在,皇後娘娘便空腹前往了,後宮裏論賢良淑德,皇後娘娘若說第二,只怕沒人敢稱第一吧。”

阮雪執起一杯水酒遞給東珠,也幫襯的說道:“貴妃姐姐這話有理,皇上和裕親王均是多了一個女兒,現下榮常在腹中更是懷有皇子,就連恭親王的兩位福晉也都有了身子,此乃多喜臨門,這杯水酒,臣妾敬皇上,也敬裕親王和恭親王。”

玄烨微微苦笑,便把杯中的水酒一飲而盡,心裏卻想着,此番芳兒氣壞了吧……

“多謝佟妃娘娘。”常寧和福全告謝作揖之後也一飲而盡了。

惠欣瞧着滿場的喜悅,心裏頗為不平,甚至嫉妒那有孕在身的榮蘭,好歹她的承瑞去世之時皇上在一旁安慰,可她的承慶呢?卻是她獨自一人送走的,承慶剛走榮蘭就有了身孕,莫不是她腹中的孩子克死了承慶,惠欣暗暗想着,沒人為承慶傷心,就連她這個承受失子之痛的額娘将皇上留在身側都要遭來幾聲反對,她的心裏真的不平,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