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數月,玄烨賞下無數奇珍異寶示好,一天又遣着梁九功三四次的來坤寧宮請安,芳兒都只是冷淡應對,阮雪在一旁見狀,便站起身子走至那一大堆奪人眼目的奇珍異寶前,細細觀賞了一番,擡眸一笑:“天下的奇珍異寶盡數來了姐姐的坤寧宮,想來日後妹妹若要一飽眼福,來姐姐處便見着了,可真是省事了不少。”
“佟妃娘娘說的極是,還請皇後娘娘差人收下吧。”梁九功躬身說道,言語中的懇求之意猶然可見。
芳兒輕輕撇了一眼,随即翻過一頁紙張,目光仍是放在手中的書籍上,淡淡的說着:“既然佟妃喜歡,那就請梁公公将東西送往景仁宮吧。”
東珠坐在一旁聞言只是淺淺一笑,倒是梁九功苦了一張老臉,他略微擦拭額際的冷汗,瞧了一眼笑意盈盈的佟妃,然後對上芳兒一抹淡淡的柔和:“娘娘,您就心疼心疼奴才吧,若照娘娘的法子辦了,皇上可就要罵死奴才了。”
“皇上仁慈,絕不會要了你的命。”芳兒輕啓唇瓣,眼角含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梁公公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也有些年數了,還不曉得皇上的性子麽,咱們的皇上是不會遷怒于人的。”
“可是,娘娘……”若是平時皇上的确不會遷怒于其他人,但事情牽扯到了皇後娘娘,那他可不敢保證了,梁九功不敢将這話說出來,免得造成皇上和皇後之間更大的矛盾。
芳兒稍稍擺手,目光依舊不離書籍半分,淡淡的說道:“你回去告訴皇上,不用三天兩頭賞下東西,坤寧宮地方小,容不下那麽多。”
梁九功為難似的看向東珠,但見東珠對他示意,讓他領着珍品先行離去,便躬身道:“奴才告退。”
阮雪和東珠對視一眼,均是淡淡一笑,也不繼續就方才的事情問話,而是說道:“什麽書讓姐姐看得那麽專注。”
芳兒輕翻了一下書面:“稼軒詩集。”
“臣妾記得皇後娘娘最愛看的是杜甫,如今怎麽變成了辛棄疾。”呷了一口清茶,東珠問道。
是啊!從何時開始她不愛杜甫的多愁善感,卻喜歡上了辛棄疾的豪氣幹雲,芳兒微微一笑,是從認識他開始,辛棄疾的豪情壯志不正是從玄烨的身上體現麽,每逢翻閱稼軒詩集,躍上心頭的影子也正是那個聰明睿智的少年天子,但這些話也只能放在心裏,她淡淡的說着:“偶爾換換也無妨,若長年累月讀着杜甫,縱然我不是憂郁的人變成多愁善感了。”
芳兒這句雲淡風輕的話能瞞得過阮雪,卻逃不開東珠一雙精明的眸子,她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瞧了眼空無一人的宮門,那梁九功的身影早已消失了,含着笑意看向芳兒:“也虧得梁九功一大把年紀還做費力不讨好的事。”
阮雪輕輕一笑:“貴妃姐姐這話說的不錯,這些個月,梁九功确實清瘦了不少,畢竟既不能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咱們的皇後娘娘。”
芳兒明白她們話中的意思,莞爾一笑,将手中的書籍合上遞給清月,沾手粘了一塊糕點輕嘗:“我也不想瞧見梁九功那副為難的嘴臉,隔三差五的見着,再高的興致也沒了。”
“那姐姐何不就接收了皇上的賞賜。”阮雪見芳兒微微瞥了自己一眼,心想是否自己說錯了什麽,但又不見芳兒開口,便試着問道:“姐姐是否還在生皇上的氣。”
芳兒淡笑不語,只是一旁的東珠側首說道:“前些日子皇上大張旗鼓的宣召太醫去鹹福宮,不知道佟妃可否聽聞了此事。”見阮雪一臉疑惑的颌首,東珠緩緩說道:“事後卻無人知曉鹹福宮那位娘娘究竟出了什麽毛病,若不是本宮使了一點小手段……”微微一冷笑,眼底盡顯嘲諷之意:“只怕現在還蒙在鼓裏。”
“惠貴人有了身子是好事,她為人謹慎,怕好消息洩露出去驚了胎氣才央求皇上不說,姐姐你也就要氣惱了。”
“原來是有了身子。”阮雪恍然大悟,随之卻是一片鄙夷:“說來這惠貴人也真奇怪,當初懷着承慶時也如今日這般萬分遮掩,待一切穩定之後才昭告天下,如此未免也小心謹慎了。”
“初見惠貴人是在太皇太後的壽誕之上,那次見她面對博爾濟吉特慧慧都不卑不亢,心裏到有幾分佩服,可如今想來這未嘗不是引人注目的手段。”
東珠對于惠欣向來沒有好感,如今有這番說辭倒也不足為怪,因此芳兒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說道:“既然惠貴人不張揚,而皇上也同意了她的做法,你我三人今日之事就權當沒聽見吧。”
阮雪微微颌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向芳兒:“姐姐還未回答我,是不是還在生皇上的氣。”
“氣。”芳兒微微一笑,目光瞥過放置在大殿角落那一株罕見的蘭花,顯露出一抹溫柔:“若真的要生氣,我早就氣壞身子了,可若說不氣,也太委屈自己了。”
阮雪不解:“姐姐這話高深莫測,妹妹實在聽不明白。”
東珠笑着解釋道:“皇後掌管六宮,要顧慮到每個人的心思,因此往往就忽略了自己的感受,那日家宴,雖說是惠貴人之故,但歸根究底是皇上弗了皇後的面,這教訓教訓皇上也未嘗不可。”
“也就只有皇後娘娘才有跟皇上怄氣的膽子。”阮雪略有傷神的說道,若她也有那個資格就好了。
聽出阮雪話語中羨慕而又落寞的意思,芳兒和東珠對望一眼,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一時間默默無語只得稍稍品茗。
乾清宮東暖閣內,玄烨正和耿聚忠商議國事,見梁九功無功而返,只得微微苦笑,揮手讓他下去,然後放下手中的奏折,嘆了一口氣:“聚忠,你說芳兒要什麽時候才肯原諒朕。”
耿聚忠稍稍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對于皇上和皇後之間的冷戰,他或多或少從柔嘉那兒聽說過,只是在他的印象中皇後娘娘溫柔大方,并不是如此斤斤計較的女子,作揖道:“回皇上的話,皇後娘娘溫柔婉約,和皇上更是鹣鲽情深,娘娘此番或許是在等皇上去坤寧宮哄哄她吧。”
“哄。”玄烨無奈笑道:“你就是這麽哄柔嘉的。”
耿聚忠聞言方知自己一時口快,跪下說道:“微臣該死,皇上乃萬聖之尊,怎可纡尊降貴,是微臣思慮不周,請皇上恕罪。”
玄烨起身親自将耿聚忠扶起,狀似無妨道:“朕素來知你性子,又怎會怪你。”随後又喃喃說道:“或許是朕想得不夠周到,芳兒生性脫俗,是朕不該拿凡俗珍品相贈,玷污了朕和芳兒的感情。”
“依微臣之見,若想要皇後娘娘開心,皇上不如賞賜一些娘娘歡喜之物。”
“啓禀皇上,惠貴人派遣宮婢前來詢問,問皇上今日是否依舊去鹹福宮。”梁九功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玄烨聞言不甚厭煩,怒喝道:“朕夜宿哪裏輪得到她一個小小的貴人做主麽。”見梁九功的影子消失在殿外,玄烨氣憤的在一旁坐下,不過是随口答應惠欣有空就去鹹福宮坐坐,不想她竟然開始膽子大了些,居然想掌控他的行蹤,若不是因為她的楚楚可憐,芳兒也不會不理睬自己。
“惠貴人不顧規矩,皇上讓梁公公傳旨訓斥一番也就得了,皇上不必傷了自己的身子。”耿聚忠勸道。
玄烨冷哼道:“就憑她還不值得讓朕生氣,若不是看在她喪子之痛和又懷有身子的雙重情面下,朕還不想搭理。”
耿聚忠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原來惠貴人有了身子,怎麽宮裏沒有消息傳出。”
玄烨沒好氣的說道:“她說不想勞師動衆,朕想了想也有幾分道理便允了。”
“如此說來,皇上也瞞着皇後娘娘了,日後娘娘若是知道了,又或者有心人去娘娘那兒說上幾句……”耿聚忠慢斯條理的說着,一邊還偷偷瞧着玄烨的反應,果真,瞧見玄烨在聽到自己的話語之後變了顏色:“微臣知道皇上的顧慮,因此微臣願意替皇上跑一趟,也會将皇上的難處告訴娘娘,相信依照皇後娘娘的善解人意,定會諒解皇上。”
“聚忠,今日這番話是柔嘉教你說的吧。”玄烨笑着問道,依照耿聚忠木納的性子,才不會管這檔子事,因此除了他的妻子柔嘉公主,玄烨不做第二人想。
耿聚忠微微一笑:“柔嘉幾次進宮都聽貴妃娘娘說起,心疼皇後娘娘獨守空閨,便吩咐微臣跟皇上好好說說,又恰巧皇上主動提及此事,不然微臣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柔嘉就只知道心疼芳兒,也不知道自小誰最疼她。”玄烨稍稍抱怨,輕輕籲了一口氣,跟耿聚忠訴說了下,他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你回去告訴柔嘉,朕會想法子跟芳兒和好如初,叫她不必擔心了。”今日耿聚忠說了這番話,倘若他跟芳兒再這麽下去,這丫頭日後進宮免不了要取笑他一番,朗聲将梁九功喚道跟前,道:“告訴榮常在,晚膳時分朕去瞧她。”回來也有些日子了,他還尚未去看過榮蘭确實說不過去,畢竟她也是懷有身子的人,對上耿聚忠含笑的雙眸,玄烨微微解釋道:“朕和芳兒的冷戰由她開始,或許也該由她開始化解。”
“皇上有主意便好,微臣不便給予意見。”耿聚忠恭敬的說道,見殿外的天色已不早,便說道:“若皇上無事,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耳邊輕輕閃過玄烨自鼻間發出的“嗯”字,耿聚忠便作揖退出了東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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