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人偶2

笑了一會兒,大家重新落座。姨丈這才想起來問我:“寒煙,不知你做這個人偶是準備做什麽用呢?”

我施了個禮,回道:“回父親,媳婦是為了将她擺到三叔家的布莊裏,想着是否能招攬一下生意。”

“哦?”姨丈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你這想法倒是稀罕。”

“媳婦哪裏能想到呢,也是多虧三嬸提醒了一下。”

三嬸忙道:“大哥您別聽煙兒的,這孩子太謙虛啦。”說着簡略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嘆道,“我本以為實在不行,只能和在家裏一樣搭在木施上,結果沒想到煙兒竟想出這麽個好辦法來。難得的是,她不僅能想到,還會自己動手做。要不然,告了法子讓別人去做這個人偶,咱們豈不是失了先機麽?”

“三嬸,”我笑着看了一眼二表哥道,“其實我也是經二表哥提醒,好不容易才想出這麽個法子來的。”

二表哥若有所思,見我看他,只是輕輕一揚眉。

姨媽臉上露出些許笑意,對三嬸道:“看着倒也有趣。”

小坐片刻,老太太便回了含堂。姨媽也回了思懿堂。三嬸因要與我商議人偶的相關事宜,又坐了會兒。

本以為姨丈要與姨媽一起回去,沒料到他竟也留下來沒走,似乎與二表哥有事商議,兩人一道去了書房。

等我送走三嬸回來,二表哥和姨丈還在書房沒出來。

佑安在門外候着。我揚起眉頭看他一眼,他輕輕搖了搖頭。

又過了一會兒,我剛剛看着繡春将人偶身上穿着的衣裳脫下來疊起,正擺弄着她的胳膊,忽然,外面啪的一聲,好像是什麽瓷器落地的聲音。再一聽,又是一陣珠簾相撞之聲。

聽着應該是從書房發出的。

緊接着聽見佑安道:“老爺慢走。”

這是怎麽了?

我交代芸兒幫着繡春把人偶用花布裹好,先擱在一邊。自己去了書房。

“這是怎麽了?”我低聲問佑安。

佑安仍是搖頭。

一掀開書房的珠簾,只見一只茶杯碎成好幾片攤在地上,地上一片茶水的污跡中夾雜着細小的搪瓷屑。二表哥一張臉冷得如初冬時節凝了霜的花朵,看了讓人不由得就想上前護着。

見我進來,他仍緊緊地抿着雙唇,一言不發。

我尋思着他此刻心情不好,也沒打擾,只走到門口,示意佑安拿東西進來清理了地上的茶漬碎片,便又出去了。

晚飯時,我親自去請他過堂屋來用飯。原本一直陰沉着臉的二表哥一進門忽然愣了一下,緊接着,一張俊臉上總算撥雲見日。

他瞧着那穿了一身胭脂色丫鬟服飾,右手在上握着左拳,置于右側腰下,略作躬身的人偶,眼角眉梢不禁就揚了起來,問道:“還會施禮?”

我故作愁眉不展狀,瞧着他道:“要不然怎能博得公子您一笑?”

二表哥放聲笑了起來:“本公子這一笑也未免過于廉價了些。其實呢,你這沒腦袋的人偶我倒是想出個妙處。”

我好奇地問道:“做幾個丫鬟人偶擺在家裏?”

二表哥一撩衣擺坐在桌前,道:“你倒不怕夜裏起來看見了做噩夢?先吃飯,待會兒再說。益謙呢?怎不過來一起吃?”

“原本他是要等你我一起吃的,不過我聽着他肚子都咕嚕咕嚕叫了,就讓書香先帶他回房裏吃去了。小小年紀,成天又是習字又是站樁的,可不能餓着。

“他每天都站樁啊?”二表哥就近夾了一小筷子菜放在嘴裏,無聲地嚼着,看着極為優雅。

“可不呢。”我應了一聲,也不再說話。

飯後收拾利索,他忽然道:“不如叫益謙也來見識一下你的傑作?他還不曾見過吧?”

我仰臉朝窗外看看。幾片晚霞伴着夕陽在山那邊露着半邊臉,天色還很亮。

“不曾。”我頓了頓,接着道,“我怕吓着他。小孩子嘛。”

“以前那個就是喚作大人,也難免

會被吓着。現在這個好多啦。就是沒腦袋。幹脆叫她無愁吧,也省得整日人偶玩偶的叫。”

我靜靜地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傻笑什麽?”

“我發現二表哥很喜歡給人家取名字啊。”

二表哥愣了一下:“是嗎?也許吧。”

“不過,為何叫無愁?”

“腦袋都沒有,又有什麽可愁的?”

“也許她就愁沒有頭呢。”

打發芸兒叫了益謙過來。見過禮,我招手将他叫道身邊,拉着他的手笑着道:“謙兒看那是什麽?”

其實那個人偶就立在屏風前,想不被人注意到都很難。自打一進門,益謙早一臉又興奮又害怕的表情,偷偷朝那邊打量了好幾回。聽見我問,便扭頭盯着人偶道:“不知道。謙兒沒見過。”

二表哥笑着将他叫過身前,道:“你自然沒見過了。你爹爹我活了快二十年都沒見過呢。你別管她是什麽,只管叫她無愁便是。”

益謙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重複了一遍:“無愁?”

“來,站了樁給我瞧瞧。”二表哥今天興致倒還不錯。

益謙擺了個架子,他便道:“姿勢瞧着倒真還有那麽幾分意思。好了,歇着去吧。”

益謙收起胳膊腿,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一雙清澈的眼睛卻看着我,似乎還有什麽事。

“謙兒可是有事要同娘講?”我俯身拉起他的手柔聲問道。

益謙眨巴眨巴眼睛,道:“謙兒就是想看看辰姨媽什麽時候再來。”

“謙兒想辰姨媽啦?等娘回頭問問她吧。”

益謙點點頭出去了。

倒是有些日子沒見辰娘了,也不知她和常庚現在情況如何。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怎麽了?”二表哥問。

“也沒什麽,就是忽然想起辰娘姐姐了。也不知幫上她的忙了沒。”

二表哥靠在椅子上,凝眸看着我道:“想來還是有些用的。”

“是麽?你看出來啦?”我喜道。

“反正常庚現在就是溜了,好像也不去外面瞎逛了,據說都是直接回府。”

“他那個妾室不是也好幾個月了嗎?不會是趕回家陪她吧?”

“他要有這心,以前怎不趕回家去陪着?還整日四處游蕩?”二表哥不以為然道。

我想想,他說的竟好像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