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人偶1

我正要問,門外忽然傳來佑安的聲音:“少夫人,公子請您趕緊回堂屋去呢。”

我應了一聲,對芸兒道:“你們也都累了一天了,待會兒伺候公子洗漱完,你們便都趕緊回去歇着吧。繡春,咱們回頭再說吧。”

衆人打水的打水,準備衣物的準備衣物,都各自去忙着。

臨睡前,二表哥忽然睜開眼睛問:“你那個東西,怎麽站住的?”

我笑笑:“山人自有妙計。”

二表哥無語。良久,才道:“那個球還是取下來的好。身子可以用淺色棉布再包一下,看着柔和一些,沒那麽吓人。”

“好主意!”我贊道。心裏猜繡春約莫也是這個主意。

次日二表哥從衙門回來,竟然第一時間便跑去客房看那個人偶。

我剛剛和繡春芸兒給她一件件套上衣裙,正在擺弄她的衣裳。

“現在如何?”我笑吟吟地看着他問道。

二表哥負手而立,垂眸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人偶,道:“比昨日好多了。如果找個手藝好些的工匠,将她的胳膊裝上機關,能擺成各種姿勢,那便更好了。”

“主意不錯,不過就是投入的會更多。不如等這個放到布莊,先試試效果再看吧。”我不加思索地道。

二表哥看我一眼,沒說什麽。

打發人請了三嬸過來,她看着身穿短衣襦裙的人偶,一時驚得合不攏嘴。

“這,這是怎麽弄出來的?”三嬸的聲音透出十分的驚喜。

客房門口擠滿了院裏的丫鬟婆子。大家對我親手制出的人偶十分的稀罕。

“這麽個稀罕玩意,不如請老太太和大哥大嫂他們一起來看看,再拿到布莊去?”三嬸眉開眼笑地道。

二表哥負手瞧着人偶,似仍在琢磨着什麽。

我笑道:“這本就是幫三嬸鋪子裏做的,一切自是聽三嬸的安排。”

三嬸道:“好,那我可得使喚一下你的人了。”說着,打發一邊的滴翠流緋分別去請老太太和姨丈姨媽。

不多時,老太太便先來了。

“聽說煙兒做了個稀罕玩意?我老婆子也來湊湊熱鬧吧。”

我與三嬸早迎出滌松苑候着,一見老太太過來,邊忙上前攙扶。

院子裏,丫鬟婆子分兩列垂首站立。書香領着益謙也立在一邊。

衆人見過禮,我們将老太太扶進客房。一進門,她便看見了那個沒有頭,一身豔裝的人偶。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擔心驚到她,趕緊搬了桌邊的圈椅過來請她坐下。

“這個,倒有些像木偶戲裏的小人兒,不過,看着比那個又大多了。”

“老太太不妨上手捏一下?”三嬸笑着道。

老太太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正說着,外面佑安來報,說看見老爺夫人正往滌松苑這邊來。我趕緊拉着益謙去院門外候着,叫了二表哥一聲,他一愣,道:“你去吧,我在這邊陪着祖母。”眼睛卻不住地看着人偶,不知在琢磨什麽。

一見姨丈姨媽,我趕緊帶着益謙行禮。

姨丈擺擺手,垂下眼皮看了益謙一眼。原來每日去請安時我都帶着益謙,後來老太太和姨媽免了我們的禮,他們便沒怎麽見過。

“聽說你每日都臨摹你——”姨丈頓了一頓,勉強說出下面的話,“你爹爹的字?”

益謙稚嫩的聲音答道:“是。老爺。”

雖然那日正式認了親,但跟前沒旁人時,姨媽特意交待我,益謙到底只是我們的義子,只稱呼他們老爺夫人便是。

姨媽面無表情地看看益謙,道:“進去吧。”

作為長輩,他們平日沒事幾乎不來滌松苑。現在進了院子,倒有些像到了陌生地方一樣,忍不住左右看了幾眼。

丫鬟婆子齊齊施禮:“老爺,夫人。”

姨丈端着臉徑直往前走。

姨媽停下腳步,擺擺手,左右掃了一眼,便又向裏走去。

饒是姨丈見多識廣,一見那立着的人偶,也顯出幾分驚訝。

“這是你做的?”打量了幾眼人偶,挨着老太太落座後,姨丈看着我問道。

我款款施禮,應道:“正是。”

三嬸看着想開口說話,但老太太與姨丈都在,沒人問她話,她也只好悄悄坐在一旁。

“子敬,你瞧這個東西像什麽呢?”老太太笑眯眯地道,“我瞧着有些像木偶戲裏的人,可也不是太像呢。”

姨丈從人偶身上收回視線,又冷冷睨眼一直立在一旁不作聲的二表哥,才含笑看着老太太道:“母親說得是,兒子也這樣覺得。不過,這個東西可比尋常木偶大多了,看上去感覺似乎也有所不同。”說完,轉頭問二表哥,“璇兒,你怎麽看呢?”

二表哥總算從人偶身上移開目光,轉過身子對着姨丈一拱手,回道:“祖母與父親之所以覺得她有些像木偶,可又似乎不太像,其實是因為她不僅形體上比尋常木偶大了許多,更重要的是她的材質。父親不妨上前看看?”

自與恭王府聯姻一事起,二表哥第一次對姨丈說了如此長一段話。

姨丈面上仍是毫無表情,卻是眼露喜色,起身踱步到人偶近前。

三嬸憋了許久,終于憋不住了,低聲道:“摸起來軟軟的。”

姨丈皺着眉審視着人偶,卻仍負手而立,似乎拉不下臉,當衆去觸摸一個女性人偶。

“祖母不妨來摸一下?”二表哥望着老太太柔聲道。

老太太很賞面子。雖然面上明顯有些疑色,卻已從圈椅上起身,由林大娘扶着上前。含了笑的面容雖然皺褶叢生,看着卻是愈發和藹可親。她站在人偶面前,微微歪着頭打量了一陣子,伸出的手一觸即縮,笑聲中帶着幾分驚訝與怯意:“吆,要閉着眼摸,還以為不小心摸到個人了呢。”

衆人都忍不住笑起來。臉姨丈姨媽也面露微笑。

三嬸笑道:“老太太您可以捏一下她的胳膊啊?可軟乎啦。”

“是嗎?”老太太慢悠悠地問了一句,扭頭看着我。

我笑着上前,率先演示,輕輕捏了一把人偶藏在錦衣之下的胳膊。

眼看着人偶的胳膊随着我的手指擠壓而陷下去一塊,老太太驚道:“吆,真的這麽軟,便和真人似的。”

二表哥含笑道:“真人若似她這般軟,那豈不成面捏的了?”

大家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