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傑作

我含羞道:“願如祖母盛贊。”

老太太慈祥地道:“我老婆子并非妄言。你看,自從你嫁過來,璇兒病也好了,仕途也順暢無阻。還收了個義子,日後等你們再有了自己的孩子,互相也有能扶持。這不都挺好的嗎?不過,說起來,煙兒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如今孤身住在外面,你倒該抽空去看看她才是。”

自去留園前一別,我一直都沒再去看望過母親。如今老太太好心提了,我便趕緊順勢應了。

“老太太說得是。孫媳改日先禀明了婆婆,便去看望我娘。”

老太太笑着說道:“也好。她們可是嫡親的姐妹,說不定你婆婆也想去看望你娘呢。”

我笑笑。

老太太又拉着二表哥的手囑咐道:“每日在秘書省公幹很累吧?可千萬要小心身子,別累着了。”

“秘書省這個地方,您老人家想必也聽說過。若是想做便有做不完的活。若不想做呢,那些事情也不是非做不可,放一放也沒問題。”二表哥坐在林大娘搬過來的木杌上,與老太太閑聊着,“祖母還記得常庚嗎?他便經常就溜出去,不知去哪裏閑逛。”

“那個孩子一看就是個坐不住的主。”老太太笑道,停下來似乎想了想,又接着道,“其實他娘子也是個爽直性子,兩個人應該也還合得來吧?”

她說到最後一句時,目光轉向我。

我回想一下常庚那日表情,含笑應道:“祖母說得是,按理來說是這樣。”

老太太微微揚眉,溫和地笑着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女孩子會收拾打扮還是挺重要的。也不必抱怨這世間男子淺薄。其實,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呢?像我們璇兒這樣的,誰見了不想多瞧兩眼?”

林大娘在一旁笑着打趣倒:“老太太您如今歲數大了,倒是越發喜歡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

老太太放聲笑起來,又補了一句道:“說起來,咱們煙兒也是個标致的。”

“咱們府上的姑娘公子哪一個不是俊俏人物了?”林大娘很有些得意地道,“您想想琬姑娘和大公子,那是何等姿容啊?否則那喬郡太守夫人又怎會自小便求着給他們公子定了娃娃親?還有三公子四公子,雖比不得大公子二公子,放在人堆裏,卻也算出挑的了。至于珏姑娘與琦姑娘,雖不說生得花容月貌,卻也是個個端莊秀麗。”

她們笑語晏晏,不知竟是真的已淡忘,還是礙着我與二表哥在跟前,似乎完全忘了曾自幼常住府裏的那位美人郎玉卿。

我看着二表哥微微蹙了眉,趕緊道:“自我入府以來都還未曾見過大姐姐呢。”

老太太想起了長孫女,凝眸遙望虛空一處,幽幽道:“你大姐姐琬兒是咱們章家第一個女孩子,自幼便生得花一般嬌俏可人,聰明伶俐。那真是被長輩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啊。八歲那年你婆婆帶着去豫王府為豫王妃賀壽,期間遇着那喬郡太守夫人,看見你大姐姐便喜歡得不行,當場便為他們家的小公子定下了婚約。想來至今竟已有十六年。”

林大娘嘆道:“琬姑娘自遠嫁喬郡之後,還一直未回來過。”

又閑聊幾句,看着夜色已深,我和二表哥便起身告退。

林大娘打發了個小丫頭替我們打着燈籠。出了含經堂沒多遠,迎面便碰上了芸兒和滴翠也打着燈籠過來了,再一看,佑安也提着燈籠候在不遠處。

回了滌松苑,流緋等人早候在院門口,遠遠看見便歡喜道:“二公子少夫人回來啦?”

滴翠芸兒一邊一個打着燈籠走在前面,上了堂屋前的臺階。

“你想出什麽法子來了?”二表哥忽然扭頭問我一句,然後轉身便向客房門口走去。

“我還沒想好呢!”我趕緊阻止他,“不用去了。”

見我攔着,他越發好奇,幾個箭步便已到了客房門口。一推門,便走了進去。佑安緊随其後。

芸兒滴翠忙提着燈籠跟進去,準備掌燈。

“這是什麽東西?!”二表哥剛走進去便馬上停住腳步,望着屏風的方向驚愕地問道。

一陣夜風從半開着的門裏吹進來,燈籠裏的燭火搖曳不已。屏風前,一個渾身慘白的物體立在那裏。有胸有腰,四肢修長圓潤,可看着就是充滿了說不出的怪異感。一顆同樣慘白的光禿禿的圓球頂在這具怪異的身子上。

“少夫人,這,這是什麽東西啊?”佑安聲音打着顫。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陪笑道:“這個麽,便是受二表哥你的啓發做出來的……”我仔細斟酌一下,道,“玩偶。”

“玩偶?”二表哥緊緊皺着眉頭,一眼不眨地盯着眼前頗為吓人的物體道,“誰敢拿這玩意當玩偶,我就給他磕個響頭,叫他一聲祖宗。”

流緋早進來,上前掌了燈。我示意芸兒滴翠滅了燈籠裏的燭火。一屋子的人靜悄悄的面對着屏風前的巨型類人玩偶。

“其實還沒有完工,再加工一下應該會好些。”

我上前捏了一把巨型玩偶的胳膊。她身體裏面塞滿了我四下搜刮來的棉花,手感真心不錯。又綿又軟和。

“二表哥你來捏一把,手感真好。”我招呼呆在五六步開外的二表哥。

二表哥看怪物似的睨着我:“你簡直,不可理喻。”

丫鬟們都既害怕又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你就是給這個東西套上衣裳,然後扛到三叔家的布莊裏去?”二表哥一臉的嫌惡。

“嗯,是這樣計劃的。”我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你這分明就是去砸場子的!哪裏是幫忙招攬顧客了。”二表哥話音未落便拂袖而去。

“二表哥稍等!”我在他身後喊了一嗓子。

他懶得理會我,徑直出門回了堂屋。

我就着燈火,摸着下巴颏對着巨型玩偶看了又看,自語道:“明天給她縫上眼睛嘴巴會不會好些呢?”

芸兒低聲道:“姑娘,奴婢求求您還是算了吧。這就夠瘆人的了。若再給她添個血盆大口,兩只銅鈴般的大眼,夜裏不小心看見,還不得吓死個人?”

我忍不住笑起來,嗔道:“誰讓你夜裏來這兒啦?”

旁邊滴翠流緋,還有後來進來的繡春,都笑了起來,總算沖淡了方才的壓抑。

繡春忽道:“少夫人,奴婢有個辦法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