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問題可真是把姒思闕難住了, 姒思闕頓在原地好久都回答不出來。

“跟誰…生女兒嗎?”

她想了好久,始終想不出個人選來。

“嗯…好像暫時沒有找到合适的,這事嘛, 也不急, 日後再慢慢的…”

姒思朗笑了:“阿姐,其實要找你要求的條件, 雖說難找,可觀我大楚如今也是不乏人才,倒也不是真的找不出來,像是高尚書的公子,鞠大人的外甥, 甚至是和阿姐青梅竹馬長大的紀別光紀大人,哪個不是芝蘭玉樹,容貌才情極佳的呢?甚至是我麾下的龐先生,龐仲他雖然斷了一臂,但生兒女這事倒不防事, 龐仲他年少時就以打敗金國第一謀士的事而聞名八國, 論長相論才智, 又有哪個比得上他?”

“就算他不濟, 那…那我呢?我也不差啊…”姒思朗說到最後,聲量明顯越來越小。

姒思闕聽了, “噗”一聲笑了出來。

“朗兒, 你別逗姐姐了。你我是親姐弟啊, 沒說你比不上那些人,但生子這事你以為是打擂臺嗎?有血緣關系的,任你長得再好才智再高也不行,生下的孩兒會變癡兒的。”

思朗聽到這裏, 掐了掐拳頭,幾次三番欲吐出的話到了唇邊,看着夢寐以求的人笑晏晏地在自己面前,終于,話還是出口了:

“那如果…我并非阿姐血緣的弟弟呢?那阿姐…可會考慮我?”

姒思朗鼓起勇氣說完這話,眼睛有一瞬不敢直視思闕,藏在袖內的指節緊攥得泛白。

過了許久,終于一陣笑聲結束了二人間的尴尬。

姒思闕笑得捧腹地拍着弟弟的肩膀道:“哈哈哈…朗兒你…你太可愛了。”

“姐姐知道,定是我最近沒什麽狀态,所以你才絞盡腦汁想這些話故意逗我。好啦,我現在沒事啦,我以後有了孩子,會開心的。”

看着思闕恢複燦爛的笑,姒思朗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等弟弟離開後,姒思闕一個人靜下來,突然感覺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剛才她是未免二人尴尬,所以才故意笑場的。

剛才姒思朗說自己并非她血緣弟弟的時候,那張臉上的表情,思闕看得清清楚楚,那眸子裏的光隐忍又克制,但确實是真誠的。

這麽說來,他的話有可能不是玩笑,很可能說的都是實話,可這…怎麽可能呢?

如果弟弟不是她的親弟弟,那麽,父親母親可又知道?

楚王得知女兒懷孕的消息,很快就來到思闕的宮殿來看她。

姒思闕知道如今中原各地政局都極其不穩,父親也是為政事沒日沒夜地操勞,如今看起來和在齊宮被姬夷昌好吃好住供着的時候比,明顯蒼老了許多。

“父親,你每日這麽忙累,就不用特意趕來看闕兒了,我一切都好,也會看顧着自己的。”思闕握着姒荊的手道。

姒荊拍了拍女兒的手,着急中帶有責備道:“你還敢說自己看顧自己?都有孕了竟然還敢爬牆頭去,這當時幸好朗兒經過,不然要是摔下來,你說可怎麽辦?”

姒思闕垂頭低聲嘟囔道:“可那時我又不知道自己懷了。”

“不過父親您放心啦,闕兒如今已為人母,會分寸,以後不會爬牆不會做危險動作了。”思闕很快又笑着對楚王說。

“嗯。”姒荊點點頭,“你回來以後,你母親身體好得很快,今天她聽說你有孕,高興得不得了,還說要親自選一件禮物給未出生的外孫呢。”

提到母親,姒思闕突然想起思朗的話,她猶豫着,不知該如何試探起。

“這個…父親,就是…母親她,她跟當年朗兒的生母不是感情很要好嗎?闕兒想問…”

見女兒語氣有些不尋常,姒荊的笑容停了下來,“你想問朱姬的事?”

姒思闕點了點頭。

“她是你母親的親妹妹,體質較弱,你母親很疼她。”

“闕兒想問的是,朱姬在入宮伺候父親之前,父親了解她的,有多少?”

見她問到入宮之前的事,姒荊心中一凜,有些了然。

他深吸口氣道:“朱姬她…入宮之前有名情郎,這個,你母親不知道,我悄悄派人查的。”

有情郎?思闕心裏暗道,難不成,朗兒他…

“闕兒,你想問什麽?你是知道些什麽了嗎?”姒荊覺得與其讓女兒知道一些什麽就胡亂去猜,四處探聽驚動到她母親,還不如自己直接問個清楚,幫她解惑的同時讓她保守秘密。

十七年了,他守着這個秘密足有十七年,就是不願意讓若月夫人知道了難過,會更加責怪自己。

“父親,您是不是知道什麽了?”思闕看着王父的表情,有些疑惑。

“你先說吧。”姒荊不敢輕易說出。

“父親您先說。”那種事情,思闕也不敢輕易地說。

父女倆僵着,最後,姒荊終于嘆息一聲道:“那你先說說看,此事是關于何人的?”

思闕猶豫着道:“關于…朗兒…”

說到這裏,姒荊還哪裏不明白的?該知道的,還是最終被人知道了,只是他沒想過會被自己最小的女兒知道了,她又是從何得知端倪的呢?

“其實父親,一直以來,除了你母親外,并沒寵幸過別的女人。”

思闕驚駭得再也說不出話。

姒思闕得知了思朗的秘密後,再次看見弟弟時,自己就異常敏感了起來。

外頭風大,姒思朗大步走過來,脫下身上的衣袍替她披上,然後拉她手想陪她入屋時,思闕明顯抗拒了一下,刻意避開了他的觸碰。

以前姐弟間習以為常的接觸,現在思闕看來,則感覺有些不一樣的別扭。

思朗察覺了,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開了:“阿姐,你知道嗎?朗兒今天随王父上朝,如今朝中衆臣已經對我頗是信服,這都是我這年以來努力的結果,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王父已經決定逐漸放權,讓我把握朝中的大部分事務了。”

思闕在旁邊靜靜地聽着,當她聽說父親很信任思朗,已經決定慢慢放權給他時,她所思所想已經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的話,她會覺得父親那麽做無可厚非,大楚遲早要交到朗兒手中的,父親身體已經不如以前,是得趁早放權。

現在的話,則會對父親的寬宏和肚量深深地欽佩。他明明知道朗兒和自己沒有半點關系,這十幾年來竟還是當太子一樣培養着。不過她也沒有否認,如今大楚最适合的承繼人,确實只有思朗。

姒思朗雖然年少易沖動,但這些時日來,确實比起以往要成熟了不少,對于朝政的見解往往有出人意表的地方,而且上回在領兵抵抗南邊燕人的時候也取得了很好的功績。在坊間也能素聞公子朗的仁義之舉,民心漸漸集攏。

“朗兒,你現在越來越厲害了,姐姐很替你高興。”姒思闕笑着對他道。

姒思朗遭到阿姐的誇贊,心情很是愉悅,笑着從宮人手中接過一碗安胎的藥,吹涼着似乎要親自喂她的樣子。

姒思闕立馬伸手要接過藥碗道:“呃…朗兒,我自己來。”

思朗卻避開了她伸前來奪的手,假裝嚴肅道:“不成,阿姐現在已經身懷六甲,事事都得當心,還是讓弟弟來伺候阿姐用藥吧。”

思闕卻婉拒道:“不,朗兒你現在已經是儲君了,身份不同,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見阿姐執意拒絕,思朗突然感到了幾分失落。

姒思闕看在眼裏,但就是裝作不見,接過他手裏的陶碗,忍着苦澀大口大口喝下。

等姒思朗離開,阿雲突然湊過來道:“公主,奴怎麽感覺您和公子之間有些不一樣了?”

思闕喝茶湯的手一頓,“有什麽不一樣了?”糟糕,她表現得這麽明顯的嗎?

“怎麽說呢…”阿雲撓了撓頭,“奴就是覺得,您和公子似乎生分了?明明之前在齊宮時,奴見你們相處得很親近,就像從小一塊長大的雙生子一樣。可剛剛奴看你們,顯然…有些不一樣。”

思闕心裏暗道,看來日後,為了楚室的安全起見,如無必要,還是得避免相處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現在有個孩兒陪着她,不管到了哪裏生活,她也不會感覺到寂寞了。

半年後,姒思闕的肚子已經養得圓滾滾了,宮裏大醫一直悉心調養着,加之思闕體質極佳,除了剛開始那下,之後就很少有婦人懷孕的不适,反倒是胃口大開,吃着吃着,雖然她身上其餘地方肉沒長多少,肚子卻是大了許多。

對此,許多大醫都表示出了擔心。

“公主,往後的日子裏,您還是盡量節制一下。這…肚子裏的孩子太大,恐怕生産的時候…”大醫每次來都輪番同思闕一同告誡。

“不吃可不行,不吃我餓呀,夜裏餓得發慌。而且肚子長了不好嗎?生下來壯壯實實的多好!”思闕說完又低頭吃了一碗棗泥羹。

“可是,生産的時候容易難産呀!”一個個大醫們都傷透了腦筋。

紀先生下了朝,遭一位當大醫的舅父所托,來到思闕公主的宮中去勸慰公主。

紀別光甫一看見思闕圓滾滾的肚子,朗月清風的公子都忍不住露出了會心的一笑。

“臣紀別光,參見公主。”

思闕久未見到這個兒時發小,立馬就令阿雲去将小廚房裏新研究的點心端上來給紀先生嘗。

“舅父托臣來看看公主,順便勸下公主節制食量。”紀別光和思闕于殿前的竹亭子坐下後,神情都顯然放松了許多。

思闕抿了口茶湯,和紀先生就好像老友聊天的口吻道:“那紀先生覺得,以我這自幼練武的身體,區區這一個圓球會生不下來嗎?”

紀別光始終臉挂笑容,道:“公主體質極佳,應是不用擔心的,不過,公主體恤宮人大醫年紀大了,凡事務求穩妥的份兒上,還是請公主暫且委屈一下腹中的小公子,日後小公子出來後,臣自當給小公子送上滋補之品,好好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