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像溫九柏說的那樣,二姨要被送往一個離家很遠的寺廟。母親憑着她的人際,焦頭爛額的聯系熟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願意收留二姨的寺廟。

“哎呀,現在都是這樣的。寺廟的和尚也不願意随便收沒來路的人,更別說還是你二姨她現在的狀态了。不塞點錢,哪個地方都不願意留啊。”母親絮絮叨叨的跟我說着,“我也是跑了好多地方,找了好多熟人,這才說有個好心的主持願意收留她。哎呀,你二姨也真是命苦……”

二姨就坐在離我們不遠的位置,她已經沐浴更衣過了,此時正頭發盤起、身穿着白色的長衣,安靜的坐在房間的角落裏,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的波動,就像是死物一般。

母親擔心的看了二姨一眼,又拉過我的胳膊,“哎呀,你那個男朋友,那什麽溫……”

“溫九柏。”我提醒道。

“對,溫九柏。他說的方法到底靠不靠譜啊?”母親擔心的問道,“我看他年紀輕輕的,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我姐姐的一條命可是交到他手裏了啊。”

我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他很厲害的。在言城那邊是遠近聞名的除妖師。雖然那天晚上你不在,但溫九柏可是一個人救下了那間飯店裏所有的人呢。”

“是嗎。”母親像是松了一口氣,眉眼垂下來,“唉,顧羽啊……媽媽以前是從來不信這些鬼啊怪啊的,都是事在人為,哪有把錯誤都怪到鬼神頭上去的道理。可現在……你二姨這麽好的一個人,你姥娘這麽好的人,怎麽能發生這種事呢。這不是被鬼怪找上又是什麽?天地良心,咱們家人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母親摸着我的手背,還想再絮叨些什麽,卻聽到裏屋的房門被打開了,接着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鈴铛聲響。

溫九柏已經準備好了?我回過頭去看,這一看不要緊,我徹底驚呆了。

溫九柏身上穿着一件漢服襦裙,上身是白色,下身赤紅色,一條絲綢披帛從兩臂的臂彎處翩翩纏繞,領口齊平,脖上帶着金色的頸環。他的長發像女性那樣完全披散着,柔順的貼合在臉側,臉上也擦了些脂粉,使得面部線條更加柔和了。

但是……即使這樣打扮,溫九柏身上卻一點也沒有那種女性化的“娘”。反而是一種奇異的,屬于男性的絕美,若不是親眼看到,我絕對不會相信一個男子可以美到如此境地。

我母親更是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溫九柏,嘴裏還不斷呢喃,“真美……真是太漂亮了。”

“怎麽了?已經都準備好了嗎?”溫九柏将手上拿着的金鈴收進懷裏,神情自如。

“準、準備好了。”我莫名其妙的紅了臉,“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幹嘛穿成這個樣子啊!”

“這個嗎?”溫九柏笑起來,解釋道,“為人淨身驅邪的法事種類很多,但是要說對付魍魉附身的話,還是巫女驅邪式最合适。”

“巫女?”我發出疑問,“那……不是日本的東西嗎?”

“錯。”溫九柏豎起一根食指,不贊同的搖了搖,“巫女這東西,最早要追溯到《周禮》。巫女又叫巫祝,祩子,祝史。是《周禮》中的掌管禮法、祭典的官職之一。她們不僅能以舞降神、與神溝通,還能祭祀社稷山川,祝禱風調雨順。可謂神通廣大,是很多神官都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巫女是在魏晉時期才傳入日本的,但早在這之前,中國的巫女祭祀就已經很發達了。”

我一知半解的點了點頭。

“所以這次,我做了巫女打扮來進行祭祀。本來巫女祈禱只能夠由女性來做,但是這次我要男扮女裝,瞞天過海。”溫九柏露出一個狐貍似的狡黠笑容,“要說為什麽,其實神仙們都很笨的,他們并不能真的分辨出巫女的性別,所以不要緊。”

我被溫九柏一本正經的随便态度弄得啞口無言,但接下來溫九柏就走到了二姨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來,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

“走吧?”

二姨這才稍微有了反應,擡起頭來看着溫九柏,迷茫的問,“去哪裏?”

“驅除你身上的邪魔。”溫九柏依然溫和。

“那就可以……我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嗎?”二姨喃喃的問道。

“是的,沒錯。”溫九柏的手依然伸開着,“走吧。”

二姨歪着腦袋,似乎猶豫了一會,但似乎她現在的大腦又無法支撐着那樣複雜的思考,幾秒鐘後,她選擇牽起了溫九柏的手。

而我站在他們身後,內心感慨萬分。

大概溫九柏說的對,人類就是這樣一種難以捉摸的生物。一邊渴求真相,一邊又沉溺在謊言的溫柔鄉不肯自拔;一邊花費整個人生的時間去追尋所謂的真愛和自由,卻在最後自己給自己造就了四面圍牆,最終死于自我桎梏。

這場法事在寺廟裏進行,二姨身穿素衣,跪在廟裏的香爐前,和尚們吟唱着聽不懂的經文,只聽到鐘一下一下的敲着。

編鐘敲一下,溫九柏懷裏的金鈴就搖一下,清脆的聲音和着低沉的聲音,非常好聽。

“天方四式,地角八靈。媚妖靈怪,誅滅不迨。”

溫九柏和着樂聲翩翩起舞,寬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動作飛舞起來,他面如冠玉,眉飛鬓長,簡直仿佛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謹此奉請,降臨諸神諸真人;淨心潔靈,進域鬼林;天蓬、天內、天動、天輔、天禽、天心、天拄、天任、天英!”

金鈴清脆的聲音戛然而止,溫九柏的長發垂下來,衣裙下擺在風中翩翩飛舞。

“南無,三曼多,嚩日啰,赧,悍!”

随着溫九柏的最後一聲咒文大喝出聲,二姨的身體顫抖起來,然後圍繞着兩人周身,白色的光芒圍繞成了一個五芒星的圖案。光芒強烈得刺眼,可不多久,就漸漸弱了下去,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