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很久,飯店裏鬧出的動靜就驚擾到了附近的警察,面對來勢洶洶的警方,溫九柏卻坦然處之,像是面對過許多次這種情況了。
“對……對不起,她是精神病人,我們失職沒有看管好她,讓她跑出來了。是,非常抱歉,肯定會賠償餐館損失的。”
可舅舅卻還在一旁激動的大喊,“什麽神經病!才不是神經病呢!我親眼看見了,是鬼附身啊,有鬼啊!”
直到我表哥狠狠的踩了他一腳,又給警察們賠笑,這才避免了我們被帶去問話的麻煩,息事寧人了。
不久後,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情,我媽也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一邊聽着我舅舅語無倫次的可怕解釋,一邊把我攬在懷裏,一遍遍的确認我是否受傷。
——那一刻,我深深的感覺到。也許我的母親不那麽完美,也許她有時蠻橫固執甚至有些變态,但我依然毫不後悔自己擁有這樣一個母親。
二姨被送進了醫院,期間始終昏迷不醒。而被二姨捅了好幾刀的姥娘,也因為傷口不深,又很快被送去治療而并無大礙。醫生在仔細檢查了她的喉嚨之後判斷,是有人故意将稀鹽酸強行喂給她之後導致的失聲,就情況來看,講來也很可能無法再講話了。
安頓好一切之後,家裏人又必須得輪番留院照顧了。而我則憋了一肚子的問題,就等着詢問溫九柏了。
“二姨她會沒事嗎?會醒過來嗎?”一出病房門,我就跟在溫九柏屁股後面追問道。
“會的。”溫九柏瞥了一眼二姨的病房說道,“再過兩三天的時間就能醒過來了吧。”
我松了一口氣,剛想說“太好了”,溫九柏就突然冷冰冰的打斷了我。
“不過,她就算醒來,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我心裏咯噔一聲,“你說什麽?”
“那些魍魉已經侵蝕得非常深了,它們用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侵蝕這具身體,就算我現在想辦法把它們殺死了,那具身體也已經幾乎被蛀空了。更不要說它們的卵還在裏面了。”
“卵?蟲卵?”我感到一陣惡心。
“對,就是那個蟲卵。”溫九柏平靜的看着我,“魍魉們把山秋的身體當成了理想的産卵巢穴,現在她的身體裏幾乎都是這樣看不見的魍魉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孵化。”
“孵化的話……會怎麽樣?”
“她會跟你姥爺一樣……不,應該說會以比你姥爺更加凄慘的方式死去。”
我腳下一軟,絕望的感覺湧上來,“怎麽會這樣……為什麽,為什麽會是她呢?這一點都不合理啊!”
溫九柏看了我一眼,說道,“起初,魍魉确實是你那壞脾氣的姥爺給帶到這個家中的。但是今天你也看到了,數量如此衆多的魍魉是非常不正常的。”
溫九柏仿佛話裏有話,我皺起眉頭,“你是什麽意思?”
“這麽解釋給你吧。”溫九柏攏起手臂來,“這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需要‘食物’,也就是動力來源。人類和動物要吃飯,植物需要陽光和水。就連不會動的死物,若是沒有長時間的維護和修葺,也會逐漸老化直至消失。同理,妖怪們也需要某種‘食物’來維持他們的活動和生存。不同的妖怪有着不同的食物,惡鬼以人為食;鬼魂以怨氣為食;精怪以天地之精氣為食。而魍魉,他們的食物是‘髒’。”
我聽得莫名其妙,“髒……是什麽啊?”
“很廣泛的一個概念。髒東西、污穢、垃圾……等等,都可以稱之為髒,所以魍魉會像食屍鬼一樣,去肮髒的墳地裏刨挖屍體來吃。但是,有時候……更多的時候,‘髒’指的是人類心中的肮髒陰暗。”溫九柏平靜的說道。
“心中的……”我喃喃道,“難道說,二姨一直都……”
溫九柏點了點頭,“一個人能圈養出那麽多的魍魉,雖然我不清楚需要多少‘髒’,但那一定是數量非常龐大的陰暗。”
“魍魉說,她殺死了自己的丈夫……”我喃喃說道,“難道這是真的嗎?我只聽說二姨夫是失蹤了而已。”
“這就還要等警察進行更詳細的調查了。”溫九柏平靜的說道,“總之,等你二姨醒過來以後,我再給她做一次淨身法事。再之後,她如果不想死,恐怕下半生就只能一直呆在佛門清淨之地了。”
我吃驚道,“你是說……二姨她要出家?”
溫九柏點點頭,“沒辦法。魍魉的卵在她的身體裏蠢蠢欲動,她的內心哪怕有一丁點躁動,都有可能導致蟲卵孵化。現在的她,只能算是茍且偷生了。”
我沉默下來,心中五味繁雜。
“我還是想不太明白……”我低聲問道,“既然被附身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姥娘而是二姨的話,為什麽起初二姨她還要給你寫那麽一封求助信呢?”
“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吧。”溫九柏答道,“對老人痛下毒手的是被魍魉附身以後做出來的事,而她的自我意識根本就不知道另一個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甚至還拼命的想要救老人的性命。也多虧她給我寫了信,最後也挽救了自己的命。”
“可是,世界上像我們家這樣的家庭簡直數不勝數,為什麽……”我禁不住有些哽咽,“為什麽這個叫魍魉的怪物偏偏找上了我們家呢?這沒道理啊!”
“是啊……的确很奇怪。”溫九柏搖了搖頭,似乎連他也解釋不了。
就像溫九柏所說的那樣,兩天之後,二姨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雖然恢複了意識,可整個人卻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似的,眼神空洞,反應遲鈍。有時候跟她說一句話,她要好幾分鐘才能反應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