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姐今天穿這麽漂亮, 是要去漳華臺找嫂子嗎?”七公主姬婉婉嘴甜地道。
“七妹妹說的什麽話?我們青青哪天瞧着不漂亮的?不過,今天倒是看出來盛裝打扮了一番,要去漳華臺, 咱們青青當然要把那窮酸楚國來的嫂子比下去才行啊。”
四公主姬淑兒讪讪地笑道, 自以為自己的這番言辭最讨好姬青青,殊不料, 姬青青聽了,頓時一張惱火臉對着她,憤斥道:
“我不許你說她壞話!楚國那是個了不起的國家!”
說完,又怒氣沖沖地甩開二人,往橋的另一端走去。
兩位公主丈八和尚摸不着頭腦, 疑惑了一會兒,還是姬婉婉機警,立馬小跑着追上姬青青。
“六姐姐,等等婉兒。”
“六姐姐,七姐姐她實在是太過分啦!怎能那麽說嫂子呢, 若要婉兒說, 那回嫂子站宮階上吹埙驅蛇那會, 婉兒可是看愣了呢!你說這世上怎就會有這麽個神仙人兒啊!”
姬青青很是喜歡聽七公主的這話, 唇角不由就輕揚起來:“對啊,她那個樣子可太好看了, 世界上再找不着第二個她。”
姬淑兒很是惱恨地看着七妹姬婉婉跟着姬青青走遠, 在後方跺了跺腳。
姬婉婉幸災樂禍地朝後方的姬淑兒投來一個嘲笑的眼神, 緊接着又趕緊打鐵趁熱施展着她一身的嬌媚勁兒,纏着姬青青脆甜道:
“六姐姐,你這女官替你捧着的這些,是父王賜給你的珠子嗎?真好看, 色澤真潤,和姐姐你好相稱啊。”
“真好,姐姐時常都能從父王那得到不少好看的東西,也就姐姐你這樣的神仙人兒才配得到父王的恩寵了,妹妹就…唉…”
說着說着,姬婉婉就黯然垂下了眼簾,模樣兒瞧起來可憐兮兮的。
姬婉婉摸尋着大袖內的镯子,故意把赤金的、翠玉的都往裏挪了挪,只拉出一個纖細寒碜的白銀細镯來,故意在姬青青跟前揉了揉眼睛,賣慘道:
“沒事啦,妹妹只是羨慕父王對姐姐的疼愛而已,妹妹身份低沒有資格得到父王疼愛,其實你看,妹妹自己這個素銀镯子素是素了些,卻也好看不是?”
說着她又故作懂事一樣笑了。
她以為姬青青會看着她把素銀細镯也當成寶,可憐她,從而賞她哪怕一顆小珠作裝飾,那她此趟就值得了。
誰知姬青青卻很直接地點頭道:“那是,這镯子最是稱七妹妹你,我也覺得挺好看的。”
“對了,這些珠子我是要給嫂嫂帶的,可不能給你。七妹妹若是沒別的事的話,可以不用跟來了。畢竟我與嫂嫂待會有許多知心話要聊,你跟着不方便。”
姬青青沒有拐彎抹角,一句話便挑開,将姬婉婉的機心戳穿個透,羞得姬婉婉在一衆女官面前無地自容,自是不能再跟着了。
哼!那個楚國來的窮酸公主有什麽好的,父王賜的隋侯之珠據說是世間難得,女子佩戴可以美顏定神,瞬間提升氣色,練武的男子若貼身佩戴則有助于運化體內的氣,對練功有事半功倍的作用呢。那樣的寶物,為什麽要給她?就因為她吹奏陶埙時埙聲動聽,人好看嗎?
不過,想起那日,那楚公主高站宮階上吹埙之時的模樣,眸氲醇酒般,似醉非醉,眼尾一點殷紅小痣,低頭專注,聲韻悠揚的情景…姬婉婉在道上走着,腿擡到半空頓了下,立時也晃了神。
她承認,是…挺好看的。
姒思闕這些天防備太子防備得要命。太子殿下原來之前的孱弱病态全然都是裝出來的,得悉了這點之後,如今每夜太子回寝殿來跟思闕同枕眠之時,她都會擔心個半死。
她是真怕身體其實沒甚毛病,瞧起來還健碩得很的太子殿下會突然摟住她,讓她一盡妻子的責任。
雖然沒有一夜不被人充當現成的暖爐摟着睡,但目前為止就僅止于此,并沒更下一步的過分行舉。盡管如此,卻也難保哪一天突然就進界了,思闕一邊磨着手裏邊生了銅鏽的刀匕,一邊想,還是多備個心眼沒壞。
話說,那太子殿下和晉國那邊的計劃始終沒見蹤影,思闕也開始擔心他們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悄改了計劃。如若是那樣的話可就糟了。
于是,今天早晨在太子懷裏清醒,糾結好久的姒思闕決定試探一下。
她見太子殿下摟着她剛剛醒轉,她迅速調整了心态,雙手主動圈住了他的脖子,湊近他,醉眸內的愁思若隐若現,眼眶微紅。
“殿下…妾夢見兒時生活過的楚宮了,妾突然…好想回去看一看啊,妾兒時住過的宮殿…現下可能荒棄已久,都不能住人了吧?”
思闕說着,眼眸微垂,美人隐忍克制的哀愁看起來分外打動人。
她圈着他的脖子,把臉挨靠在他肩膀,又微微笑了,聲音有些啞啞的:“沒事,妾只是一時傷感而已,殿下讓妾靠一會就好…”
姒思闕心裏也沒底,自己使得這招數到底對姬夷昌有沒有效,不過,凡事但求盡力吧。
不過,這次當她用雙手圈住太子殿下的脖子,把臉挨靠過去的時候,她竟然明顯感覺到太子他身體像是突然僵了一僵,然後,就在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一雙硬鐵一般的手臂緊緊攥住了腰,将她突然往懷裏收緊。
思闕吓了一跳,被他那麽一圈,她措手不及就撞進他懷抱,還被貼得幾乎嚴絲密縫。
姒思闕似乎在這個擁抱中察覺到了太子身上的異樣,但她也只是詫異,畢竟她雖然已經出嫁為婦,但出嫁那天甚為倉促,姑蘇臺那邊也沒有重視此事,全然都是太子這邊在操辦,女官之中都沒有人給思闕講解有關初婚婦人婚前的常識。
是以,思闕這會兒也只是詫異,沒有想到什麽關竅去。
但太子本人明顯已經受不了了,他将她牢牢地摟了一會兒後,并不覺得有用,反倒有種飲鸩止渴的感覺。他慌忙推開她,把身子旋過一邊,淡淡地道:“你先行出去,孤要一個人待會。”
姒思闕被推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聯想到剛才在太子懷裏碰觸到什麽奇怪的異樣,雖然依然懵懂着,卻不由令她心頭蒙上了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好的感覺。
她覺得這感覺讓她怪異得有些不舒服,脊梁骨抖了抖,心想,若回楚國之事辦不下來,還是得想個辦法讓太子與她仳離啊。
她真的不大習慣夜夜被人這麽摟着…當成是暖爐啊!
可等姒思闕甫一步出屏風,裏頭的姬夷昌突然又出聲道:“什麽時候想回?”
姒思闕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是說想回楚國看看嗎?孤派使者到楚國送份帖子,給你辦個歸寧宴吧。”
來了,太子終于要開始行動了…
姒思闕緊攥了一下雙手,心髒因緊張而不停砰跳,面上卻要故意克制住情緒。
她旋過身來,笑容明媚:“殿下,您真好。”
就在姬青青步入鳳儀閣來看姒思闕時,她便是蹲在小案邊一邊磨着手裏邊好不容易尋來護身的刀匕,一邊苦惱着,太子還有刺殺之事都如此兇險,她就光拿一把削水果都嫌鈍的刀匕防身,這怎麽行啊。
但是,她一個後宮婦人,能讓她撿到一把削水果用的就不錯了,上哪去尋一把傷人用的刀?
總歸比刻書簡用的刻刀要好上一些吧…思闕盯了一眼手裏依舊鈍着的刀,心裏想。
“夫人,六公主來看您了!”
随着外間侍奴的一聲通傳,思闕有些措手不及,“哐”一聲就掉落了手中的刀匕。
等姬青青快步小跑着進來那會,掉在地上的刀已經給她瞧了去了。
姒思闕看着杵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姬青青,困擾地撓禿了頭。
早上那會才剛應付完哥哥,下午妹妹就跑來了。
話說這姬青青最近找她也找得忒勤快了些吧,看她那雙水潤光亮的眸子一定不定盯着她看的樣子…
該不會那回她救下她,如今她已經說服自己,突破了性別那道界限了吧?
“嫂嫂,你在做什麽?那刀是用來幹什麽的?青青能看一下嗎?”
姬青青一看見她,就滿心滿眼都是愉悅,她看着掉落地上鋪滿銅鏽的刀匕都感覺是件寶。
姒思闕被她看見了倒也不慌,她陪笑着與她道:“就…閑來無事,這刀匕磨掉銅鏽還能用,別浪費了,我磨了自己削水果用。”
“哦。”姬青青笑眸彎彎地點了下頭,又心情歡快地衷心道:“嫂嫂,我原想着今天拿些珠子你看,若你覺得好的話,青青回頭讓人把寶珠鑲好這柄畫影刀上再贈你的,如今看來,嫂嫂若然喜歡這柄的話,要不青青拿你的這柄回去鑲嵌?”
她說着,已經從身後宮人匣子的暗層,拿出了一柄刃光雪亮的短刀來。
她曾聽說過,男子一生定當要有一把身份相符的寶刀,所以她才挑了這柄畫影名刀來的。
姒思闕當場看呆了,她指着那柄套上刀鞘顯沉穩,拔刀則寒光閃耀的短刀,震驚得幾乎要說不出話:
“這…莫非就是當年燕秦名士趙耀成名揚江海打響名頭的那把…畫影寶匕?”
姬青青見她提起了興趣,高興地點了點頭:“對啊!這是父王不日前新賜給我用來防身的,可嫂嫂你也知道我的,這樣好的刀擱我身上不過當裝飾罷了,還不如送人了。”
“對了,嫂嫂,我還有一顆父王賞賜的随侯之珠,據說此珠鑲在名器寶刀上,貼身攜着,既能增加攜帶者的力量,還能使名器充分發揮出它的威力,使鋒芒更淩厲呢!”
“嫂嫂,你比較喜歡這柄畫影,還是這柄呢?”
“嫂嫂…”
“嫂嫂…”
姒思闕:“……”
記得是誰摔下車辇磕得滿頭包沖她跑來的時候,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喊她“思闕”,記得是誰柔腸百轉,凄戚無比地說原諒她喊不出口一句“嫂嫂”,現在,又是誰左一句“嫂嫂”,右一句“嫂嫂”喊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