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藤翀當然不能善罷甘休, 他一眼看見帶着六公主逃逸開的姒思闕,立馬讓犬戎手下護着他往前一把搶奪一齊兵手裏的弓箭。

他讓犬戎人手執弓箭拉開弓,對準了不遠處騎在馬背上沒有穿甲袍的姒思闕後背心。

“快!把她射下來!”藤翀用鬼方語命道。

那箭“嗖”地一聲便往姒思闕奔赴的背影射去, 這時不遠處剛剛趕至的公子奚, 率領身後一支軍馬,眼巴巴看着利箭發出, 只是頃刻之間的功夫,也是無力挽回。

恰在這時候,駿馬直朝的那座城門突然“哐”一聲就被洞開,一陣森寒的氣壓迎面直逼而來,思闕在眼睛無法張開直視, 差點因寒氣傷了眼眸墜下馬背之際,被一個陰冷的懷抱死死兒抱穩了。

是太子殿下身披一身普通士卒的甲袍,可身上渾然一成的王者氣質卻掩蓋不了,他策着馬以極致的速度飛奔而來,在人墜落馬背, 背後那支奪命之箭劃破空氣鳴镝而至之前, 飛身撲了上去, 一手抱住了落馬之人, 另一手,則恰恰接住了那一箭, 箭镞直入手心。

落地的那一下, 他和姒思闕翻滾在了一起, 在卷起塵沙的泥地上飛快地滾動,他忍住手心入箭的劇痛,還竭力用另外一手将思闕的頭護在他的懷中,以避免翻滾時磕到地上的尖石。

公子奚趁着這時機從後方将犬戎人一舉剿殺, 這時他周旋在犬戎人中間,但見那失了掌控的馬兒載着一襲紅衣的六公主,受了驚吓似得沒命地奔騰着。

六公主姬青青獨自一人伏在馬背上,已經吓得驚叫聲連連。

公子奚奮力揮臂,高喝一聲,那青銅劍上便濺起了一圈兒的鮮血。他以一己之力,連斬好幾個犬戎巨漢,并且疾步以最快的速度朝驚馬的方向追趕來。

就在馬兒越過一條堤壩,将馬背上的姬青青即将甩下之際,馬兒及時被他飛身駕馭了下來,在馬兒被勒停剎住的那會兒功夫,姬青青吓得“哇”一聲大哭起來,公子奚被哭聲震得皺了皺眉,立刻從馬背上翻落下來。

因為公子奚率領的人馬來得及時,先前又有思闕的擾亂,加之太子殿下又偷偷搬了一支人馬來個前後夾擊,那些犬戎人是直接被殺了個沒剩。

最後犬戎使者藤翀被姬夷昌直接執劍指住了腦袋。

“哈哈哈哈哈…齊太子殿下,你若然在此地殺了臣使,一旦我犬戎大頭領半月過去依舊不見我回,恐怕會立馬班了人馬來齊要人啊。”

藤翀被指着在地依舊臨危不畏,及時班出了利害明晃晃擱在姬夷昌面前。

姬夷昌不屑地冷嗤一聲後,指着劍讓他滾。

其實姬夷昌也沒有想過殺掉使者,現下放他回去讓犬戎族人得知這慘烈情況,震懾一下也好。

這犬戎族人畢竟是一群未經開化又武力值極強的蠻人,如若此時他不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恐怕那些野蠻人便會以為齊國是個好欺負的國家,那麽日後将會麻煩不斷。

所以一開始他讓人搬出來的匣子裏,除了頭兩個匣箱裏頭裝了財物和食物外,剩下的便都是大石頭。

姬夷昌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給他們任何好處,把姬青青送出去,也不過是讓他們麻痹大意,等他們經過峽谷再讓公子奚的人一擊剿殺,奪回那兩匣珠寶和公主。

雖然這樣做,六皇妹姬青青也有可能受到傷害,但姬夷昌此人,興許随了思闕所說的吧,沒有感情。

他這人從生下來開始,除了那個為了自己的主人,也可以把他舍棄的奴隸母親給予過短暫那麽一點的關注以外,就沒有從別人身上感受過什麽溫情。

所以他涼薄得很,涼薄得,為了自己,可以罔顧一切。雖然趙程和周凜都說,殿下不是那樣的人,但他覺得自己就是。

姒思闕披散着一頭青絲朝他走來,足下的靴早已跑掉,身上的衣裳對比太子身上被尖石刺得劃裂開的甲袍而言,已算完好了。

她垂下眼眸來,看看太子殿下被利箭洞穿的那個洞正源源不絕地溢出了鮮血,她下意識就彎下身子來,撕掉自己身上的衣物替他堵住了。

“殿下您的…發冠…”思闕有些狼狽地從瀑布似得長發末尾拽出一頂被她的發絲揪住了的發冠,還給太子。

姬夷昌一臉淡然地接過,發現發冠上頭還揪住了幾根又軟又細的發絲,晃神了一下,趕緊把發冠小心地藏進了懷內。

“殿下,妾要跟您道歉。”姒思闕揖手,用還是當質子那會的禮儀朝他施禮。

“剛才妾在城臺之上說的話太重了,原來殿下早料好要來救人,是妾不懂事,差點就要壞了事了。”

姒思闕此番話有些真情實意。

剛才背後那箭快将把她後背對刺個穿之際,如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時趕到,她就沒命回去,日後也沒命回楚國了。

姬夷昌眸光淡淡地看她,沒有說話。右手抽了抽,手心還在不停滴着血,把站着的那塊土塊都染紅了。

姬夷昌他此趟實則是瞞着趙程過來的,現下他其實更應該在齊宮掌領着兵力,不讓他王父突然在他背後反咬一口的。但他終究是瞞着人出城了。

“既然要道歉,難道就不該付出些實際性的東西嗎?”姬夷昌口氣冷淡地道。

“實際…性?”姒思闕愕了愕,有些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英挺地站在那,身上甲胄劃割開半垂,緩緩地将還滴血的手伸出,手心還攥着剛才她給的衣碎,只是現下也已經全然染紅。

他把受傷的手遞到她跟前,用目光示意她“拿着!”

姒思闕愣了愣,望着那只滴血的手,又摸了摸自己未被貫穿的胸膛,終是乖巧地走前一步,把自己的纖手塞入他的大手中企圖按壓住傷口,不讓血繼續往外流。

可她的手甫一鑽進他手心,便被太子殿下反一旋手,将她的五只手指緊扣進自己的指間,左手執劍,右手滴着血牽她,大步往回的方向走去。

旁邊剛剛趕前來的公子奚有些錯愕,他還沒想明白二人間的關系,直到姬青青被宮人簇擁着經過,才輕輕提點他也像是提點自己道:

“別看了,她是我兄長的夫人,是我嫂嫂,看也沒用。”

原先送嫁用的華貴辇車已經被犬戎人砸壞,姬青青坐着一輛輕便的轺車,由太子領出城的甲士護送回齊宮。

六公主坐轺車上,面上仍覆着那面方才思闕替她覆的面紗,身上披思闕所穿的甲袍,神思幽淡,連連嘆息。

在進入宮門的那下,趙義就垂手伫在不遠處的夯臺上望着。

姬青青下了車,由她宮裏的人簇擁着往回自己宮殿的方向,這時,一個寺人突然在半道出現,叫住了她。

“奴見過六公主。”

“你是什麽人?本公主未曾見過你呀。”姬青青如今心思滿滿的都是方才兄長與姒思闕十指緊扣的情形,壓根就沒甚情緒。

“奴是大王新擢上來貼身伺候的內侍官,有好些日子了,一直跟在大王身後的。興許公主沒有留意。”趙義笑道。

“哦,是嗎。”姬青青情緒不高,也對王父身邊伺候的人不大關心,此時淡淡落下一句話,就要越過趙義往前去。

趙義突然一把叫住她:“公主是大王最疼愛的孩子,奴憂慮大王所憂慮的,所以鬥膽揣測公主的煩惱。公主是不是…因心上人的事情而煩惱?”

姬青青腳步一頓,微微偏過頭來。

趙義笑道:“公主,不若移步聽一聽奴的建議,興許公主您會豁然開闊也不定。”

“不想聽,沒興趣。”姬青青皺了皺眉,繼續自顧自地往前。

“那如果是——”趙義無法,只好設法留住她,從而對着她遠去的方向大聲道:

“那如果,公主以為錯喜歡的人,其實就是名男子呢?”

姬青青一頓,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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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思闕打自從犬戎人手裏救回姬青青之後,這些天,姬青青總是隔三岔五地跑來漳華臺的華容宮找她。

有時候是自己宮中的小廚房新做了新式糕點,便總要捎上一些帶來,說是要和嫂嫂一塊兒享用。

有時候則是新近獲得什麽別致玩意和大王的賞賜,她也要拿來和思闕分享一番。

現下齊王雖然部分軍權被太子奪了,但實際上還有大部分握在手裏。那次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纰漏,他派出的人明明要刺的并不是犬戎使者,最後矛頭也不知道是怎麽變的。

齊王雖然在那次事件中不得不被太子分去一部分權力,但犬戎人的事最後畢竟是太子擺平的,如今事件平息,卻無論如何都拿不回那部分的權了。

齊王一方面對太子咬牙切齒,一方面又憐惜那個被太子推出去,險些栽入犬戎人手中的女兒,故而姬青青這回平安歸來,齊王因悲憤和對女兒的些許愧疚,沒少給她賜下珍罕的玩意。

這天,姬青青便讓宮人給她捧着王父于日前給她賜的随珠,前往漳華臺。

四公主姬淑兒和七公主姬婉婉得知日前青青才被王父賜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珠,還有許多也十分難得的珍珠,都非常渴望。想着平日自己對姬青青的讨好,便打算前來,看看姬青青能不能一個高興,随手給她們幾顆。

“六姐姐!”“六妹妹!”

兩位打扮一新的公主早早就守在姑蘇臺嫁接漳華臺的那道青石拱橋上等候多時,一見姬青青的肩辇在此處停下,便湧前來親切道。

姬青青着急去找姒思闕,此時好端端被二人攔下,頓時有些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