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巷的破院裏面人心浮動,肅黎趁機放手,将手裏的小兵推了出去:“本座不殺你,回去為讓你死的人賣命去吧。”
小兵怒火升騰,抓着武器向着郝吉勝吼道:“上次趙三哥的撫恤金,你扣了一半!這事兒我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嘩然,活着要去送命,死了家屬連撫恤金都領不夠數,還幹個什麽勁兒。
紫骁衛手裏的虎嘯刀嘩啦啦被扔在地上,郝吉勝眼看着紫骁衛失了鬥志,連牆頭的弓箭手都垂頭喪氣,怒喊道:“都把刀給老子拿起來,今日要是抓到了肅黎,就是大功一件!皇後娘娘會大賞的,到時候我全分給你們,全分給你們,老子一分不要,行了吧!”
無人心動。
郝吉勝發狠吼道:“今日誰若是扔了刀,退縮當了逃兵,那他就是秘府卧底,老子會第一時間上報朝廷,将秘府卧底全家問斬,不留後患!”
不上就要死,還是全家一起死。
紫骁衛們左右互相看了看,有人已經悄悄地撿起了虎嘯刀,一個人撿,大家就都跟着撿了起來,畢竟誰家裏沒有老母,沒個親人。
肅黎見勢不對,趁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率先打出重圍,紫骁衛有的剛撿起刀,有的刀還在地上,反應不及,被他沖了出去。
郝吉勝大喊:“放箭!”
多年訓練下的條件反射,抵過了內心的掙紮,密集的箭雨四面八方朝肅黎襲來。
肅黎避到了一口破缸後面也沒能保全,肩頭中了一箭,他擡手将箭柄掰斷,提起匕首護在身前。
明亮的火光下,肅黎肩上那一箭落在了郝吉勝的眼底,他血管下沸騰起來:“他受傷了,快上!抓住肅黎重重有賞!”
紫骁衛與秘府糾纏這麽久,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擒住肅黎的機會了。
幾個膽子大的已經撲了上去,肅黎左肩不動,單靠右手就能輕松地把人打到,踩在腳底,一刀插了下去。
眼看着他腳底的人慘叫一聲,沒了生氣,餘下的人有些膽寒,紛紛去看都督的臉色。
郝吉勝忽然冷靜了下來,下令道:“全部後退,弓箭手放箭!”
肅黎趁他們猶疑的一瞬,已經到了後門邊,箭雨霹靂而下,木門擋住了大半,待木門倒下,後面哪裏還有肅黎的身影。
“給我追!”
天色漸漸泛白,沈飛柳自夢中驚醒,睜大了眼睛看着床頂,喘了幾息定了定神。
屋裏的炭已經熄了,寒意漸來,沈飛柳往身側一摸,空的,人呢?
外面天快亮了,沈飛柳無心再睡,披了件衣服下床來,打開門,寒風卷入屋內,外面雪未化,中間有一條昨天掃出來的小道,沈飛柳擡腳出門,道上結了冰,有些滑。
一旁耳房裏淺白聽到聲響,起來查看,開門便見王妃迎着寒風站在院中,她忙去取了手爐塞到王妃手裏:“怎麽這麽早就起了?”
“睡不着。”沈飛柳擡頭看了看天,灰白蒙蒙的天,讓人心頭壓抑。“你可知,王爺去哪了?”
淺白一頭霧水:“王爺,不在房裏嗎?”
沈飛柳搖頭。
“沒聽到有什麽動靜啊?”淺白琢磨了一會兒,想不出頭緒,勸道,“娘娘先回屋吧,當心寒氣入了體。”
沈飛柳沒有動,只是問道:“今日出門的馬車應該備上了吧?”
“娘娘昨個兒說了要早些出發,應是已經備上了。”
屋後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重物砸進雪地裏的聲音。
沈飛柳與淺白對視一眼,相扶着繞到屋後去。
雪地裏露出一片黑乎乎的東西,走近了才看出來是個人,淺白吓得将王妃拉了回來。
定了半響,見人不動,沈飛柳壯着膽子上前,将人翻了過來。
一副黑色的面具映入眼簾,在雪地的映襯下,甚是吓人!
淺白吓得躲在王妃身後不敢看,哆哆嗦嗦着道:“娘娘,報官吧。”
沈飛柳盯着這個戴面具的男人,勉強穩住了咚咚跳個不停的心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報官!”
因為,他是肅黎!
肅黎的手死死地壓在胸口,手下衣服被他抓出了褶皺,滲着暗紅的血。
沈飛柳把他的手拉開,下一瞬,一股鮮血就從他胸口的布料下滲了出來,在雪地上洇開一片血花來。
他就是靠着手上這股力氣,死死地壓住傷口才沒有讓血流出來嗎?
一絲血腥味鑽入她的鼻下,沈飛柳擰眉,胃裏翻湧,重是沒忍住,嘔出來一口酸水。
淺白忙上前:“娘娘沒事吧?”
沈飛柳擺了擺手:“無礙。”
她拉起他的手腕摸向他的脈搏,雖然跳動的虛弱但還活着,沈飛柳不敢耽擱,低聲喚淺白:“過來,幫我一起把他擡到那邊柴房裏。”
淺白覺得應該第一時間去報官,救他沒道理,但王妃要救,她便随王妃一起救。
耳房後面不遠處的角落裏有間柴房,裏面放的是銀炭,為了方便主屋取炭,才将這屋子騰了出來。
屋內空間狹小,沒有窗,只有一扇小門。
沈飛柳同淺白一起把肅黎拖了進來,拉扯的過程中,沈飛柳碰到了他肩上的半截箭柄,手下一抖,小心避開了他的傷處。
安置好肅黎,沈飛柳吩咐道:“你去将外面的血漬處理一下,不要告訴任何人!”
“奴這就去。”淺白知道茲事體大,不敢耽擱。
臨出門,沈飛柳又補充道:“去煮完姜水過來。”
淺白出門時順手把門關上了,屋裏一片昏黑。
沈飛柳看着這個昏死過去的男人,冷靜了下來,方才一時沖動把他藏到柴房裏……
然後呢?
他傷得這麽重,得去找郎中才行。
可他是秘府的人,出去随便找個郎中過來治,萬一暴露了呢?
還是先聯系秘府,把他送回去?
可上哪能聯系到秘府?
這個男人身上全都是迷,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才好。
但是,他為什麽會來智王府呢?
難道是為了尋她?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給按了下去。
怎麽可能……
沈飛柳正一籌莫展,外面淺白匆匆跑了回來:“娘娘,紫骁衛到門口了,說要搜府!”
沈飛柳陡然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着的肅黎,吩咐淺白道:“先找個不起眼的東西把他遮起來。”
出了柴房,沈飛柳回屋裏換了身衣服,将手上沾到的血漬洗淨,才往府門口去了。
紫骁衛早已不耐煩了,一邊砸門一邊喊道:“咱們奉命搜府,你們要再不開門,就甭怪我們不客氣了!”
門內的人早已擋不住了,見到王妃來,有了主心骨,紛紛讓出一條路來,一旁英娘上前來回道:“紫骁衛一早就來砸門,嚷嚷着要搜查秘府逃犯,奴婢看他們純粹是無理取鬧,所以沒讓開門。”
沈飛柳點了點頭,向守門的喊道:“開門!”
“娘娘——”英娘想要制止,沈飛柳看向她道:“放心,萬事有我在。”
門開了,紫骁衛正要一擁而入,門內走出來一個女人,擋在門口。
那女人迎着寒風立在門口,眉目清冷,薄唇淩厲,讓人不敢上前。
盡管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勢,門外的紫骁衛還是忍不住往她臉上偷瞟,不用多猜,這人定是早已在整個京城出了名的智王妃。
那些流言淫詞誠不欺人,智王妃果真豔絕。
帶隊的換了副笑臉,上前行禮:“王妃安好,咱們奉命捉拿秘府逃犯,正經辦差,還望王妃不要阻攔。”
“捉拿秘府逃犯,與我智王府何幹?”
“王妃不知,昨夜我們捉拿秘府逃犯,被他逃了,逃到這邊便沒了蹤跡。不是針對智王府,這條街每一戶都是要搜的。”
“是嗎?”沈飛柳向前走了幾步,下了臺階,守在門外的紫骁衛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沈飛柳立在街上左右看了看,這條街上都是大戶,一個智王府就占了半條街,整條街不過三戶院落,又都是達官顯貴,紫骁衛不敢擅動。
另兩戶門前,确實有紫骁衛把守,但卻沒有強攻,只有智王府門前的紫骁衛氣焰嚣張。
沈飛柳緩緩轉身上了臺階:“你說的有理,抓秘府逃犯是大事,搜是該搜的。”
領隊的一聽這話,知道這個王妃好糊弄,笑得更濃了:“還請王妃配合咱們辦差。”
“配合?”沈飛柳冷笑,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整條街,你們只敢在智王府門前叫嚣,是看我智王府好欺負?”
領隊的一愣,旋即辯道:“總得一家一家搜過去不是?”
沈飛柳冷眼掃過:“你既是奉令搜府,奉的是誰的令?”
說起搜查令,領隊的沒有底氣。郝都督雖然已經去東宮了,但實際上搜查令根本還沒到,為了不耽誤時間,他們才臨時決定先搜智王府。
雖說智王是個傻子好糊弄,但畢竟身份是個王爺,若智王妃真計較起來,他們也是理虧。
沈飛柳見他答不上來,不給他狡辯的機會:“那就等搜查令到了再說吧。”
說罷,後退一步回到府內,下令關門。
王府的門重重地合上,将氣焰嚣張又無可奈何的紫骁衛擋在了外。
沈飛柳眼前驀地一黑,向一側倒去,英娘趕緊上前扶住:“娘娘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
沈飛柳緩過來勁兒,搖了搖頭:“許是起得早了。”推開英娘,又吩咐道:“你在這守着,若是他們有了新動向,再來報我。”
沈飛柳惦記着後院的肅黎,往回走時,看到旁邊站在末位的一個小厮,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嚴小風。”沈飛柳走過去喚道,“你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