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着急, 孤不冷。”

興許是看出了她的心焦,姬夷昌一把用手握住了她不停解成死結的手。

涼意從灼熱的纖瘦手背傳至全身,姒思闕覺得自己稍稍冷靜了下來。

內疚加之即将要竊取密圖秘密的緊張感, 被她暫且抛到一邊, 吸一口氣,又開始解起繩結來。

可此時她卻被人一把擁了起來, 手邊的系繩垂落。

她明顯感覺到了摟緊她的人,身子在微微顫抖,所以,他确實是覺得冷的吧?

“殿下?”過了一會兒,她趴在他水濕的臂膀上, 輕閃着長睫,低低地喚了一聲。

沒有得到太子的回應,而是被人摟得更緊了,裹挾她周圍的都是太子殿下淡淡的氣息。

“孤讓周凜下去給你準備一套衣裳吧。”不知道過了多久,思闕感覺自己渾身的燥意都被人吸光了, 身上的衣物也被太子弄濕後, 才聽見太子那麽說了一句。

“不, 妾到門口去說吧, 殿下怕冷,先到屏風後去躲一躲。”

思闕說着, 便得以脫離了太子濕.漉的懷抱, 獨個兒往小室門走去。

走到一半回頭看見太子進了屏風內, 恍然想到,太子有可能是想借機支開她,把身上的密圖先藏屏風裏頭?

等思闕去跟周凜說完,回到小室中時, 太子殿下果然已經從屏風裏走出來了。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屏風後,又開始給太子解起了衣裳。

這回她已經從周凜處要了一根骨針,她用骨針紮進那些結死的繩結裏更容易解開。

不一會兒,太子殿下身上的濕衣徐徐滑落,在這關頭,姒思闕突然想起來一件要命的事。

只有她一人伺候着太子更衣,那不是意味着…要看到太子的…

想到這裏,她剝落到太子肩頭,輕輕擦過太子臂膀上結實肌肉的指尖抖了抖,不敢再繼續往下了。

“繼續呀。”姬夷昌在上頭催促着。

觀他的唇瓣,已經蒼白如雪,姒思闕生怕她再耽擱一下,下一刻太子便要裸.着身子過來擁她了。

她利索地剝下他身上太子的袍服,連同打濕粘在肌膚上的單薄中衣也一并脫了。

姒思闕是有驚訝的,但也不是不曾料想。

太子的身體相當健壯,看他平日裏穿着寬松的衣袍,還以為是衣裳下只剩赫然入目的幾根肋骨呢,沒想到內裏肩寬腰窄,肌肉緊致精瘦,線條流暢灼目,臂部配合她脫衣而弓起時更是能看見一根根蓄勢待發的肌肉條。

姒思闕看着看着,面就熱了,耳朵也紅了。

手裏拉着太子腰腹處緊貼着腹肌的系帶,突然就不怎麽能解得下去了。

“殿下,妾…”思闕從未有過此刻的窘迫,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頭頂上方傳來太子殿下低低的嘆息聲。

“孤自個來,你幫孤擦幹身上的水即可。”

思闕繞到了姬夷昌背後去替他擦身子,視線始終不敢往下看,她還得想好辦法一會如何支開太子,好讓她能偷入屏風裏頭竊看密圖。

“殿下,這兒太暗了,您能移步至窗前嗎?妾看不清系不了繩結…”

姬夷昌依言,走到了木棱窗邊。

姒思闕走在他後方,把腰帶從他後方繞了幾圈後,趁着太子不為意,趕緊把他衣帶和側面的衣裳挂鈎在了窗邊支棱出來木刺上。

“啊,妾該死!殿下,不好了,妾剛才不小心,把您衣裳羁到窗棂上了,您先待着別動,妾進去找找可以縫補的針線,您千萬別動啊,不然這衣裳要廢了…”

幸好這兒只備下了太子一套衣裳,此時如果殿下一動,弄破了衣裳,再另外備衣裳也挺不便的。

“妾很快就回。”

姒思闕說完,自己紮進了裏間,想着為了不讓太子起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張密圖了。

太子殿下倒是很聽話的,果然一步沒敢離開窗邊。

姒思闕回首看了一眼,确定安全後,便蹑手蹑腳地鑽進屏風裏頭。

這裏有諸多個木櫃抽屜,幸而這水樓是臨時供歇息用的,這些櫃子抽屜都沒有設鎖。

思闕小心不弄出聲響,逐一在裏頭找尋了。

屏風裏頭的光線更加昏暗,時間在思闕心裏逐刻被放大,她一面找不着,一面感覺時間已然被她耽擱了過去,心頭隐隐擔憂,以致總是覺得太子殿下會突然出現在屏風後,并且盯緊她。

她再一次眼眸睜大,轉頭過去,發現屏風後并沒人,她甩了把汗,繼續翻旁邊的架子。

到底藏哪裏了,太子他到底是藏哪裏了?

不行,不能着急,得先冷靜下來想,越慌,越想不到出路。

這一刻姒思闕竟破天荒地想起來小時候有一次,自己被參加宮宴來的侯爵家的公子追着用石頭擲,一個不小心就把她逼着順沿樹上跳到了瓦頂。

後來那幾個貴門公子命人來把樹靠屋邊的枝丫給割了,思闕孤零零地留在屋頂,怎麽也沒辦法下得去。

到了日落時分,光線逐漸斂去,思闕還是沒法子下去,她自己獨自一人蜷縮在屋頂,腹中空空,阿雲也找不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

她想起白天一些憋屈的事,又想到即便阿雲找到她,也是為難到哭,甚至有可能為了她,又跑去以自己身體為交換,換人來救她下去。那樣的話,她倒寧願阿雲不要找到她。

就在她拼命擦着眼邊剛剛冒出的眼淚星子,倔強地抑壓着自己不哭出聲之際,屋檐下突然立了一個黑影。

是那個讨厭的病太子。

思闕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會在自己最窘迫,最狼狽的時候出現,是托了什麽眼線盯着她,一旦她身陷囹圄了,他便過來笑話她嗎?

果不其然,他一出口便是冷諷:“白天的時候,不是很能耐的嗎?明知道自己是個質子的身份,不但不知收斂,還放蜘蛛去咬忠勇府的公子。”

思闕冷冷地回瞪他一眼,“是他出言不遜在先!我能由他欺辱嗎?!”

“你是來看笑話的吧?現下看到了,該滿意了,那就請‘您’不要打擾我的狼狽,趕緊回你的宮裏去吧!”

小時候的思闕便是這樣,冷硬、銳利,誰對她好,她會掏心掏肺熱情回應,誰罵她、侮辱她,她也會毫不留情面。率直、簡單、真誠。

姬夷昌還是沒有離開,他身邊也沒有帶任何人,就他只身一人來了,所以除了他以外,也沒有別人能看見她的狼狽。

就在此時,許是思闕待的那個位置久了,而那瓦頂也日久失修,突然“咵啦”地一聲,瓦頂塌下去一點,她半個身體都懸在了半空。

“啊!”她驚叫了一聲及時抓穩屋檐,底下的姬夷昌也跟着着急。

思闕她又慌又急,同時又死要面子,怕摔下來的同時,更怕被死對頭恥笑自己的狼狽。

于是,她一慌,身子失衡,抓着的瓦礫又開始紛紛散落下去。

這時底下的姬夷昌忍住喉間的咳意,高喝了出聲:“蠢啊你!!別慌啊!越慌,越想不到出路!”

當時的姒思闕聽到太子那句罵她蠢的話,自然生氣,但也提醒了她要冷靜,後來她冷靜下來後,果真發現屋檐處她懸挂的腳邊有一根懸梁,後來她順利無虞地下來了。

別慌…別慌啊,冷靜下來回想一下,肯定能想出來端倪的。

姒思闕閉了閉眼。

哦!她想起來了!剛才太子的褲子是他自己脫的,那時她羞澀着一點都不敢朝他那兒看,然後他說新褲子腳邊過窄,說是要把濕褲烘幹了一會再換回來,然後他自己把褲子擱到屏風裏的竹火爐上烤了。

看來可能剛才太子躲進屏風裏并沒有藏好那密圖,真正有問題的是那條換下來的褲子!

思闕一下子茅塞頓開,連忙跑過去把濕褲取下來。

果不其然,在擋位的地方,被她摸到了一個暗袋,袋裏裝着的,正是那張濕漉了的羊皮制的密圖!

思闕再次視察了一下外頭的動靜,見太子也沒有催促,便急急地就着火爐裏微弱的火光,展開密圖細看起來,末了她怕有地方自己記不住,便從發間取下了簪釵,微一咬牙,捋起袖子,便用簪釵尖的部位往自己手臂處劃,記下了難記的細節。

完成這一切後,思闕趕緊把密圖小心放回原位,就在她把褲子架回火爐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喊住了她:

“夫人,你在做什麽?”

姒思闕的手僵了僵,緩緩地從竹火爐邊縮回來。

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如果太子知道密圖被洩,她的下場會是如何,不用想也知道,更糟的是,她這一朝敗了,她王父王母那裏情況就更糟了,司馬仲父也會生死未蔔。

她不敢把身子轉過去,她知道她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相當驚惶。

即便是這個時候,她也不能露出一絲半點的端倪來。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緩緩冷靜下來,像以往在女官面前輕易變幻情緒變化一般,很快便笑意盈盈了。

“殿下,妾找不到針線了,恰好見殿下的衣物掉了,幫您撿起。”

她面上是一派平靜,其實後背已經沁滿了密密細細的汗。

姬夷昌走近她,立在她跟前,把頭低下來,湊近她輕嗅了嗅。

思闕心髒都快炸裂了,面上始終保持着笑意,僵着纖細的脖子任由他嗅。

姬夷昌嗅完,擡起了頭,眉頭緊皺:“你受傷了?孤嗅出你身上有血腥氣了。”

思闕心下一驚,心想這病太子是狗嗎?

她笑了笑,低頭下來幫他把腰帶束好,然後整個人埋進他懷裏,輕吸着氣,假裝眷戀他懷裏的氣息,貼近他胸膛道:

“殿下,您聞錯了吧?是菱湖水的腥味兒吧?”

“不對,不可能。”太子殿下甚是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