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闕有些回味不過來。

可是…她哪能是那種嬌氣的小娘子?剛才之所以不說話, 那不是在想着自己會不會敗露行跡的事嘛。

不過,回想起以前與太子的點點滴滴,太子都是巴不得惹得她惱火抓狂才心情愉悅的, 哪曾這麽做小伏低過啊。

姒思闕一尋思, 覺得這定又是陰謀。

哦,對了, 那個晉國的使者不是說讓太子殿下從她身上入手?

看來太子是想借讨好她,在她身上獲得信息,以行刺殺仲父的便了。

姒思闕打定了主意,決定先與姬夷昌虛與委蛇一番,等到被他完全相信了, 放松警戒,在派出人到楚國安排刺殺事宜之前,她就想辦法把那行動密圖找出來,幫仲父先一步把這群人挖了!

這麽一想,思闕面上表情瞬即變得軟融了, 把懷裏的小兔子小心地放到姬夷昌懷裏, 對他笑道:

“殿下, 您這樣的表情會吓着它的, 別以為它們笨笨的不知道,其實它們能感知得到的。”

“其實不笨。”

“啊?”思闕竭力按住掙紮脫逃的“小雪球”, 不讓它溜出太子的膝間, 擡起頭來短暫地疑惑了一下。

“它們的腦髓挺多的, 孤曾用其挖出生腦作藥引過,應該不笨。”

思闕青了一記臉。

“殿…殿下,”思闕強顏歡笑:“您笑一個吧,您不笑的時候看起來, 樣子挺兇會吓到它們的。”說完思闕想了想,好像太子一向冰山臉,似乎是…不會笑?

姬夷昌好像真的有些犯愁的樣子,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精致絕倫得有些不近人情的五官,那張冷情又俊氣的臉呈思考狀。

然後,思闕看見他唇角輕輕揚了一下,勾勒出一個極微小的弧度。

雖然那個笑容極淺,架在他這種冷漠臉上,幾不可聞。但無奈他五官出色,硬生連帶他那個極淺的笑都讓人覺得是什麽世間稀罕的昙花凝露一般的存在。

思闕愣神了一會兒,很快就回過神來。

她突然覺得,太子殿下曲意迎合自己時,好像還挺好玩的,至少還能幹一些,他以前從來不幹的傻事。

“殿下,”她面向他,一瞬不瞬地看他,眼裏滿是贊許之色,“您果然該多笑笑的,您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思闕說出這句話其實也是由衷的。

姬夷昌聽了後,卻忍不住一把握住了思闕的手,然後又極認真地點了一下頭,語帶僵澀:“好,孤記住了。”

太子還有事情要做,不能在鳳儀閣多待。思闕也明顯感覺太子殿下的身體好像有些奇怪,一會兒虛弱得被人打不能還擊,一會需要卧床,一會又好像今天這樣,夾着她走了良久的路都不帶氣喘,還能跑出去做事。

當他起身要離開時,沉吟了片刻,又折了回來,猶豫了片刻,與她道:“夫人。”

思闕脖子起了小疙瘩,她還是很不習慣聽他叫她夫人。

“一會你父王母後會來,你在小殿給他們奉茶,順便和他們一塊用晚膳吧,晚些孤會回來。”

思闕沒會意過來,機械地點了下頭,等她會意過來,眼中大放喜色之時,太子已經走遠了。

姬夷昌懊惱自己為何不明确說出來,明明剛才折回來就是想跟姒思闕說,讓她以後不許跟公子奚玩投壺,不許和紀別光、甚至是那個疑似是她弟弟的家夥有那種讓人讨厭的默契感。

可是說了又如何呢?指不定她只會不知怎麽看他而已…

姬夷昌下去将那些使者分開用鐵籠子鎖了起來,等他進入華容宮裏的獄中時,那些使者眼神已經漸漸清明,卻也開始想起了剛才宴席間自己對太子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饒命!臣使剛才所說的都是胡言亂語!您一定不能相信了…”

衛國使者章隴滿臉血淚,身心已經被折磨得幾近崩潰。

六年前他和他國使者一起侮辱和毆打一個手無寸鐵的病弱少年時,不過是被齊王稍微恐吓了一番,目的只是為了逼退五國的聯結,并沒有什麽實質性對個人的懲罰。

這一國的使者,代表的是那一國的顏面,齊王輕易都不敢動他們。

但姬夷昌不但動了,更是把他們打得體無完膚。

“可是,魯國使臣高先生已經将全部事情告知孤了,他說,你衛國才是主使,袖下藏的匕,也是你們幫着偷藏的。”

此話一出,章隴瞪大了眼睛,那眼神遍布了血絲,不可置信之中又帶了點憤懑。

“高靈昆他…現在在哪?”

章隴吐掉一口血問。

姬夷昌冷薄地抿起唇。

“他?早在你被關着的時候,他就自請來禀明一切,但凡對我齊國友好的,孤自然不會吝啬,給他裝了幾車寶石,如今,回魯國去了吧?”

章隴眼內燃起了火焰。

如是,同樣的戲碼,姬夷昌連跑了幾個牢獄,面對不同的使者依舊說出相似的一番言辭。

最後,衛國、宋國和越國使者幾乎毫不猶豫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向姬夷昌和盤托出。

姬夷昌分別将他們放回了國。

于是,不費一兵一卒,成功瓦解了接下來的戰事不止,還把當年那些欺辱過他的狠狠痛打一頓,還直接将矛頭扔給了魯國。

姬夷昌做完了這些,頭頂已經帶零散星子了。

一旁寺人打扮的趙程朝他一掬,“殿下好謀略,臣心服誠悅!”

“趙先生先前之謀也極高明,是孤…後來壞了你的事。”

姬夷昌臉無多餘表情道。

其實這句話也不正确,不是太子壞了趙程的事,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人,姒思闕壞了趙程的事。

“臣其實還有一事想問,”趙程猶豫了一下,終是道:“殿下使此計,是不是…想為楚國解難?”

姬夷昌目光淡淡地掃了一下他,聲音清冷:“先生有異議?”

“不,不是的。”趙程笑了笑,道:“臣只是想弄清楚殿下日後的方向,殿下若然要和楚國合作,于我們現下的情勢而言,也無疑不失為一條絕妙之路。”

姬夷昌聽到這裏,腦海裏浮現姒思闕那家夥動則激動鮮明的表情,唇畔輕輕揚了揚。

趙程詫異了一下。

“殿下,”趙程言笑道:“臣以為,殿下是該多笑笑,這樣的殿下看起來…”

“更有人情味。”

姒思闕送走了父親和母親,看見他們安好,穿着精神爽利,她也就安心了。

回到殿室中時,因為想起來太子說了晚些會回來,一聯想到昨夜洞房夜硬是被太子摟着親着睡的場景,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就又起來了。

太子他只是怕冷不是嗎?興許她能在殿室中架幾個竹火爐,他暖和了便不會摟着她睡了?

于是,姬夷昌回到鳳儀閣的時候,推開內室屏風門時,便有撲面而來的熱氣。

姒思闕端坐其中,見他進來,對他屈身一笑,臉上挂了豆大的汗珠,脂粉都融化得差不多了。

“不熱?”姬夷昌皺了皺眉,看着屋裏排得滿滿當當的暖爐,自覺伸手,讓身後的周凜把他身上的披氅脫掉。

周凜伺候太子寬好衣,又命人撤掉了一部分爐,便退下去了。

小室內又剩下了姬夷昌和姒思闕兩人。

思闕熱得揣緊了懷裏的獸皮水囊,揩拭掉滿額的汗道:“殿下覺得暖和就好。”

姬夷昌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躺上床的時候,姒思闕縮在了裏側,背對着姬夷昌,而姬夷昌則安安靜靜地平躺着,似乎不再像昨夜一樣硬要摟着她睡了。

姒思闕全身的神經一直繃緊,用被子把自己裹緊了一點,耳朵豎起來,生怕身邊的人突然會有什麽動靜一樣。

還好今夜的姬夷昌似乎格外安靜,就連咳嗽都沒有。

過了好久,見旁邊一直沒有動靜,直到呼吸勻稱,姒思闕終于放松下來。心想病太子這個愛把她當成暖爐抱着的嗜好,一點也不友好。她自幼愛蹦跶,身子熱和,但又不是真的暖爐,你說他要抱,抱個暖手銅爐睡不是更好?當時非得讓周凜把她急着找回來,就為了要把她當暖爐摟着睡…

姒思闕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甚至在計劃着要怎麽潛伏在太子身邊,贏得他的信任,如何找出那個刺殺的行動密圖,想來想去,就是焦躁得滿身是汗,睡不着。

“哼…”姒思闕煩躁地翻了個身,還是覺得蓋在身上的被子太厚了,熱得睡不着。

于是,她從悄悄往被褥裏探出手手腳腳,到最後幹脆把被子踢掉了。

但宮室裏暖爐還燃燒着,她還是熱得睡不着,翻來覆去的,差點沒把睡着的太子吵醒。

後來她覺得這麽下去可不行,不睡覺明日的行動出了差錯可是要命的。于是她偷偷摸摸地把衣領拽開,覺得時而有微涼的空氣沁入,舒服了一些,緊接着,她幹脆将外衣脫了,剩下裏頭的中衣。

在閉合眼睛之前,她手裏緊緊拽着外衣,心裏想着睡到半夜起來,在太子醒來之前,得把外衣穿上。

可是這一睡,便睡得徹底沒了回事。

早上醒來的時候,手裏的外衣已經不知被自己扔到哪個角落裏了,自己就大敞着領口,手腳如章魚腿一般,糾纏在姬夷昌身上。

原來,昨夜睡到一半,睡得迷糊中的姒思闕還是嫌棄太熱,不自覺便拽開衣襟滾呀滾,不一會兒便滾進了姬夷昌涼爽舒适的懷抱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