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遙邀請去賞花,沈飛柳想拒了,剛好智王又鬧着要回家,沈飛柳便裝着無奈:“今日起得早,王爺許是累了,煩請二公子告知家住何處,改日必登門道謝。”

李遙知道沈飛柳曾經拒過一門李家的婚事,又因為這個婚事毀了名聲,猜想她對李家沒什麽好感,不想在它面前提及家門,只是說道:“東大街上雲逸琴坊,近日新得了把上好的古琴,王妃可有空與我去聽上一曲?”

沈飛柳不大想去,若單純地致謝送禮,她是願意的,可這種約着去聽曲兒,有些不妥。

偏巧這會智王乖乖站在一旁,不鬧人了,她連個托詞也沒有了。

見智王妃面露難色,怕被拒,李遙忙補了一句:“只當是答謝我昨日相救了,王妃莫要再推辭了,三日後,雲逸琴坊見,必不會叫王妃失望。”

李遙走後,沈飛柳看了智王一眼,本來就是個傻子,怎能指望他來給自己解圍呢,只柔聲道:“我們回家了。”

景晞跟在沈飛柳身後,往宮外走,想着剛才她看過來的那一眼,含着愠怒。

方才……這小丫頭在瞪我?

裝得賢良淑德,審慎守禮,也敢瞪夫君?

是覺得傻子就不能振夫綱了嗎?

自宮裏回到王府,英娘命人擺上早飯,這是王爺和王妃在一起用的第一頓飯,英娘準備的極其豐盛,只是早飯就擺滿了整整一桌子的菜,還炖了一鍋雞湯,擺在正中央。

沈飛柳落座時看見一大桌的菜,雞鴨魚肉樣樣都有,當中還擺着一鍋老雞湯,王府的早餐,這麽豐盛的嗎?

偌大的桌子,只有智王和王妃兩人落座,一幹下人在旁伺候。

早上出門已經吃了幾個包子墊過了,沈飛柳不大餓,但看到桌上有拔絲丸子,喜好甜食的她,沒忍住,拿起筷子,夾了一顆。

細長的金絲墜在金黃的丸子下面,透着誘人的光,沈飛柳夾了丸子,正準備放自己面前的碗裏面,忽聽得身旁一聲:“啊——”

智王正張着口,巴巴地看着丸子,等着被喂。

沈飛柳的手頓在半空,極不舍地看着手中的丸子,忍了幾忍,還是把它塞進了王爺的口中。

放下筷子,這飯她不想吃了。

景晞看她有些惱了,不再逗她了,示意英娘盛湯,英娘給王爺盛了一碗,王爺把湯推到了王妃面前。

這湯一看便知是英娘親自下的廚,英娘的手藝是頂不錯的,景晞禁锢在一個傻子人設裏,沒辦法開口告訴她,只能把碗推到她面前,讓她親自嘗一嘗。

沈飛柳看着身前的雞湯,又看王爺一直望着她,以為又得喂飯,便端起碗,捏着勺柄,舀了一勺湯送到了王爺唇邊。

看着沈飛柳那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樣,景晞鬼使神差地就着唇邊的勺子喝了一口。

湯汁沾在了唇邊,沈飛柳放下碗,取出帕子輕輕在他唇邊擦拭。

帕上帶着幽幽清香,涼涼軟軟地劃過他的唇角,她曲起的手指無意間觸碰着他的下颚,一雙浸水的明眸毫無雜念地看着他的唇,周遭的一切好似都慢了下來,靜的只剩下他與她。

他面上冷漠,但放在腿上的手,青筋凸起,手指幾乎要嵌進肉裏。

他驀地起身,動靜太大,站了一陣子終于恢複了思考,留下一句:“不吃了。”奪門而去。

沈飛柳怔愣,轉回頭去問英娘:“王爺可是生氣了?”

英娘看得清楚,王爺出門時,耳尖紅的幾欲滴血,跟生氣可沾不上邊,搖頭回道:“許是不餓。”

沈飛柳面露擔憂:“給王爺送點過去吧,一早上進宮都沒吃多少東西。”

英娘命人将各樣菜式都盛了些,着人送了過去。

沈飛柳這才心安理得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她最想吃的拔絲丸子,甜甜膩膩入口,心情大悅。

遣退了下人,獨留淺白在一旁伺候,沈飛柳許久都未吃得這樣自在舒坦了,什麽都不用顧忌,吃了個大飽,最後是由淺白攙着回了屋。

王府的日子過得挺舒坦,不用晨醒昏定地去婆婆那立規矩,也沒有其他妯娌相處的煩憂,智王不受宮裏待見,自是以後進宮的次數屈指可數。

智王是個傻子,人盡皆知,沒人願意跟傻子做朋友,沒有朋友應酬,作為智王妃,也不用張羅宴席。

對于一心只求清靜的沈飛柳來說,這個王妃當得實在是太值了,莫說是個傻子,就是個躺床上不會動的病秧子,她也願意嫁。

只是王爺吃飯需要人喂是個問題,以後得教會他自己吃飯才行。

可是接下來一整天,王爺都在北院用膳,沒有給她這個教學的機會。

到了回門這日,淺白一早來伺候洗漱,給沈飛柳梳着頭,問道:“娘娘,今日咱們……回沈府嗎?”

淺白問的時候,帶着猶豫,畢竟從流言四下傳開時,沈府就對她們不聞不問了,小姐成親的時候,沈府連份嫁妝都未曾添置。

現在要回門了,若真要回到沈府去,只怕連門都進不去。

沈飛柳低頭看着腕上的玉镯,綠玉中間透着一縷墨綠的柳葉似的紋路,這是她娘的遺物,帶着這個玉镯,她就有了底氣。

“不去。”

若說一定要回個娘家,沈飛柳想去安國府,出嫁便是從安國府出的,回安國府也合情合理。

但畢竟安國府是外公家,不是名正言順的娘家,這麽突兀地在回門日大張旗鼓地去也不大合适。

沈飛柳着實有點想外公外婆了,過些天去安國府一趟吧,至于今日——哪也不去。

“不必绾髻了,今日不出門。”

話音剛落,外面下人通傳,安國府來了兩位少爺接娘娘回門,已經在前廳候着了。

淺白欣喜:“咱們可以回安國府了。”心裏激動,手下更賣力了,給王妃绾了個漂亮的堕雲髻。

梳洗妥當,沈飛柳去前廳見兩位表哥,外公一大早遣表哥來接她,必是料着她心裏猶疑,給她鋪一個回去的臺階。

沈飛柳眼眸潤濕,進入廳內,給兩位表哥行了個禮。

表哥忙起身:“小柳兒來了。”

“亂叫什麽,小柳兒現在都嫁人了,當叫‘王妃’。”另一位表哥打趣,聊了沒一會兒,兩位表哥便催着要帶她回家。

沈飛柳暗惱自己思慮不周,回門禮都還未準備,安國府人口衆多,一時半會怎能備齊。

表哥見她遲疑,便道:“家裏一切都備好了,不要憂心,爺爺大清早就把我倆揪起來了,今兒個要是沒把你帶回去,我倆連家門也不用回了。”

沈飛柳還是讓淺白臨時備了些薄禮帶上,随表哥一同往外走。

踏出府門口,沈飛柳頓住了腳。

外面除了出行用的馬車,後面還跟着三車裝着滿滿當當禮物的馬拉車,禮品統一放在木箱裏,用紅布紮好,摞得整整齊齊。

莫說安國府上下二十餘口人,便是三十餘口,這些禮物也夠分了。

智王府上下一向是英娘打點,能提前備好這麽多回門禮,可見英娘心細,沈飛柳看向英娘時,潤濕了的眼眸裏多了份感激:“辛苦你了。”

英娘只低頭回道:“娘娘快上車吧,莫讓國公爺多等。”

英娘說話向來生硬,往日聽來不順,今日聽之卻頗感溫暖,沈飛柳由淺白扶着上了馬車。

淺白之前一直看不慣英娘說話沒分寸,跟主子說話也不斟酌詞句,今日這滿滿三車禮品放在眼前,是她也沒料想到的,因是對英娘起了幾分敬佩之意。

沈飛柳俯身将要鑽入馬車時,便停住了,智王景晞正斜躺在馬車裏,手臂支着頭,沉沉地睡着。

沈飛柳放輕了腳步,悄悄在一側落了座,安靜睡着的王爺,跟“傻子”這兩個字,沒有半點關系。

俊眉下眼眸輕閉,濃密的睫毛靜靜地鋪開,眼下略顯烏青,是夜裏沒睡好嗎?

皮膚冷白近乎無血色,如至純透亮的白瓷般不真實,高高的鼻梁下,薄唇泛着潤紅,被白皙的皮膚襯得越發顯得粉嫩。

若是王爺不瘋傻,當是這世間最美的男子了。

馬車內靜谧如水,沈飛柳覺得如此甚好,一早她還準備今日哪也不去,而現在,她帶着夫君,帶着三大車的回門禮,要去她最喜歡的外公家。

車隊出發,車夫拽着缰繩一甩,馬車動了,智王忽地睜開了眼,怔怔地看了沈飛柳片刻,複又閉上了眼,唇角微不可察地輕輕一扯。

沈飛柳恍了神,剛剛他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