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榕走的憤然,可是腳下并不快,一方面是膝蓋上傷得厲害,另一方面心裏還是存着幻想,希望父親能開口留住自己,哪怕面對更重的責罰,他也願意。然而什麽也沒有,直到走出了大門,也沒有人留住自己。
拖着步子來到大街上,雪榕腦子裏一片空白。看到雪榕這幅狼狽的模樣,街上的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雪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茫然地走着,“雪榕公子”,一個聲音叫住了他,雪榕停下腳步,面前停着一頂轎子,裏面一個人探出頭來,正是那個猥瑣的男子。“傷的這麽重,快點上轎吧!”
雪榕苦笑,在路人或暧昧或鄙夷的目光裏踏上轎子。前面即使是絕境,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只是負了芙兒一片芳心。
那男子家産頗豐,家裏奴仆成千,十幾個小妾,衆多男寵,外面有着情緣的更是數不清楚,但他始終對雪榕抱有好感,只是當初在春風十裏時,雪榕對他,是不屑一顧,到如今除了鄙夷,還是沒有其它。
養好了傷,那男子勸雪榕留下來,他願意養着雪榕,雪榕執意不肯,不為別的,只是曾經承諾過父親,無論如今父親是否還在乎自己,承諾的事雪榕不會反悔。
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離開華府豪宅,走到大街上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心中黯然,父親到底是不要自己了。沒有住處,身無分文,雪榕在街上逛了大半天,也沒能找到一份工作,天色晚了,只好尋了一間破廟落腳,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在牆角坐下,背部往潮濕的牆上靠了靠,總算又有了一絲安全感,沒有吃的,雪榕就安靜地坐在那兒,閉上眼睛,什麽也不想,大概是廟裏太破了,連只老鼠也沒有,裏面靜得讓人恐慌。
連續幾日找不到事做,雪榕沒有錢買吃的,只能是湊合喝點水,采些野菜來充饑。
這一日精疲力盡的回到破廟,雪榕終于顫抖着手将身上母親留給他的一枚玉佩從脖頸上取了下來,捧在手心,看了良久,反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跪倒在地,“娘,榕兒沒用,榕兒被爹爹趕出來了。”
次日清晨,雪榕早早的來到當鋪門前,一開門就趕忙進去,掌櫃的打着哈氣從雪榕手裏接過玉佩瞟了幾眼,“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雪榕叫出聲,這枚玉佩他一直當寶貝似的挂在身上,聽說只值一兩銀子,雪榕實在無法接受,“你拿來,我不當了。”雪榕搶過玉佩轉身就走。
背後傳來那掌櫃不屑的嘲諷。
捧着玉佩走出這家當鋪,又跑到相隔幾條街的另外一家當鋪,同樣的對方也只一兩銀子打發雪榕,走了大半天,跑了五六家當鋪,腳都磨出了水泡,嘴也磨破了皮,卻沒能當到自己滿意的價錢,這些家當鋪,出的價,最多不過三兩銀子,少的甚至連一兩都給不上。雪榕嘆了口氣,走進第七家當鋪,“掌管的,您看這玉佩能當多少錢?”
那老掌櫃接過去,又瞟了一眼雪榕,“這玉佩最多值三兩銀子,不過我看公子也是等着錢用,我就多給你三十錢吧。”
“多謝掌櫃的,您幫我好好保管,我一定會來贖的。”雪榕感激的沖那老掌櫃深深的行了一禮,接過錢,飛奔而去。
在鋪子裏買了筆墨紙硯,雪榕又去綢緞莊換了身像樣的衣服,在街頭擺了個攤子,打算以替人寫書信,畫像來謀生。
開始時因為雪榕生的嬌美,總有地痞流氓前來搗亂,雪榕不堪其擾,只好換了個地方,塗抹去真實的容貌,這才勉強站穩腳跟,擺攤的日子雖然難熬,可好歹有了點小錢能租間簡陋的房子,遮風避雨,晚上回去能有幾文錢吃上熱乎乎的包子,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可好歹能活下去了。
一年多的時間,沒有回家。可家裏的事雪榕還是忍不住去打聽,他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弟弟,叫喬林,父親很疼愛,視若珍寶。據說喬林出生那天,父親連續施了好幾日的衣服和白米,整個城裏都像過年似的,到處喜氣洋洋,窮人們拎着米袋子競相去領米領衣,好不快活,人人都盼着喬大富商能多得幾個兒子,可以日日有米有衣。那一日雪榕沒有去,連攤子也沒擺,一個人喝了個爛醉。他承認,他還是嫉妒了,他沒有那麽大度,他還是在意那個家,在意父親,在意那個家給他的溫暖,給他的回憶。
漂泊無依的日子,沒有随着時間的增長而習慣,反而是一日勝過一日的難熬。這日生意清冷,雪榕守在攤子前,看着來來往往的路人,獨自發呆。這時候,爹爹該用晚飯了吧,不知道芙兒好不好,是不是又因為自己受苦了,還有那個傻傻的大哥,那個會給自己夾餃子的人,雖然之後的事情并不美好,還有那只總對自己不忿氣的猩猩,想到猩猩,便又想到那個小丫頭,對了,那個和名字一樣純淨可愛的雪兒,想到她紅紅的小臉,想到她驚慌失措,羞怯的模樣,就不由的好笑。這樣出神的想着,竟沒有察覺已經來客人了。
“喂喂!”那急匆匆趕過來的老漢連喊了好幾聲,雪榕也沒有反應,只是一個勁兒的傻笑,那老漢真的惱了,粗糙的滿是老繭的手使勁的拍了幾下桌子,“還寫信了不?”
雪榕這才反應過來,歉然的一笑,“對不起,讓您等急了,老人家,要給誰寫信?”
老漢看雪榕态度還不錯,心裏的火氣消了大半,“快中秋了,你幫我給我兒子寫封信,讓他趕緊回來團圓。”
雪榕應了一聲,提筆,蘸了墨,鋪開紙,照着老漢的意思寫好,送走老人,雪榕再也平靜不下來。原來,快中秋了,中秋是怎樣一個節日,以前雪榕不知,可如今,雪榕深深期望,他想要,想要父親來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