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犬子怎麽樣了?”喬舟山撫着額頭上的汗珠急切的問那正專心診脈的大夫。

“令郎受過很嚴重的內傷,這次引發舊疾,頗有些兇險,不過好好調理,不會有大礙。喝了這服藥,就會醒來。”那大夫診斷後,寫了藥方,耐心的解釋道。

“多謝多謝,孫管家你送先生出去。”喬舟山吩咐了一聲,又轉過頭去看床上依然昏迷的雪榕。蒼白的臉頰,如雪一般。喬舟山伸出手撫上兒子的臉,這是他第一次用手去撫兒子的臉。這張臉和她的娘親一樣美。當年第一眼看到雪荷,他就愛上了她,毫不猶豫的娶了她回來,這麽些年來,最愛的人始終是雪荷,從未變過。

“老爺,榕兒不會有事的,您別太過憂慮,傷了身子。”姚紫荊體貼的倒了茶遞給喬舟山。

喬舟山接過,皺眉喝了下去,心中疑惑,榕兒不是在楚館賣藝嗎,如何會受傷,還是這般嚴重的內傷,看來,榕兒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自己這個做父親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老爺”,管家快步走進來,手裏拿着方才郎中留下的藥方,愁眉苦臉的道,“老爺,這味冬蟲夏草實在是找不到啊!”

“怎麽會找不到?”喬舟山發急。

“老爺,這味藥材本來就少見,現今聽說都被武林豪門赫連家族把持着。您看…”管家等着喬舟山拿主意。

“我們不是和赫連家族有生意上的往來嗎?我寫封信,你立刻捎去給赫連五少爺,看看能不能購得?”喬舟山思考片刻,吩咐管家道。

管家領命而去,喬舟山憂心忡忡,重新坐回到床邊,看着兒子,此刻只剩下後悔,只剩下心疼。

“老爺…”姚紫荊走到近前,還想說些什麽。

喬舟山擡手制止,“你去歇着吧,我想和榕兒單獨待一會兒。”

姚紫荊柔聲應了,緩步出去,把門帶上。

“榕兒,爹爹不該那麽重的打你,你原諒爹爹,醒過來好不好…榕兒,爹爹已經失去了你娘親,你不要再讓爹失去你好不好…你起來,氣爹爹啊…”喬舟山握住兒子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低低絮語。

姚紫荊在門口聽了一會兒,面色陰郁的走開了。

“老爺老爺,好消息,赫連五公子派人把冬蟲夏草送來了,二少爺有救了。”管家一路小跑奔進雪榕的房間,沖着喬舟山歡喜的喊道。

“快讓人熬藥。”喬舟山聽到,猛的站起身,沖着管家欣喜的吩咐。他已經在這兒守了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看着兒子昏迷不醒,只覺得心如刀割,他恨不得兒子喝了藥,立刻醒來,哪怕再和自己鬥氣,也好過這樣毫無聲息的躺着。

熬好的藥放在桌邊,喬舟山屏退了丫鬟,用勺子舀了,在嘴邊輕輕的吹了吹,才小心翼翼的送到兒子的嘴邊。

看着兒子一口口喝下藥,喬舟山長長地舒了口氣。

“老爺,您也別太過操勞了,您去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着,榕兒醒了,我就讓人去叫您。”姚紫荊看喬舟山喂完了藥,才上前接過空碗,遞給跟在身後的丫鬟,扶了喬舟山要送他回房。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兒等着榕兒醒過來。”喬舟山搖搖頭,不肯走。

“老爺,您這般憔悴,榕兒醒來看到了,心裏該自責了,您還是去睡會兒,養足精神,再來看榕兒,妾身在這兒守着,不會有事的。”姚紫荊滿臉擔憂,勸道。

“也好。”喬舟山終于松了口,但離開前反複叮囑姚紫荊,“榕兒醒了,立刻派人來叫我。”

“老爺放心,安心歇息吧!”姚紫荊應着。

看着喬舟山走了,姚紫荊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滿是怨怼的看着床上的雪榕,“榕兒,你幹什麽要回來,你幹什麽要和我的兒子搶,他是傻子,我這個當娘的不傻,我不會讓你得到一絲一毫家産的。”說完這話,叫來服侍雪榕的丫鬟芙兒,“等他醒了,告訴我。該怎麽做,不用我再教你吧?”

“芙兒明白,夫人放心。”之前那嘻嘻哈哈,看着沒心沒肺的小丫頭,此時面色認真的應道。

姚紫荊厭惡的瞅了一眼床上的雪榕,冷哼一聲,轉身出門去。

“少爺,少爺,您總算醒了,芙兒擔心死了。”雪榕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芙兒趴在自己的床邊,眼睛紅紅的。

“怎麽了,芙兒?”雪榕頗有些吃力的問道。

“沒事沒事,少爺,您醒了就好,我去給您弄點吃的。”芙兒說着就要往外跑,可又突然停住腳步,面露難色,回頭看了看床上的雪榕,輕輕地笑了一下,“少爺,您等着,芙兒給您熬參湯喝。”

雪榕在床上靜靜地躺着,胸口此刻也不那麽難受了,想來肯定是父親找了大夫給自己醫治了,想到自己昏倒前,僅存的記憶,爹爹焦急的喊人找大夫,心下暖融融的,扭過頭去看窗外的榕樹,陽光下,巨大的綠傘,發出耀眼的光,真美。

“少爺,參湯來了,您快趁熱喝吧!”雪榕正看着窗外的風景發呆,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芙兒神色慌張的跑進來,手裏端着碗參湯,撲到雪榕床邊,就要喂他喝。

“芙兒,你怎麽了?”看着脖頸上還帶着晶瑩汗珠,滿臉都是驚慌的芙兒,雪榕心中生疑,推開芙兒伸過來的小勺,蹙眉問道。

“少爺,快別問了,先把這參湯喝了。”芙兒似乎很急的樣子,說完,就又要往雪榕嘴裏送。

“死丫頭,反了你了,連人參都敢偷,你跟我去見管家。”雪榕還沒來得及喝下這口參湯,就從外面闖進來一個人,大着嗓門喊着,那人正是管庫房的老吳頭。

看到芙兒,更是惱火的伸手就往外拽。

芙兒滿臉是淚,撲通跪倒在地,“吳大叔您就行行好吧,我家少爺病的厲害,您就讓他把參湯喝了吧。芙兒認打認罰。”

雪榕看着芙兒,很是不解,突然心中猛然一驚,爹爹不會是惱怒自己,連參湯都不許自己喝,所以芙兒才會跑去偷人參。

“老爺都說了,二少爺是罪有應得,不準任何人拿藥材給他。”那老吳頭一臉的義正言辭,推開芙兒。

“吳大叔,您就行行好吧!芙兒求您。”芙兒跪在地上,一下下的叩頭。

“芙兒,你起來。這人參是我讓芙兒去拿的,吳叔若要拿人,就拿雪榕好了。”雪榕撐着床,艱難的坐起來,還是那妩媚的笑。

“吵吵嚷嚷的,還有沒有規矩了!”姚紫荊從外面進來,面含愠色斥道。

“夫人,芙兒這丫頭,偷東西,我是來拿人。”老吳頭看到姚紫荊搶先解釋道。

“夫人,少爺病得這麽厲害,老爺還不許他喝些補品,少爺會撐不住的,夫人你大慈大悲,幫幫少爺吧!您怎麽罰芙兒都行。”芙兒轉過身,仰頭看着姚紫荊,抽泣着道,此時她額頭上烏青一片,滿臉的淚,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姚紫荊嘆了口氣,“老吳,這人參是我讓芙兒拿的。”

“夫人您…”老吳頭驚訝的看着姚紫荊。

“事情就是這樣,不許亂說,你回去吧。”姚紫荊看着老吳頭,臉上是端肅的神情。

“是,夫人!”老吳頭不甘心的瞪了一眼芙兒,出去了。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芙兒沖着姚紫荊直磕頭。

“起來吧!難得你有這份心,只是老爺,唉…”姚紫荊嘆口氣,看向床上的雪榕,一下子着急的叫道,“榕兒,你怎麽坐起來了,快躺下。”說着幾步過來就要扶着雪榕躺下。

雪榕搖搖頭,笑道,“我沒事。”

姚紫荊微微嘆氣,“榕兒啊,你也別難過,你爹爹只是一時生氣,父子之間哪有什麽解不開的疙瘩,你安心養傷就好,你爹爹那兒,我也去幫着勸勸。”一邊說,一邊扶了雪榕躺下。

雪榕點點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芙兒,你先下去上點藥吧,這樣的傻事,以後別做了,要什麽只管上我那兒去拿。”姚紫荊邊說邊悄悄沖芙兒使了下眼色。

芙兒心領神會,“謝謝夫人,芙兒以後不會了。”說完恭敬的退了出去。

“榕兒啊,我愧對你們母子,當年若不是我年輕,妒忌你娘親得老爺的寵愛,你娘親也不會帶着你不打一聲招呼就走。這些年,我良心不安啊!”姚紫荊滿臉的愧色,“榕兒,你能原諒大娘嗎?”

“過去的事,榕兒不知,所以也不怪任何人。”雪榕只是笑,曾經怎樣他不知道,亦不想知道。

“榕兒真是好孩子,大娘一定會好好補償你,你大哥是個傻子,将來你爹和大娘還要指望你呢!”姚紫荊繼續說着。

雪榕淡淡笑着,靜靜聽着,曾經嗤之以鼻的話語現在入耳,卻是多了些溫暖。

“對了,我怎麽光顧着說話,榕兒,先喝參湯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了。”姚紫荊一拍腦袋,自責道,然後拿起了桌邊的參湯舀了一勺,送到雪榕嘴邊。

雪榕笑,伸手去接,“我自己來就好。”

“啪”,碗落地,摔得粉碎,姚紫荊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脫口而出了一聲“榕兒”。

這一幕正好被從外面急急趕進來的喬舟山看了個分明。

看到眼前這幅情景,自然很容易讓人誤會,是雪榕故意推開姚紫荊,摔了湯碗。喬舟山原本滿腔的擔憂,立時化作了無盡的怒火。

“老爺,唉…人上了年歲就是不行了,妾身這連碗都拿不穩了,也不知怎麽了,和榕兒說了幾句話,一起來,頭就暈乎,直接坐到了地上。”姚紫荊自嘲的笑笑,從地上站起來。

喬舟山面色鐵青,他自是不信,只以為姚紫荊是在替雪榕開脫。

“哼,這個畜生!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管!”喬舟山說完,冷冷的甩了門就走。

“老爺,老爺…”姚紫荊叫着,似是剛才摔的這一下,扭了腰,面露苦痛之色。

“夫人,請回吧!榕兒沒事。”雪榕看到父親那一刻,心中升騰起的希望與欣喜,随着父親憤怒離去,瞬間化為烏有,再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