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舟山氣沖沖的回了房,頹然癱倒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二少爺這些年都在外面,乏人教導,性子難免乖戾些,等日久了,知道老爺您對他的好,自然就會聽話懂事,孝敬老爺您了。”

喬舟山搖頭,“等他懂事?只怕我這輩子是看不到了。”

管家遞上一杯茶水,喬舟山一口喝幹,“我以為榕兒本性不壞,該和他娘親一樣賢柔溫婉,可是他,唉…他大概是怨恨我這些年把他丢在外面,讓他吃了不少苦,可這事我也不想啊!”

“老爺,人心都是肉長的,假以時日,二少爺肯定會知道錯的,您現在還是別去見二少爺了,讓他自己冷靜冷靜…”管家上前一步,勸道。

“我心裏有數,你不用勸我了,去忙吧,順便告訴夫人,不要再去管那個畜生了。”喬舟山說這話顯得萬分疲憊,慢慢站起身,步履沉重的往後院去,“我去看看星兒,這幾日沒見它,它怕是該怪我了。”

“星兒,你吃點好不好啊?我們商量商量,算我求你!”雪兒站在籠子邊,嘟着個嘴,苦着個臉,可憐巴巴的央求着籠子裏邊的大猩猩。

籠子裏的猩猩,可一點面子都不給,在籠子裏撲騰着,把水撒的到處都是,野果滿地跑,香蕉更是被踩得稀巴爛。

雪兒手忙腳亂的收拾,一會兒扶起被掀翻的桶,一會兒去撿被丢的到處都是的野果,額上都見了汗。還得柔聲細語的哄着籠子裏的大猩猩,“星兒,你乖乖聽話,二少爺現在病了,老爺在看着二少爺,得了空肯定會來看星兒的。”

說完這話,一直撲騰的大猩猩突然停了下來,沖着遠處歡喜的叫着。

雪兒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不明所以的向身後望去,看到喬舟山來了,驚喜的道,“啊,老爺,您來了。”

“你先去吧!”喬舟山沖雪兒擺擺手,走進籠子裏,伸出兩只手,“來,星兒,想死爹爹了,過來,爹爹抱抱!”

大猩猩卻是扭頭一屁股坐在了樹墩上,不理會喬舟山。

“好了,星兒是怪爹爹這幾天沒來看你?爹爹這不是來了嗎?我以後天天來陪着星兒,來,咱們開飯了!”喬舟山把別扭的猩猩攬到懷裏,扒開一根香蕉,喂給猩猩。

猩猩像個小孩子似的,眨着亮亮的眼睛,一邊蹭着喬舟山,一邊嗚嗚的叫着,樣子頗是委屈,好像是在怪喬舟山這幾日的冷落。

“星兒,再不聽話,爹爹可是要生氣了。來,我們吃香蕉,還是我的星兒最乖。”喬舟山撫着猩猩的腦袋,一下下,說着說着,竟是淚流滿面。

正吃着香蕉的大猩猩,看到喬舟山哭了,不知所措的停下來,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喬舟山的臉上抹來抹去。

“爹爹沒事,爹爹有星兒就做夠了。”喬舟山伸手握住猩猩毛茸茸的爪子,貼在胸口。

“少爺,芙兒又給您熬了一碗參湯,您趁熱喝吧!”芙兒端了參湯進來,愁苦的臉上擠出幾絲慘淡的笑容。“少爺,您和老爺道個歉吧,老爺一定會原諒你的。”

“芙兒,你也累了,這會兒就去休息吧,千萬不要為了我再受罰。”雪榕笑着勸道。

“芙兒不累,芙兒要陪着少爺。”芙兒就那麽純純的看着雪榕,雪榕有一刻覺得心神一陣恍惚,心微微顫了一顫。

十多天過去了,雪榕再沒見過父親,身上的傷漸漸愈合,每日只有芙兒偷偷摸摸的拿來些下人吃的食物。雪榕心中苦悶,面上卻從不肯顯露。

半個月過去了,雪榕終于能下地走路了。雪榕不顧芙兒的再三阻攔,一意孤行出了門。

回到了他熟悉的青樓楚館,那裏依舊是車水馬龍,人流如潮。雪榕想到芙兒那張清秀的臉,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躍上臺子。

看到容貌嬌美的雪榕,人們立刻竊竊私語,紛紛議論開來。“那個不是春風十裏的頭牌雪榕公子嗎?”

“可不是嗎?聽說他爹是喬舟山,有這麽個兒子真是丢人啊。”

“真美啊,要是能一親芳澤,花多少錢都值啊!”

……

雪榕媚笑着,聽着,然後甜甜的開口,“我今天接客,你們出價吧!”

聽到這話,仿佛是貓聞到了魚腥味,立刻有人張口喊價,雪榕笑,看着他們争得臉紅脖子粗,一次次擡高價錢,心中悵然若失。

“一千五百兩,還有比這更高的嗎?有沒有?哈哈,雪榕今天是我的啦!”一個粗鄙的男人笑的猥瑣。

雪榕好整以暇的跳下臺子,接過銀票,潇灑的一句,“今夜,怎麽玩,随你。”

引得周圍的看客豔慕不已。

一夜,整整一夜,天亮時,雪榕覺得自己快死了,全身都痛得厲害,那個瘋子使出各種手段,用各種藥,甚至還把雪榕吊起來玩弄。

“時間到了,你該放下我了。”雪榕笑道,面上絲毫沒有責怪之意。

“這銀子花的真值,榕兒下次再來,一定提前通知我一聲。”那男人一幅意猶未盡的模樣。

然後動手解開了雪榕身上的束縛,看着雪榕虛弱的樣子,好心的問了一句,“可用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雪榕拒絕,他現在還不打算回去。咬着牙,用手扶着牆,一步步挪出了房間。出門要了頂轎子,直接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樓,點了一桌上好的佳肴,強迫自己吃了幾口,又叫人重新做了一桌,打包帶走。接着又奔去綢莊,選了幾匹上好的面料,又買了一身新衣服,這才心滿意足的回了府。

“芙兒,你看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下了轎,雪榕也不顧自己身上的痛楚,沖着芙兒揚了揚手上拎的食盒,綢緞,笑問道。

“少爺,您去哪了?老爺都氣瘋了。”芙兒一臉的着急與擔憂。

雪榕不以為然的看着推門而入的父親。

“不知廉恥的畜生!”喬舟山指着雪榕的鼻子怒罵道,“你還有臉回來?”

“我跟你回來,不過是希望有地方住,有衣穿,有食吃,可現在你不管我吃喝,我只好自食其力了,我又何錯之有?”雪榕不服氣的頂撞道,只是笑容還挂在臉上。

“來人,把這畜生拖出去打死!”喬舟山氣的呼呼帶喘。

“老爺您息怒啊,榕兒還小,他是一時糊塗才做下錯事,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榕兒,快向你爹認錯啊!”姚紫荊在丫鬟的攙扶下,扶着腰急急地往這邊來,邊走邊大聲勸着。

“紫荊,你不必管,你知不知道,這畜生竟然跑到大街上去接客。我喬舟山丢不起這個人!”喬舟山憤恨的說着,扶住姚紫荊,“紫荊,你腰傷了,趕緊回屋歇息去,別再為這個畜生費心了。”說完吩咐丫鬟送姚紫荊回房。姚紫荊以目示意雪榕趕緊認錯,才不放心的走了。

雪榕嘴角泛起了絲絲嘲諷,心裏頗為好笑,我若是畜生,你又是什麽?只是讨不得你的歡心罷了,我又何錯之有!

“來人,給我往死裏打!”喬舟山看到雪榕還在笑,心裏的氣越發的不順。

雪榕笑笑,從容的脫去新買的袍子,沖那兩個仆人道,“好了,你們動手吧!”

經人授意,那兩個仆人下手都很輕,對雪榕也很客氣。喬舟山看在眼裏卻是另一番心情,只當是這些仆人都被雪榕收買了,一把推開那兩個仆人,自己抓起棍子,狠狠地砸了下去,本就是傷痕累累的肌膚,幾下就見了血,雪榕伏在地上,嘴角還是帶着笑意,真好,這樣就可以暫時忘了昨夜的恥辱了。

從側面看到雪榕還在笑,喬舟山一棍棍砸得更狠,突然雪榕凄厲的叫了一聲,全身抽搐起來,這一棍砸在小腹上。喬舟山停下了追打,嘴上是恨鐵不成鋼的酸楚,“我念你自小失了娘親,憐你無依無靠這些年,對你再三容忍,可你卻變本加厲,就是不學好。你怎麽就不能像人家赫連九公子那樣,讓我省點心啊…”

聽到這句話,雪榕掙紮的擡起頭,吃力的笑着,“他是誤落風塵,我是自甘堕落。”

一個男人,又有誰真的願意委身到人身下?不過是情不得已,雪榕曾經恨過,怨過,羨慕過,後來卻也釋然了。他沒有靈簫的幸運,沒有丁俊那樣的哥哥保護,沒有成王爺的護佑,沒有全心全意守護着的家人,所以他不能像靈簫,可以轉身做赫連九少爺,他只能是雪榕,注定做不了喬家的二少爺,甚至于在爹爹的心目中,還比不得一只猩猩,一個傻子,悲哀卻是無奈,既然上天讓他來受苦,那麽他任命,只求來世不再為人。

“你…來人,把他給我丢到豬圈裏。”喬舟山看到兒子渾身的血,已經毫無血色的臉,實在打不下去了,又氣他不知自重,丢下這麽一句,甩手走了。

幾個仆人再不客氣,扯了胳膊腿,丢到豬圈裏,扭頭就走。落地時雪榕疼的悶哼了一聲。十幾頭豬對眼前出現的不速之客明顯帶着敵意,紛紛刨着土,呼哧呼哧的喘着氣,警覺的盯着他看。

雪榕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看來豬也不待見我啊,吐掉嘴裏的土,手腳并用,爬到角落裏。心中感慨,看來豪門的日子不好過啊,天天要被打的爬不起來,估計這個晚上,只能湊合和豬睡在一處了,擡頭看着已經睡熟了的豬,雪榕慢慢站起來,夜已經深了,豬都吃飽睡了,雪榕又餓又疼又冷,根本睡不着,望着滿天的繁星,心中升起小小的期盼,“芙兒,今夜會不會來給我送吃的?”

“二少爺”一個小小細細的聲音傳過來,雪榕循聲看去,不禁好奇,那個喂猩猩的小丫頭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二少爺,我給您帶了點水和幹糧,您湊合着吃點吧!”雪兒見四下沒人,把手中的東西遞給雪榕,然後就低着頭,不再說話。

“謝謝你,雪兒姑娘,是芙兒讓你送過來的吧?”雪榕接過東西,笑問道。

“啊?嗯…”雪兒微微一愣,心裏有些失落,卻沒有否認,自己和二少爺不熟,這黑燈瞎火的跑來送東西,也實在是說不出別的理由。

雪榕喝了幾口水,又吃下了幹娘,填滿了胃,身上也不那麽冷了,“雪兒,天這麽晚了,你趕緊回去吧。”

“啊…嗯…”雪兒應着,傻傻的往回走,走出了五六步,又跑了回來,從懷裏掏出一瓶藥,遞給雪榕,“二少爺,這是芙兒姐姐讓我捎給您的。”說完也不待雪榕回話,轉身就跑。其實那傷藥是雪兒自己花了大半年的工錢,跑遍了全城的藥鋪,買來的最好的傷藥。

雪榕接過藥,看着跑遠的身影,無奈的笑,這小丫頭迷迷糊糊的,還真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