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一個人,他說他來祝愛人生日快樂

江岸洗白公關開始

我是個頑強的孩子,什麽都打不垮我,就算現在方娜打電話說她其實是我媽我都覺得有什麽不妥。

所謂活人,活着就行了,管那麽多,我是集天地之精華而幻化出的寶貝,我誰也不認。

我滿血複活,然後加入了一個樂隊,我需要熱血。

我給他們當吉他手,今天主唱臨上場病了,貝斯和架子鼓是廢人,他們央求地看着我,差點跪地磕頭,我哼過幾個小曲,他們知道我的本事。

我硬着頭皮上,邊扮演吉他手邊做主唱,酒吧裏人五人六的,還挺挑,他們不滿意我,說我大概率是個花瓶,主要是男生這麽說的,我也理解,嫉妒之心人人皆有。

燈光打在我身上,我看起來很柔和,我給大家陪笑臉,其實我想敲爆他們的頭。

“主唱不在你就随便頂啊。”

不然哪,讓你個蛤蟆上來唱嗎?

“你到底會不會啊,還背着吉他。”

我不會我背上幹嘛,你以為都跟你似的,沒機會用杜蕾斯還随身帶着。

“我要點播,不給你唱你選好的,這才考驗功夫。”

“憑啥你點啊,我也點。”

我被吵的頭疼,我敲敲話筒,“這樣吧各位,燈光師打光吧,打到誰誰來點。”

大家認同,燈光閃過全場,最後停在一個姑娘身上,很潮流的打扮,一身嘻哈,我有點擔心,我怕跟她有代溝。

“你要點什麽?”我問。

“不為難你,我點個你肯定會的。”

還挺好處的,不像砸場子的,我放下心來。

“什麽?”

“小星星。”

我摔斷了吉他,被潑了一身酒,在燈紅酒綠中濕着眼離開。

只影而今,那堪重對,舊時明月。

我是重度失憶症患者,我連自己都不記得。

外邊又下雪了,我來了以後這裏老下,總是一推開門就一片白,經常閃得我眼睛疼,看什麽都會止不住流淚。

我把圍巾在脖子裏繞了三圈,把下巴戳在裏面保暖,我穿着我所能買下的最貴的羽絨服,我怕冷,南方的時候就怕,來了北方更怕。

月亮很白,我以前以為它跟星星一個色盤裏調的,原來不是,它的裏邊和了水。

冷冷清清的顏色,頂不過路燈霸氣的黃光,所到之處車水馬龍,全是橙色的世界,不好看,白雪就是白雪,被染了就不叫雪。

旁邊公園裏人少,車也進不去,我踏着步子,積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用兩只腳在雪地裏拼了個心,然後又用z字形将他們劃掉。

我蛇形走位,在寂靜的公園裏,也是個不太正經的少年。

手指上還纏着彈吉他用的指套,我崩着手打掉座椅上的雪,然後把指套扔到垃圾桶裏,可雪打掉了,椅子上面還有留下的水,我不想直接坐下去。

我在兩邊觀望,突然看到不遠處那個凳子上的黑影起身走了,他剛坐過的地方應該是幹的,我欣喜不已,我小跑去那裏,凳子果然幹淨,我一屁股坐下,果然暖暖和和,等我适應了他屁股的溫度,這才發現我的旁邊還放着東西。

木質的盒子,和凳子靠背顏色差不多,老遠的給忽視了。

是剛才那個人的嗎,我擡起頭看,卻找不到那個人的影子,我随便瞧了一眼,從盒子正中的透明玻璃上看到了裏面的東西。

是個蛋糕,還是芒果奶酪的,真會買,一會回去買一個吧,我也想吃了。

給人過生日還不用心,丢三落四的,也是厲害,你怎麽不把自己扔外頭,可真是個好爸爸!

我諷刺完又陷入沉默,是女朋友也說不上,就買去随便當零食吃也說不上。

我擡頭看天上的月亮,它看上去也不開心,那裏面涼涼的,嫦娥估計又跟人跑了,喂,月亮你見過江岸嗎?

我一腳踢起腳下的雪,瘋了今晚,沒完沒了了。

回去吧,買個蛋糕回去開心一下。

我起身來,往出口處走去,這條路有人走過,留下一串串腳印,比我的大一點,我踩着那個人留下的印記往前走,那裏的雪被踩實了沒有咯吱咯吱的響,我會覺得很安心。

我一路走出了花園,托他的福,我腳邊都沒有粘雪,祝他提前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我把手揣回兜裏,走路的時候我會把手拉出來,不拉出來的話我總覺得會摔一跤,我習慣性摸了兩下兜底,卻沒有發現我的打火機。

我有點慌,明明買蛋糕的時候在旁邊便利店買一個就好,反正我也用不着,可我卻很慌,埋在雪裏很可怕的,它是一團火,我舍不得。

我返回去,我想找到,找不到我就不回去。

我匆匆跑回去,擡眼卻看到那座位上燭光重重,那人側着臉龐蹲在座椅旁,拿着我的打火機給蛋糕上的最後一根蠟燭點上火。

我數了下,一共十七支。

他聽到聲音轉頭看着我,眉眼發梢,都是化了的冰雪。

“小潭,過來吹蠟燭。”他說。

“你怎麽來了。”

我裝在兜裏的手在發抖,他卻露着蒙娜麗莎的微笑。

“我來祝我的愛人生日快樂。”他說。

我害怕自己聽錯了,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我連牙齒都凍住了。

“我來祝愛人生日快樂。”他重複。

我又數了一遍蠟燭的數量。

“你愛人,今年多大。”

“十七歲。”

蠟燭的火光閃了一下,我怕它就此滅掉,我吓得扣破了自己的掌心。

“性別。”

“男。”

我不太敢呼吸,我怕我的氣息會閃到蠟燭的老腰。

“名,名字。”

“江潭。”

我眼淚奪眶而出,他卻笑着,他說快過來吹蠟燭,蠟油要滴在蛋糕上了,我站在那裏哭的不肯動彈,他無奈的嘆口氣,起身過來将我牽着。

他的手很暖,我的卻很涼,他觸的時候便松開了,我提了一口氣,他卻改為十指相扣,他的每個指腹都按着我的骨節,像在為我找尋停止哭泣的按鈕。

他把我拉到座椅,按着我坐在剛剛坐過的位置上,那裏還暖着,我都懷疑凳子上鋪了家裏的恒溫晶體板。

他把蛋糕捧在我面前,我覺得他有些陌生,他不像江岸,又很像江岸,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太久沒見過他了。

過去的時間我強迫自己不去想,每天給自己的大腦和身體灌輸我不曾見過江岸的思想,長此以往,江岸這個名字變得深刻于心,但是江岸的模樣,我已經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一捧桂花的香,那是我自己的味道。

“小潭,許個願,然後把它吹了。”

我依舊沒反應,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又出現癔症了,是不是在酒吧裏就已經被人砸死了,我已經上了天堂。

又或者,我是不是還在精神病院的那棵大樹下睡覺,我還沒有醒來,我其實是南柯的後代。

“小潭。”

他笑了一聲,“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看着他,我問:“那個性侵反殺案的江潭,他是不是還在精神病院。”

江岸瞳孔微縮了一下,即使有蠟燭照着,我依舊覺得他臉上慘白,像雪。

“是不是?他是不是在後院的一棵大樹下睡覺,他還沒有醒來。”

江岸好像被火燒到了一樣,我看見他很疼,他的咬肌微微鼓起,我知道他在用力地咬着牙。

“你怎麽了,你很疼嗎?”我問。

“啊,很疼。”

他好像真的在疼,我疼的時候也這樣,不過我不忍,我現在疼了就哭出來,大聲哭出來,那種感覺很好。

“為什麽?”我問。

“我丢了件寶貝。”

“你丢了什麽?”

“我的寵物狗狗。”他說。

他這麽一個精雕細琢的男人用到狗狗這個詞讓人覺得有些可愛,我問他:“是不是小奶狗?”

“嗯,特別奶一只小狗狗,很漂亮的。”

我有些替他着急,我感覺他不像壞人,我想幫幫他,他低眉的樣子很可憐,他很好看,我舍不得他難過,就像我舍不得我的打火機被埋在雪裏邊。

我四下望望,并沒發現有什麽狗狗。

我批評他,“你為什麽會丢了你的狗狗啊,既然是奶狗狗,為什麽不看好它,還讓它亂跑。”

連給人過生日的蛋糕都會忘掉,看來寶貝也是這麽丢的。

“是啊,我沒看好他,是我的錯,一開始把他牽來想好生養着,他很喜歡我,可後來他傷心了,不喜歡我了,就跑掉了。”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他說的很慢,好像回憶十分艱難,我可以感受到他的難過,我沒養過狗狗,卻覺得感同身受。

“那你為什麽要讓它傷心,你不喜歡它嗎?不喜歡為什麽不一開始就送給別人,奶狗狗大家很喜歡的,你說它很漂亮,應該有很多人争着喜歡它。”

他臉上很難過,也很慚愧,我看到他眼裏化不開的悲傷,像桂花盛不開的瓣,我就同他一起難過。

“因為我太自私了,我看着它美好,它明亮,我便不想松手。

“即使我知道它不适合我,身份和性格都不适合,我還是不想松手。”

“所以我狠心把它打磨成各種形狀,我想讓它以合适的樣子待在我身邊。”

“我是個沒有心肺的人,我沒想過他會疼成那樣,因為我已經忘記疼是什麽感覺了。”

“我總想着它喜歡我,所以它不會走,可是當它有一天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卻害怕地不敢出門去找它。”

蠟燭燒了一半,頂端的蠟油滑到了根部,不知道他買的蠟燭是不是可食,聞起來很香,像食品。

我還挺怕他的蛋糕被糟蹋掉,那他等的那個人是不是會很難過,在這樣寒冷的日子裏。

“你害怕什麽?”我問。

“我怕他再也不會回來。”

“我怕他看見我的時候,會躲起來,會像看到洪水猛獸一樣藏起來不見。”

“我怕他不肯回去,但我最怕他不肯再愛我。”

“他若不肯愛我了,我便讓自己,為我們的愛情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