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事件終于被解決後心緒大起大落,許是在狹窄悶熱的人偶服中待了太久,又許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的身體無法再撐下去,野澤森站立的腳步突然有一絲不穩。

上湧的熱血慢慢回流,她的心底浮起一股後怕。

只差那麽一點,自己或許就再也見不到松田前輩了…

她的眼前泛起一片黑青色,視線開始逐漸模糊,她的身體開始搖晃。

朦胧中她感受到遠處警察的身影越來越近,腳下的犯人沒有逃跑的趨勢,現在昏倒也不會有什麽大礙,野澤森索性放縱了自己的虛弱。

其實還可以堅持到警察趕來的,但她突然就不想堅持了。

她的身體斜斜倒下,一切仿佛都被按了慢放鍵,周遭的嘈雜逐漸沉寂下去。

或許不是沉寂,只是她聽不見了。

野澤森本以為自己會重重摔在堅硬的水泥地板上,但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秒卻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鼻翼間充斥着皂莢清香。

「這個味道,好熟悉…」這是野澤森昏倒前最後一個想法。

綠川光看着懷裏的少女,手臂不自覺顫抖。

少女很輕,能被他輕松抱起。小小一只,躺在他的懷裏卻一動不動。

她的額角是細細密密的汗珠,臉龐通紅但唇瓣卻幾乎沒有血色。

“醒醒…森,醒醒…”他的聲音裏染上惶恐,呼吸幾乎凝滞。一瞬間無數糟糕的猜想劃過他的腦海。

無數次午夜夢回的場景仿佛再一次重現,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重要之人在他面前離開,自己卻無能為力。

他顫抖的指尖探上少女的鼻尖——還能感受到她的溫熱鼻息,他微微松了一口氣。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他近乎于低吼地對着趕來的警官喊,焦急中的眼尾染上紅暈。

“嗨!已經來了,就在那邊。”趕來的警官被綠川光的怒火吓了一跳,連忙遙遙指了個方向。

警官還欲叮囑,“等好了後我們可能會去找這位小姐做個筆錄。”他的話說完後擡起頭卻見剛剛面前的人影早已消失。

綠川光已經抱着懷中的少女大步往他所指的方向趕去,聽到他的話後遠遠應了一聲「好」。

救護車上。

“目前看應該沒有生命危險,生命體征都很穩定,昏倒的原因還需要進一步詳細的檢查。”車上的女醫生初步檢查後說。

聽完醫生的話,綠川光緊繃的神經才徹底放松下來,他的背後不知不覺間出了一層冷汗。

沒事就好…

他是在聽說了杯戶飯店有疑似三年前炸彈犯的消息後立馬就趕來的。

萩原那件事後,還有一個炸彈犯沒抓到,還每年都嚣張地往警局寄傳真,他們五個人都有進行調查。

他和幼馴染雖然不能直接出現在明面,但私底下也在關注。今天零要不是還有個組織那邊的任務,肯定也要跟過來。

他過來的時候已經兩點了,還未靠近摩天輪就聽見人群議論炸彈犯已經被抓住,并且無人傷亡。

聽到這個消息後他本來想在人群中确認一眼就直接離開,結果正是這一眼,他看到野澤森身體搖晃地站在倒地的炸彈犯身旁,虛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身體遠比理智快一步行動,在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便已經已經沖過去,終于趕上在她倒地之間接住她。

“多虧趕上了…”他的聲音喑啞,回想剛剛的場景還帶着一絲後怕和擔憂。

因為晚來,此時的綠川光并不知道,徒手抓住炸彈犯并把他打昏過去的那個人是野澤森。

片刻後,醫生辦公室裏。

“醫生,她到底怎麽樣了?”

坐在桌前的醫生翻看着檢查結果,聽到問話他擡起頭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你和患者的關系是”

綠川光愣了一瞬,啞聲開口,“哥哥。”

“你們的父母呢?”

綠川光想起來檔案上的「父母雙亡」,低低開口,“去世了。”

醫生驚訝地擡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恨鐵不成鋼地開口,“既然這樣,你就更應該多關心一下自己的妹妹,她昏倒的原因很多,低血糖,過度勞累,輕度營養不良,甚至還有點中暑的症狀,現在是十一月了吧,居然還會中暑,你這個哥哥是怎麽當的。”

“平時要多吃蔬菜水果,肉類也要跟上…”醫生開始叮囑注意事項,一邊說還一邊怒瞪着面前的男子,似乎想要無聲地譴責他的不負責。

綠川光好脾氣地應下醫生地叮囑,最後還誠懇地對自己的“不負責”道歉。

醫生似乎被他的态度打動,語氣溫和了好多,末了還安慰他一句,“萬幸還沒有什麽大問題,快去看看你妹妹吧,這幾天的飯都清淡點。”

綠川光笑着應下後轉身離開,但手背上隐隐暴起的青筋昭示了他的不平靜。

明明才是二十出頭的姑娘,怎麽會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營養不良,低血糖…她平時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吃飯。

想到便利店裏給他推薦便當時女孩子熟稔的模樣,他心底隐隐浮現出一個猜想,不會她平日裏的飯都是便利店解決的吧。

天知道當時聽着醫生念出一個又一個症狀,他的內心有多擔憂,還有差點控制不住的怒火。

難以名狀的情緒在他心底醞釀、發酵,仿佛暗流般翻騰洶湧。

但直到走到病房前,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去生氣,甚至就連光明正大地督促她好好吃飯都找不到理由。

想清楚一切後,他的情緒并沒有平息,相反,他的內心突然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焦慮。

綠川光站在病房門口深呼吸幾口氣才把心中的躁郁壓下去,他伸手推開了房門。

另一邊,醫生辦公室裏。

正在整理病例的醫生又聽到了敲門聲,“請進。”

“你好,我們來咨詢67床病人的情況。”

開口的青年黑毛卷發,一副墨鏡遮住了大半張面龐。雖然看不清他的目光,但他周身散發的氣息顯而易見地寫着“我很不爽”,來人正是下午拆彈行動的主角松田陣平。

醫生警惕地直起身子,甚至微微向後挪了挪,大有一副你再靠近我就報警的架勢,“你和患者什麽關系”

“我們算是他的哥哥吧。”開口的是站在他身旁的萩原研二,青年紫色的眼眸溫柔,讓人不自覺放下警惕。

醫生微松了一口氣。打開病例冊翻到67號,面容僵硬了一瞬。

“你們是她的哥哥”醫生帶着狐疑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兩人,“有什麽證據嗎?”大有一副不給證明就不讓他們看病例的架勢。

“哈難道我們不像嗎”卷毛家夥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旁邊的萩原研二拉了一把。

“混蛋,今天你自己一個人上了摩天輪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不要再惹怒醫生了。”萩原研二惡狠狠地在幼馴染耳旁念叨。

說完又轉身微笑着看向醫生。

“不好意思,他有些沖動。”青年歉意地笑笑,“這張照片可以證明嗎?”

照片中的女子笑着燦爛恣意,身旁左右分別站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他們身後的櫻花正紛紛揚揚地飄落。這是野澤森考上東大後他們一起在東大校園裏拍的。

“噢,可以是證明。”醫生看到照片才真正放心下來。

“你們三個哥哥居然照顧不好一個妹妹她今天檢查後…”醫生的話被打斷。

“不好意思,您剛剛說三個哥哥”萩原研二打斷了醫生的話。據他和小陣平所知,森醬根本沒有哥哥。

“對啊,剛剛她的另一個哥哥也來詢問病情了,怎麽,你們不認識”

“認識認識,就是沒反應過來。”萩原研二讪笑着解釋,“那他現在在哪”

“他說要去患者的房間….”醫生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你們怎麽不自己問他”

“啊…”停頓一瞬萩原研二飛速地解釋,“我們跟他的關系不太好。”他一邊說一邊露出個為難的神色。

“這樣啊…你們大人之間的事情不要影響到小姑娘,關系再不好也要對小姑娘的身體多關心一點…”醫生信了萩原研二的解釋,而且似乎根據他的解釋又腦補了一個更加曲折狗血的故事。

“是是…”萩原研二一邊應和醫生一邊與幼馴染交換了一個眼神。

只見松田陣平瞥一眼手機後嚷一句“我有點事”便匆匆推門離去。

醫生似乎被松田陣平的氣到,“你看看,對工作上心但對妹妹不上心…”

剩下的話松田陣平沒聽到也不關心,他步履匆匆地直奔野澤森病房。

這個突如其來出現的“哥哥”讓他們很在意,炸彈犯雖然被捕,但目前不确保還有沒有同謀,再結合突然出現的哥哥,他的心跳逐漸加快。

走到病房前的松田陣平卻沒有着急進去,猶豫一瞬後他閃身進了旁邊的換衣間,不知他進去說了些什麽,出來的松田陣平一身醫護人員的白衣,手裏甚至還抱着一份病例。

“有人嗎,醫生查房。”

“請進。”裏面傳來一個男聲,聽聲音是年齡并不大,二十多歲不到三十歲。莫名地,他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深呼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松田陣平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