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孝莊知他今日來為何,也知他不知怎麽開口,主動破局,笑道:“聽說敬事房把沐常在的牌子擱上了。”

康熙聽這話,嗯了聲,竟不有些敢看向孝莊。

身形高大強壯的皇帝,此刻猶如做錯事的孩子,看着有些可伶。

孝莊哭笑不得:“好了,你這副樣子,憑白的讓皇祖母心疼,你既喜歡沐常在,幸了也就幸了,只是後面要如何,自己把握着就好。”

她同意的如此輕松,面上無一絲不滿,讓康熙意外後,心中感動,感動只餘,只覺尴尬:“孫兒謝皇祖母…”

謝皇祖母什麽,康熙一時竟不知如何用詞。

謝皇祖母成全?

這話像是他極為重色,把伊沐看的太重了。

謝皇祖母同意讓他幸沐常在?

這一句,又怪異萬分。

孝莊知他的意思,笑着揮揮手:“行了,天都黑了,快走吧,皇祖母要安歇了。”

康熙說笑着接了一句,這才告退離開。

他走後,蘇麻喇姑伸出胳膊,不解:“太皇太後怎如此輕易的答應了。”

孝莊蒼老的手搭上她的胳膊:“早晚的事,我見沐常在第一眼,就知道,我這孫子啊!寵愛她是早晚的事。”

兩人往寝房走去,蘇麻喇姑聞言點頭:“沐常在長的是好。”

孝莊搖頭道:“這只占一小部分,玄烨喜歡美色,卻不是一個癡戀美色的。”

這話讓蘇麻喇姑更不解了:“那是?”

說到此,孝莊回憶往昔,目露失神:“哀家那時問福臨,後宮皆是佳麗,為何非董鄂妃不可,你可還記得,福臨是如何說的?”

她問了沒想着要人答,蘇麻喇姑也不知道如何回。

孝莊苦笑道:“福臨說其他人都把他當皇帝,只有董鄂妃不會,他和她在一起,覺得他是他自己。”

柔弱的燈光下,頭發雪白的老人坐在床沿,滄桑的眉目間有着難以言說的悔意:“我這一輩子啊!性子要強,當時福臨說了很多,我越聽越氣,直接一巴掌打了過去。”

“福臨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他說他知道自己是大清的帝王,一刻都未忘記過,他只是想在繃緊的日子裏,有片刻的輕松。”

“他哭着問我,為什麽就容不得他身邊多個董鄂氏。”

不知何時,她的眼睛有了濕潤,蘇麻喇姑拿起手帕,心疼的給她擦拭。

孝莊嘆息一聲:“我當時只想着護着我們孤兒寡母,守住他的皇位,忘記了,他也受了很多委屈。”

“他們父子倆啊,都一樣,玄烨八歲登基,小兒皇帝,受鳌拜的委屈,我的福臨六歲登基,也是小兒皇帝,受多爾衮的委屈。”

有時候,孝莊難眠的時候回想,如果當時他們母子倆關系緩和些,沒有那麽劍拔弩張,結局是不是會好上許多。

如果是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麽怨她這個皇額娘,是不是就不會走的這麽決絕。

蘇麻喇姑伺候了她大半生,知道她這一路走來是如何的不易,不知不覺見,也落了淚。

孝莊見她哭了,反而笑了出來,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一時說多了。”

“哀家是想說,這有些男人啊,都是賤骨頭,後宮嫔妃個個柔順時,突然出現個不一樣的,當皇帝的可不是得心動。”

“董鄂妃,沐常在…”

孝莊的心內比較複雜,董鄂妃給福臨的感覺是新奇的。

沐常在給康熙的感覺,同樣是新奇的。

不同的是,董鄂妃是有心的,沐常在….

哪怕孝莊此刻情緒低落,想到沐常在三個字,還是想笑。

“沐常在傻的純淨,猶如明珠蒙塵,那雙眼,看起來就讓人心裏透亮,有傻氣,卻傻的可愛,但偏偏她自己又是極為認真。”

見她露了笑意,蘇麻喇姑也跟着笑了出來:“可不是,那日進宮說的話,明明無一句能聽的,卻她自己說的認真,像是世間真理一般。”

“那奴婢更是不懂了,若是如此,為何太皇太後之前委婉的勸過皇上,讓他不要幸沐常在。”

“哀家不過是想看看,皇上能忍到何事,現如今知道沐常在耳聞能誦,過目不忘,才讓敬事房做了牌子,還算可以。”

耳聞能誦,過目不忘,連她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都心動的想要接近,更何況是玄烨。

康熙是孝莊帶大的,自是知道他那顆好學愛才的心。

想到此處,又展開剛才康熙給她看的紙張。

嫌棄的不行:“你看沐常在這欠條寫的,別說皇帝看了氣,我個老婆子都難受,耳聞能誦,過目不忘多大的才,連字都不認識。”

蘇麻喇姑:“可不是,奴婢都痛心。”

被蘇麻喇姑伺候着躺在床上,孝莊閉眼前,在心裏喃喃道,這次哀家放任不管,結局會是好的嗎?

出了慈寧宮的康熙,神清氣爽,梁九功自然要随着主子一起高興着。

弓着腰,舔着笑臉,多此一舉的問:“今日萬歲爺事少,不如去看看沐常在?想來她定是要高興了。”

“或是萬歲爺嫌天熱,直接回乾清宮,讓人把沐常在擡來。”

康熙:“朕過去,省的折騰了。”

自那日回乾清宮的路上被打暈,現在康熙夜晚出行,帶的人又多了不少。

從慈寧宮到靜安宮,和乾清宮到靜安宮,都是遠了又遠。

哪怕是夜晚,走到靜安宮時,後背也有些濕了。

靜安宮外無人守着,還未踏入,就吵吵鬧鬧的不成樣子。

康熙變了神色,梁九功心裏咯噔一聲,別又是伺候的人不盡心,若真是如此,內務府的人這次別想善了了。

漆黑的恭房,一日幾次打理着,并無污穢,無論外面的荷香等人如何急,伊沐就是死活不出。

無人知道,伊沐的心态崩了一次又一次,對于這樣的狼狽,她用盡了全身力氣,也挽救不了一二。

光腦久久無應答,不知何時,她雙眼泛紅,鼻子發堵。

宮女圍在恭房外,太監守在遠處,康熙一來,就見到四五個太監跺着腳,急的團團轉。

大步上前,沉聲問:“發生了何事?”

幾人看到康熙吓的忙跪下請安。

“你們主子出事了?”

小福子急着回:“回皇上,我們家主子說肚子疼,進了恭房已經快到半個時辰了,怎麽都不願意出來,奴才們不知如何是好。”

“奴才說叫太醫,主子不讓,說沒事,可,可就是一直不願意出來。”

康熙聽的心火起:“你們主子都疼的不願意出來了,還不去請太醫。”

說着大步而入,梁九功忙支使着小福子等人:“還傻愣着做什麽,快去請太醫啊!”

餘光見到一抹黃,荷香幾人回頭,忙跪下道:“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你們主子怎麽樣了?”

荷香跪着回,急的哭了出來:“主子一直不出來,怎麽哄都不出來。”

康熙上前,嗓音低沉:“伊沐,出來。”

“再不出來,朕可要踹門了。”

在這一個小時裏,伊沐的心态崩塌,重建,來來回回了無數次,她是想出去的,可卻不知要如何出去,就算讓荷香拿了幹淨褲子,一換上還是會尿濕。

“我等下就出去。”伊沐不知康熙怎麽來了,趴在膝蓋上,隔着門回他,只是聲音悶聲悶氣的。

她的嗓音帶着鼻音,似是受盡了委屈,康熙估摸了下她人到門的距離,後退了半步。

康熙擡腳猛的踹在木門上,關了半個時辰的木門被暴力而開。

院中昏黃的燈光,随着進入昏暗的地方。

伊沐蹲在地上,傻傻的擡頭,反應過來,氣的恨不得拿着激光戰搶把康熙大卸八塊。

門外的康熙同樣一楞,平日冷冽中帶着認真傻氣的人,此刻蹲在地上,眼中布滿了淚水,卻死死咬着唇,不讓晶瑩的淚落下。

仿佛受了萬般屈辱。

還不待他問,荷香就側身而入,蹲在伊沐身邊,紅着眼問:“主子,你可還好?肚子疼不疼了?”

她從未見過主子這般摸樣,用帕子給她擦着快要落下的眼淚。

伊沐蹲在地上,衣裙遮住了落在地上的褲子,外人看來并無異樣,可伊沐自己知道,她站不起來。

她抱着雙膝,想說話讓康熙走,可嗓子堵的發不了聲。

有些後悔,還不如剛才把狼狽說給荷香。

康熙居然踹門,她和康熙這梁子算結下了。

她側臉靠在膝蓋上,對着荷香小聲又小聲的說:“幫我拿條褲子過來。”

相當于無聲的聲音,荷香一字都未聽清,傾耳過去:“主子,你說什麽?”

岚嬷嬷人活半百,自是見多識廣,此時站在門外,看着伊沐腳邊的一抹素白,猜測道:“主子,你是不是來癸水了?”

荷香:???

康熙:???

伊沐的視線從荷香臉上,轉移到岚嬷嬷的臉上,雙眼濕潤,像是被溫泉水洗滌過:“癸水是什麽?”

聲音是無法控制的委屈,康熙腦仁直發疼。

安排人去燒水準備,康熙讓人拿件披風過來。

荷香站起來磕磕絆絆道,靜安宮還沒有披風,天氣熱着,用不到披風,就沒讓人去做。

見康熙臉色不好,梁九功罵道:“那就拿件外袍過來。”

一件碧青色的外袍罩在自己身上,伊沐擡眸,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在措不及防中,康熙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那扇門關着,終于點了燈,恭房內只有伊沐和康熙兩人,一雙純白的亵褲從腳腕處滑落,掉在地上。

外袍罩住了身子,但裏面總歸是空蕩蕩的,伊沐牙齒緊咬,想把自己咔嚓解決了。

她心中想死的狼狽,康熙從她眼中看的分明:“每個女子都會來癸水,這是喜事,你不知如何處理也是正常。”

見懷裏的人只有一雙玉足露在外面,這才用腳尖把門勾開,大步走了出去。

月光落在身上,靜安宮的宮女擔心主子,皆是站在一旁,看的伊沐只想鑽地。

目光和胸膛,兩廂比較,伊沐選擇了胸膛,把頭埋在康熙懷裏裝死。

康熙垂眸,眼中染了笑意。

耳房已經準備好,康熙把人抱了進去放在圓凳上,随後走了出去。

荷香帶着人伺候着伊沐洗澡擦身。

等到綁月事帶時,才知偌大的靜安宮,這麽多伺候的人,居然沒給主子準備月事帶。

荷香哭的淚流不止,她沒想到這一茬。

岚嬷嬷是內務府派過來教導伊沐規矩的,伊沐只學了一日,後面再沒學過,岚嬷嬷自是落得輕松。

她知道荷香攬着伊沐身邊的差事,唯恐讓別人分了恩寵,可做的好還行,現在這纰漏…..

偏偏皇上還在,嘆氣後,忙讓荷香去問,看看那個宮女有多餘的月事帶,先拿來應應急。

荷香抹着眼淚的出去,一個個的問,找了兩條回來。

岚嬷嬷一邊幫伊沐綁月事帶,一邊和她說着月事是何物。

此刻伊沐也知是自己鬧了笑話,這事怪不得荷香,她轉頭給荷香擦了擦眼淚:“沒事,是我自己不知道,這事錯不在你。”

月事這事,大多都有不适存在,更有甚者,疼的難以忍受,在無限的時間長河裏,早早被摒棄了。

伊沐未聽過這方面的知識,自是不知。

當時感受到下身的變化,只覺得大腦炸裂開來,開天辟地頭一回的慌亂,聞過不少血液味道的伊沐,心神恍惚着聯系星際,哪裏還能察覺到那輕不可聞的血味。

荷香哭着借月事帶,此時幾個宮女着急忙慌的點燈熬油的做月事帶,此事自是瞞不過梁九功。

康熙因抱人,衣袍上染了些許紅,進了寝房後就把外袍脫了,此刻坐在軟塌上,撐着炕桌閉目想着事情。

梁九功進了寝房,低聲和康熙說了遍靜安宮的人連月事帶都沒有的事。

康熙一時間,氣的胸口疼。

見伊沐走進來時,開口就想質問她:這就是你放縱下人的結局,一個個的都成了什麽樣。

可看到伊沐垂着的長發,泛紅的眼睛,以及褪了嫣紅的唇色,把話又咽了下去。

“過來。”

伊沐現在的心情異常複雜,康熙剛才的踹門,讓她心裏很不舒服,但又察覺到他是一片好意。

他不嫌棄髒的彎腰把她抱起,省去了她走到耳房的尴尬,伊沐看康熙稍微順眼了點,這個NPC的人設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突然發現他的穿着,微楞道:“你怎麽在我房間脫衣服?”

“剛才抱你弄髒了。”

燭光昏黃暖色,塌前放了冰鑒,驅散了燥熱,伊沐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染上一抹窘色。

男女之事不會讓她發窘,可是今天的事……

伊沐在原地停頓了會,走過來坐在案桌的另外一邊:“你這麽晚過來有事嗎?”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工作,我想請假半天,調整下心理情況。”

伊沐現在對自己和康熙的定位很清晰,上級和下屬。

康熙又不同意和她生孩子,現在大晚上的過來,除了工作,伊沐未做他想。

一個糊塗上級,好不容易要給她安排工作,伊沐應該是高興的,不過今晚的刺激太大,她需要一夜時間平複一下。

康熙無奈,想端起茶讓自己頭腦清晰些,手摸到塌案上,才發現空空如也。

這靜安宮成了什麽樣子,他來了半晌,連杯茶都未上。

對于伊沐,康熙每次覺得她傻時,她總能聰明一回,覺得她聰明時,她就會傻上一回。

聽到伊沐那話,道:“你癸水剛至,朕還不至于那般心急。”

伊沐聽出了個他同意自己請假的意思,嗯了聲。

“朕明日讓內務府重新送一批人過來,這些全換了。”

頹喪的伊沐突然擡頭看他:“為什麽要換?她們沒出什麽岔子。”

剛溫和下來的氣氛,像是又要變的劍拔弩張。

康熙的臉色冷了幾分,今日的事還不算出岔子?

主子的月事帶都未提前準備,這小傻子都被人欺負到頭上去了。

“謝謝你,康熙。”

桌上的紅燭,火焰升騰,小聲的啪了一聲。

伊沐冷不丁的來這一句 ,像是一陣風,吹散了康熙胸中的郁氣。

他擡眼道:“謝朕什麽?”

平日的伊沐鬥志昂揚,像是永不言敗的将軍,現在在黑暗中哭了一場,氣勢柔和了些。

“雖然我們處事的觀點不同,但是我知道你心是好的,今日踹門是擔心我,想換掉荷香她們,也是覺得她們對我照顧不夠。”

這幾句,說的康熙心裏舒慰:“算你還沒傻到底。”

“不過…”

伊沐話鋒一轉,恢複了讨論工作的态度。

康熙:……

“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覺得今天這事,主要責任在我,是我被突然發生的情況擊潰了心理戰線,是我心理不夠強大造成的,和荷香等人關系不大。”

說到這裏,伊沐突然理解了游戲中癸水的設置目的,在玩家完全不知道什麽情況時,産生尿褲子的錯覺,一定很崩潰,極為鍛煉心态。

不過剛才聽岚嬷嬷說,癸水只有女子才有,這個算是bug,肯定要是男女都一樣,到時候如果保留這一游戲設置,需要加上男子來癸水。

康熙對着伊沐,就像是鐵拳碰觸到棉花,完全用不上力,秀才遇上兵,他有理都講不清。

“你既不願,朕便先放過這群奴才,之前未來過癸水?” 雖猜到許是第一次,但康熙卻還是如此問道。

如果是第一次,那有些晚了。

伊沐點頭:“嗯,第一次。”

“你啊……下次有什麽事就和伺候的人說,自己躲起來算什麽樣子,幸好恭房是時時打掃,幹淨的,若不然你也不怕熏的更傻了。”康熙有種朽木難雕之感。

現在回想是不至于,可想到那時的心情,替自己辯解了一句:“很狼狽,一時沒承受住,不敢和別人說。”

解釋後,想着康熙話裏的嫌棄,反問道:“你要是尿褲子了,會和別人說嗎?”

康熙一時間哭笑不得:“小傻子。”

就沖這句話,要是換成別人說,康熙不殺他全家都是恩典。

把來癸水想成是尿褲子,躲在恭房哭了半個時辰,這事,康熙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心疼還是頭疼。

“你諸事不懂,跟着你的宮女也是個不中用的。”

康熙提聲,沖着外面道:“梁九功。”

梁九功自問還算能幹,現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急的一腦門的汗。

急步進來垂首聽訓:“萬歲爺,奴才在。”

“剛才那個嬷嬷,是不是之前內務府派過來的教習嬷嬷?”

梁九功未想到康熙喚他進來,是這個問題,回道:“回萬歲爺,是教習嬷嬷,岚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