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靜安宮兩座廳堂,前殿,南房,東西配殿….雖偏卻足夠大。

現如今只有一位常在住,房間空了許多,伊沐讓人收拾了一間房,把東西都搬了進去。

從搬進去的那刻起,伊沐一天未出過房。

白日不出,晚上不出,荷香都快哭了。

“主子……”

“別吵。”伊沐盤腿坐在蒲團中,想着做個适合一歲寶寶玩的玩具。

可她又未接觸過小孩,不知道喜歡什麽。

餘光看到荷香委屈巴巴的,站起來道:“好,吃飯去。”

荷香這才喜笑顏開的跟着她往外走,此時天色已晚,晚風清爽,伊沐走到小院中的石桌坐下。

小福子把膳食擺了上去。

荷香現在是緊跟着伊沐,不給其他宮女一點可乘之機,伊沐指了指一旁的位置。

“坐吧!”她坐着,荷香站着,總是不習慣。

荷香哎了聲,主子是個好脾氣的,她笑眯眯的坐下,捧着下巴看着伊沐。

那目光,彷佛癡漢,傻傻的,伊沐沒忍住笑了出來。

月下美人一笑,傾國傾城,荷香呆呆的說:“主子,你比天上的星星還好看。”

皇上可真傻,這麽好看的主子,居然能忍住不心動。

聽到荷香說星星,伊沐擡頭望看向夜空,今夜繁星點點,甚是好看。

但想到每個星球,伊沐嘴角帶笑道:“星星其實不好看。”

樹影搖晃,荷香指着夜空,詫異道:“主子,今晚的星星還不好看嗎?”

“你知道這些都是什麽星星嗎?”

“你看,那是紫微星,那是織女星,那是牛郎星。”

“哦對了,主子你不會不知道牛郎織女的故事吧?”荷香是個跳脫的性子,想到什麽說什麽。

問過後想着肯定不可能,連五歲小兒都知道牛郎織女的故事。

伊沐擡頭看着荷香指過的兩顆星星:“不知道。”

荷香震驚:…..真不知道?

這怎麽可以,當下便興致勃勃的講了起來。

前面幾句伊沐聽的如常,等到聽到牛郎偷了織女的衣服,她便皺了眉頭,待到聽到兩個恩愛生活,眼中閃過迷茫。

最後結尾後,荷香意猶未盡:“主子,是不是一個很浪漫的愛情故事,王母娘娘太可恨了,牛郎織女太可伶了。”

伊沐沉默了下來,望見荷香眼裏的認真,她試探着問:“你不覺得,牛郎人品有問題嗎?”

荷香大驚失色:“主子,你在說什麽?”

“他偷了織女的衣服。”

“那都是因為愛情,都是因為牛郎喜歡織女。”荷香肯定的說。

“你喜歡這樣的愛情?一個人偷了你的衣服,讓你迫于無奈和他生活在一起。”

伊沐不确定的問,突然對荷香改觀了,這裏的愛情觀是這樣的嗎?

荷香:……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三觀地震了。

對哦,她是仙女,牛郎偷衣服害得她回不了天上,生孩子,還要幹農活,饑荒挨餓。

種地和織雲,傻子才選種地。

如果在這凡間,仙女就相當于公主了吧?荷香幻想着,如果自己是公主,一個種地的小子偷自己衣服,讓她吃糠咽菜的生孩子,好像….好可怕的樣子。

牛郎織女,是荷香最喜歡的一個愛情故事,此刻因為伊沐的一句話,變的面目全非。

她擡頭再看那兩顆星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不是那麽好看了。

伊沐看着浩瀚星空,再次問荷香:“你們都喜歡星星?”

剛受過打擊的荷香心好痛:“是的,主子。”

伊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游戲裏的人都喜歡星星,那她就送點相關的。

用了晚飯,伊沐再次去到了那間房,這次有了目标,便知道如何下手了。

荷香又要哭了,主子熬的成宿成宿的不睡覺,一會打磨木材,一會拿起刻刀。

後來估計是忙不過來,又把小祿子叫了進去。

緊趕慢趕了幾日,等到四公主生辰這一日,伊沐從房裏出來問:“我可以出去了嗎?”

荷香殘忍的搖了搖頭:“主子,禁足還未解,宮門還是鎖着的。”

伊沐說:“行吧!那我再完善完善。”

剛好不是很滿意,到時候 和四公主解釋一下。

日子一天天過去,紫禁城異常平靜,平靜到後宮的人總覺得缺了點什麽,連康熙都有了這種感覺。

一日用膳時,他看着膳食,猛然想了起來:“最近沐常在如何了?”

梁九功…..額:“萬歲爺,沐常在好像還在禁足,自從上次營造司送了東西過去,後面靜安宮就安靜了下來。”

靜安,安靜,符合康熙一開始的所想了。

“就這麽老實了?有幾日了?”老實不折騰是好事,但就是康熙稍微有點不習慣了。

梁九功不知道為什麽,居然不太敢确定沐常在是不是在憋着大招了。

“沐常在禁足有八日了,當時萬歲爺說,臺階刷油的事不查清,不準她出來,現如今事情依舊不明朗,故而沐常在一直在靜安宮待着。”

“朕記得,當時那太監是不是說沐常在要東西是給四公主送生辰禮的?”

梁九功聲音有點微弱的回:“奴才記得是這樣說的。”

現在……四公主的生辰早過了,也沒見沐常在送一片樹葉過去。

這事往大了說,是欺君之罪,往小了說…..也不算個事。

月已高升,龍涎香蜿蜒曲折,康熙伸開雙臂,一旁的梁九功替他褪去繡着金龍的衣袍。

“明日讓守在靜安宮外的人撤了吧!”

梁九功笑道:“是,奴才明日一早,就讓人撤了,萬歲爺還是疼沐常在的。”

疼?康熙把這個字在心裏繞了兩圈,談不上疼,但具體是什麽,他好像自己也說不上來。

時間過了六月,白日的天氣已經有了幾分悶熱,荷香滿臉喜色,小跑的往左側的一間房跑去。

“主子,主子,門外的太監走了,皇上解了主子的禁足。”

她站在門口,不敢往裏進,上次還未走到跟前,伊沐就把他趕了出來,說踩到她的零件了。

從那次起,伊沐就明确禁止別人入內。

房間內,窗戶大開着,陽光照射進來,落在伊沐的眉眼。

她坐在蒲團上,腳邊是只有她自己能分清的東西。

聽了荷香的話,轉過頭似在沉思,那日晚知道康熙醒了,但不知他具體如何,心裏對這個游戲人物産生了愧疚心。

畢竟是自己做事欠妥當。

膚如凝脂的臉龐,想了片刻:“荷香,我去乾清宮,去看看康熙。”

荷香雙眼一亮,忙道:“好啊!解了禁主子去謝恩,剛剛好的時間。”

她不鼓搗主子争寵,但是主子自己想争寵,荷香定要幫着出謀劃策的。

已經到了六月,天色稍微有了些熱,兩個人在路上邊走邊玩,到了乾清宮,梁九功剛擺上膳。

太監進門道:“皇上,沐常在說來謝恩。”

剛拿起筷子,還未吃上一口的康熙:來的真是時候。

一旁的太子心下高興:沐常在上次說,她聽過就會背,太子是不信的,但當時又找不到拆穿她的法子,第二日,他終于琢磨出來了一個法子,可惜還沒等再次見到沐常在,她就被汗阿瑪禁了足。

太監還等着康熙的話,康熙道:“讓她進來吧!”

得知皇上讓伊沐進殿內,荷香在心裏歡叫了一聲。

這是伊沐第一次進乾清宮殿內,踏入門檻,只覺得這房子高的離譜,正中間的四個字,她都不認識。

兩邊圓柱上挂着的字,還是不認識。

她進來就目視前方,完全無視了左側的父子倆。

康熙放下筷子,清咳了兩聲。

伊沐轉頭看他,睫毛眨動了兩下,似是做着打量。

“咳咳….”康熙假意咳嗽了兩聲,提醒她別忘記謝恩的正事。

伊沐心裏反思并推理,康熙現在嗓子出了毛病,是不是因為自己那日下手太重了。

“沐常在,你不是來謝恩的嗎?”康熙肚子裏的蛔蟲-梁九功,忙走到伊沐身旁,提醒了一句。

伊沐轉頭道:“不是。”

梁九功像是吃了一口幹饅頭,堵在嗓子口,上不去下不來的難受:帶不動,真的帶不動。

“我是來看康熙有沒有事,聽說他遇刺,受了重傷。”

康熙心中一軟。

梁九功:額,要不是知道她腦子不好,他都要以為沐常在手段高超了。

“梁九功,搬個圓凳過來。”

梁九功哎了一聲應下,看看,這不待遇就上來了。

一個雕花的圓凳放在身邊,離膳桌有三步遠,離康熙有五步遠。

伊沐想着距離會讓溝通變的效率低下,自己搬着圓凳往康熙那處走。

找了一個合适的距離,放下凳子,坐了上去。

這位置真是好,離康熙一步之遙。

傻了眼的梁九功:真的不是扮豬吃老虎嗎?

張大了嘴的太子:汗阿瑪好像沒讓她一起用膳吧?吧?吧?

康熙現在的心思有點難辨,特別是伊沐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認真的問:“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剛才聽你嗓子咳嗽,是因為那天晚上遇到刺客的事嗎?”

“是不是那天風太大,凍着了?”

“你有沒有受到驚吓?應該,沒事吧?”

“應該沒有重傷流血吧?”

伊沐小心的問着,她撞的是頭,再怎麽都不會咳嗽,就算是那天晚上的事,也應該是風吹之類的問題。

康熙自醒來後,後宮嫔妃每日煲湯送來,後怕的眼淚都快流成海了,可沒有一個,讓康熙有這種感覺暖心的感覺。

清澈的眼裏盛滿了小心翼翼,似乎自己是她的全部。

放下筷子道:“朕無事,莫要害怕,不過是一群蠅營狗茍之流。”

蠅營狗茍之流是什麽流,伊沐不知道也不關心,前面康熙說他沒事,她是聽懂了,心裏的愧疚猛的煙消雲散。

知道人沒事,伊沐來這一趟的目的也就完成了,她已經放棄了康熙,自然不會再想着和康熙生孩子。

杏黃的釉盤中,一只只卷着身子的橙黃食物,每只都長着長長的須,還有兩點純黑,似是眼睛的東西。

打算離開的伊沐,餘光看到奇怪的東西,盯着問:“這是什麽?”

康熙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清蒸蝦。”

“好吃嗎?”伊沐轉過頭看他。

就像是貧困的孩子遇到從未見過的玩具,純粹是好奇,她每日的膳食都差不多,湯,菜,外加一份糕點。

這個看起來奇怪的東西,小福子沒從禦膳房取來過。

這話讓康熙怎麽接,自己的女人,眼巴巴的問好吃嗎?自己能忍心趕她走?

“梁九功,添雙筷子。”

随後對伊沐略帶無奈道:“坐下一同用膳。”

伊沐真的沒有蹭飯的意思:“不用了,我就是沒吃過,問問好不好吃,小福子應該已經給我取餐了,說是今天有蔥椒雞羹,清炒菠菜,還有糯米涼糕。”

從小太監手裏接過新筷子的梁九功:沐常在真的傻嗎?

看這兩道菜說的,皇上臉上都露出心疼了。

還有那太子,同情的小眼神吆。

忙上前把筷子放在伊沐面前,笑着勸道:“沐常在今日可別走,這蝦可是從青海運來的,口味極好,和平日裏的不同,在水裏運了半個月,到了禦膳房,活着的已經十不存一了,難得的東西。”

真沒打算蹭飯的伊沐,心動了,她每天吃的東西就美味無比,這難得的東西,應該更好吃吧?

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太子,不再客套:“謝謝你們請客,你們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們去靜安宮吃飯。”

康熙+太子:謝謝,兩道菜一個點心,應該不夠三個人吃。

主子們自然不用做剝蝦的這種粗活,除了布膳的太監,梁九功又叫了三個過來。

知道有人會來剝蝦,康熙和太子便先夾了別的菜。

康熙的山藥剛夾到筷子裏,餘光就見伊沐一只蝦送到嘴裏,薄薄的山藥片搖搖欲墜的跌落在盤子裏。

耳邊是伊沐皺着眉頭的點評:“有點紮嘴。”

別說太子傻了眼,連已經淨了手,正在剝蝦的太監都傻了。

康熙又氣又急:“快吐出來。”

見伊沐懵懂的看着她,直接上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見到裏面沒有被蝦殼刺破才放心。

“你幹嘛?”因下巴被攥着,伊沐這幾個字咬字不清。

這手吧,倒不是掙不開,不過是察覺到他沒惡意,那晚又傷了他,雖心裏抗拒,但也沒掙開。

如羊脂般的肌膚,因說話的動作,在康熙手掌的虎口處連動了幾下。

“蝦要剝了殼才能吃,小傻子。”

小傻子這個稱呼,康熙已經是第二次當着她的面叫了。

這三個字,直接讓伊沐冷了臉,一把推開康熙的胳膊,再次重申:“我不傻。”

随後看向一旁剝蝦的太監,只兩眼,就知道這剝蝦是怎麽回事了。

微涼的玉筷再次伸向那盤蝦,她身旁的小太監忙把剝好的放進她的碗中:“沐常在,奴才來剝。”

伊沐轉頭道謝:“謝謝!我自己剝就行。”

瑩白的指尖紅點遍布,康熙傾身握住她的手腕。

這動作很沒有禮貌,伊沐皺眉:“你做什麽?”

一雙玉如的手受了不少罪,連刀口都有不少,康熙:“怎麽弄的?”

伊沐掙開他的手,自己剝蝦:“做了點東西,工具用的不習慣。”

“想做什麽,就讓奴才做。”

伊沐手指靈活的把蝦肉拆出來:“我問了,他們不會。”

蝦肉送到嘴邊,只嚼了兩下,一股鮮美回甜在舌尖游蕩,而且肉質富有彈性,是伊沐喜歡的味道。

“和糯米涼糕一樣好吃。”她做出結論。

康熙眼帶笑意,本性如孩子一般:“天天吃糯米涼糕不膩?不知道換些別的糕點。”

“怎會如此饞,你出身江南,應當吃過蝦才是,不知道如何吃蝦也就算了,糯米涼糕并不是什麽稀奇之物,在家時也沒吃過?”

“沒有,這裏的東西都是我沒吃過的,而且一天居然能吃三頓飯。” 伊沐回,話裏是對這個游戲設定的肯定。

星際都是一天一支營養液,甜的,鹹的,酸的,苦的,什麽味道都有,就連屎味的都有。

具體真實的屎是什麽味道,大部分人類都不知道,可架不住營養液的口味名字叫:屎味營養液。

營養液的口味單一,這裏飯菜是種複雜的構造,是伊沐在游戲裏少有的滿意。

她的話讓康熙劍眉微皺:“怎麽,你在家時,一天是吃兩頓飯?”

伊沐一邊剝蝦一邊回他:“不是,一頓。”

康熙震驚了,江南乃是富裕之地,怎會一天只能吃的上一頓飯?

這不可能,如果連江南的百姓都只能一天一餐,其他的省份,康熙不敢想。

此事太過不合理,但這些日子接觸下來,伊沐傻歸傻,卻從不會說假話。

一時間康熙心思百轉,看來要讓人去查一查了。

想着自己的沐常在,入宮前連飯都吃不飽,一天只能一餐,心裏猶如被蜜蜂蜇了下。

拿起公筷,夾了兩只蝦放入她的碗碟中。

伊沐每日都有一碟糯米涼糕,她沒說膩,禦膳房就每日準備一份,小福子實心眼的一直拿。

是以伊沐吃掉新剝的蝦,反問:“除了糯米涼糕,還有其他的糕點?”

康熙差點沒一口氣把自己噎死。

“靜安宮的人是怎麽辦事的?”

他說完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心領神會,這等伺候主子不用心的奴才,是該敲打一番。

“以後想吃什麽,讓人去跟禦膳房說。”

康熙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口說。

“都有什麽?”伊沐放下筷子,看着康熙,雙眼是從未有過的明亮。

禦膳房有的多了,康熙放下茶盞,擡了下眼皮,這是想讓他給她來段報菜名?

梁九功适時的開口道:“沐常在,晚些時候奴才讓禦膳房的管事,去趟靜安宮,把每個季節的膳食說與你聽。”

“若是沐常在感興趣,也可以讓他和你說說,每道菜的食材,以及做法。”

“現在正是好季節,菜品會多一些,奴才估摸着應有七八十道,怕是沐常在會聽的暈頭轉向。”

梁九功笑着說完,話音還未落下,太子就緊忙追了一句:“她肯定說記得住,她吹牛說自己耳聞則誦。”

耳聞則誦四個字,不止梁九功傻了,連康熙都怔楞住。

這事,比在路上摔了一跤,看到一座銀礦都令人震撼,

畢竟他大清,銀礦不少,敢稱耳聞則誦的人,至今為止,也只在書裏聽過。

乾清宮的人齊齊看過去,伊沐放下筷子解釋:“我沒有說過自己耳聞則誦。”

耳聞則誦是這小孩說的,她是個連成語都不會說的人,都不知道什麽意思。

耳聞則誦的人,說是天之驕子都不為過,人世間能有幾人,雖知道不可能,但聽到時,總是提着心的。

此時知道是假,康熙看向太子,冷聲叫道:“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