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忽視了‘蓋亞——’”陸一飛張口剛說了幾個字,突然見離他最遠的男人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來捂住了他的嘴,男人的手幹燥散發着熱度,緊緊地壓着他蠢蠢欲動的嘴皮子。

“唔唔……傻……你幹……嘛。”

他左右掙紮了幾下,然後從對方的下巴位置望上去,發現這個男人下颌線緊繃,很是警戒的樣子。

但不只是他,衆人很快意識到不對勁,好像周邊的學生都開始望過來了,似乎在想怎麽大晚上怎麽有附近的居民還在學校裏逛。

那個男人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第一條。”

陸一飛很快意識到他說的是規則中“不允許告知現實世界的任何人‘蓋亞世界’的訊息”這條規則,脊背發汗,全身肌肉都戰栗了一下。

媽耶太險了,幸好汪明誠及時止損。

他眨了兩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想拉開汪明誠的手,沒想到對方比他更快得松開了手。陸一飛對他說些什麽,卻發現對方早就移開了視線,就好像剛剛捂嘴巴的不是他一樣。

“他們能看到我們了,快走。”嚴長海招呼大家迅速離開,先找個避人耳目的地方再聊。陸一飛無暇細想,緊緊地跟着衆人的腳步。

等衆人出了學校,尋到一個僻靜地的時候,已經将近九點了。

餘小蕾支着腰,旁邊是同樣弓着身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孟朗,陸一飛和吳勇氣也有點喘,正耷拉着身體平複呼吸,反觀嚴長海和汪明誠氣息平穩的樣子,好像絲毫不覺得吃力。

孟朗倒了口氣出來,“在這兒就好了吧,我可跑不動了。”兩手撐着膝蓋,加絨褲下面的大腿肌肉在發抖。

衆人點頭附和,但一時也沒人說話,空氣中有一絲尴尬漂浮。

他們這些人彼此間互不相識,卻在一起度過了一段貌似真實的生活,現在的情況就仿佛網友面基一般,半生不熟,還在互相試探态度的階段。

“咱們一周後這個時間,還得進去新的世界?”吳勇氣好不容易開腔道。

“聽‘那個東西’的意思,是的。”嚴長海皺着眉頭。

“咱們給個指代詞吧,就我們幾個知道,不然到時候不小心說漏嘴被抹殺可就太憋屈了,”孟朗給出一個建議,“比如說電子音咱們就當他是個‘系統’,‘蓋亞世界’就叫‘游戲’吧。”

除了年紀較大的吳勇氣皺了皺眉,其他的年輕人都覺得好記。

“下個游戲不知道什麽樣,沒有任何提示,我們幾個什麽都沒法做。”餘小蕾目光中充滿了擔憂。

“就算做了準備,沒準一進去就失憶了,白搭,系統它挺幹得出來的。”孟朗覺得前景堪憂。

陸一飛謹慎地說:“沒法子知道下一個游戲的信息,但能從第一個游戲裏推測出一些的。”

嚴長海接着說道:“就是從今天開始鍛煉,到下一個游戲裏逃跑還能快一點呢,別把自己的路堵死,不然到時候自己認命了別人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你。”

衆人深以為然。

吳勇氣兩指搓搓自己的圓臉,又捏捏耳朵,這是焦慮的表現,“我跑出來前仔細看了那個廣場的構造,跟游戲裏地方一模一樣,這是不是什麽巧合?”他心裏也明白這不可能是巧合,但又不願意承認系統鬼斧神工般的力量。

孟朗難得的接了他的話,“不會錯的,就是明大,我就是明大畢業的。我們在游戲裏住的寝室,就跟當初我上學時住的差不多,學校的教學樓和廣場也沒有什麽變化,看來系統就是按照真實的學校構造的那個游戲框架。”

衆人一陣咋舌,就算是地球歷2019年了,也從未聽說過什麽力量可以直接構造出一個世界,系統的力量這麽強大,更是讓他們提不起半點與之對抗的心思來。

“陸哥,你剛說能從上一個游戲裏推出信息來,是真的嗎。”

餘小蕾泛着水光的雙眸閃爍,陸一飛對上這麽一雙小姑娘的眼睛,不好意思打臉自己其實什麽也還沒想到,只能硬着頭皮瞎編道,“哦,是有幾個靈光一閃的想法,比如說按照上一個游戲來看,除了運氣不好被設置為兇手的目标,或者是對抗系統給的心理暗示逆勢而為,其實我們大部分人都是安全的,只要冷靜下來順藤摸瓜找到線索就能達成通關,可以說系統并未給我們一條必死的選項,有轉圜的餘地,不必太擔心一進去就遭遇抹殺。”

汪明誠勾起一邊的嘴角,好似對這個結論不敢茍同,但注意力都在陸一飛身上的衆人誰也沒發現。

孟朗其實也意識到了陸一飛這話裏的漏洞,作為一個常年沉迷網游的人,他當然想到了“新手村”這個游戲中特殊的階段。

網絡游戲中,為了讓玩家上手,獲得沉浸式體驗的快感,首先就要讓他們通過新手村。新手村會讓玩家獲得基本技能,讓普通玩家不丢一條命順利推進游戲主線,給玩家提供繼續玩下去的沖動。

而對比這個真實的死亡游戲,僅僅是新手村就已經死了兩個人,所以他對于系統是否真的會給他們生路不置可否,但是看到妹子泫然欲泣的臉,他覺得現在說出來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對,更何況我們幾個大老爺們也不是吃幹飯的,會幫你的。”

嚴長海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大家簡單互通了姓名,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陸一飛看着那個始終不發一言的男人轉身就走,上前幾步道:“汪sh——誠哥,你恢複記憶了。”

“嗯。”汪明誠說出了自從‘蓋亞世界’出來後的第二句話,再沒有更多。

陸一飛看到對方一副跟他不太熟的樣子,瞬間明白了對方想要跟他保持距離。不過想想也是,游戲裏兩個人都是失憶的狀态,如果是他自己也不會願意将自己變傻不設防的一面展現在陌生人面前吧,他倆甚至沒有以正常的樣子對話過一次。

還真是有點尴尬。

汪明誠望着陸一飛黯淡下去的小狗眼,不自覺撇開了目光。

“大家今天都太累了,交換一下手機號碼吧,以便聯系。”衆人各自散去。

回到合租公寓,陸一飛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吸頂燈的光一點都不刺眼,暖黃色的光給人一種安全感,這是那個世界裏沒有的。

或許是錯覺,回憶起剛進那個世界的時候,似乎連吃飯睡覺都充斥着異常的違和感。但這種違和感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消弭,就好像溫水煮青蛙,完全讓他提不起精神來懷疑自己所處的世界是否真實。

一點一點地侵蝕他,直到他融入其中,理所應當地成為劇情中的一顆齒輪,一顆棋子。

我真的回到現實世界了嗎?躺下的這張床,是我每天入睡前的那張嗎?

失去記憶,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陸一飛不禁問自己,在那個世界如果擁有記憶,會更容易抓到兇手嗎?答案成謎。

在那時候,有個人雖不具備記憶和智力,卻幾次救了自己,這個人在下個世界中是否依然可信?

困意讓他的眼皮打架,将他的意識拉到意識的最底層,閉眼不久便開始夢魇。

夢裏交替出現董宇被害的兇案現場,劉正陽在他身旁笑容滿面的說話卻一刀刺進他的肚腹的樣子。還有,林全流着血淚質問道,為什麽不把他一起救出去。

一夜,混亂的夢境填充了陸一飛的睡眠,叫他時夢時醒,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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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區外一棟別墅。

夜色漆黑,樹影婆娑的庭院樹木掩映着一個黑影快速前行,那個黑影披着星鬥敲響了別墅的門。屋中人聽到聲音即刻迎出來,打開門廳的頂燈。

燈光驟然亮起,身處黑暗的男人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看先燈光下的一高一矮的兩人。這二人赫然就是‘蓋亞世界’中,那個被安排去做筆錄的高壯大漢胡先安和一個坐着輪椅的清秀青年。

看到來人,兩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把人迎進來。

輪椅青年轉着輪子退後,轉換方向,亦步亦趨地跟在男人身後。

胡先安可沒他那耐心,沒等男人坐下喝口水就匆忙發問:“大哥,你跟我們一分開就不見了,你去哪兒了?沒想到這一輪世界一結束,我們倆就被踢出來了。”

汪明誠臉僵了僵,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出了點事兒,沒法聯系。”

胡先安自覺的閉上嘴巴。

那清秀青年皺了皺眉,“你找到那東西了嗎?”

汪明誠托着後腦轉動了一下脖子,搖頭:“沒有,這個世界太普通了。”

輪椅青年金平懂他的意思,嘆了口氣,“……媛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才能再見到她。”

胡先安高壯的身軀哐得一下陷進沙發裏,“那可咋辦,我和小瓶子下個世界跟不了了,咱們隊伍裏還需要人。”

汪明誠一個眼神掃過來,胡先安吓得縮了縮腿:“先顧好我們的隊伍,”頓了頓,“——至于找那件東西,我自己去就行了。”

# 喪屍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