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突然飄起了雪花,晚高峰的馬路上響徹的鳴笛被一道玻璃隔絕在外頭。陸一飛、孟朗、嚴長海、吳勇氣、餘小蕾,五個人坐在明海市區一個網紅咖啡廳裏。
今天是進“蓋亞世界”的日子。
雖說系統并沒有要求他們聚在一起進去,出于人類抱團取暖的本性,大家還是不由自主地約在一處,哪怕互相之間并沒有多少了解甚至信任。
沒有人引導談話,這個卡座裏就顯得特別安靜,餘小蕾縮在沙發裏啪啪地擊打着手機屏幕,十足地像個沉迷網絡社交的女高中生,只是在她身邊坐着的不是一群同齡人,而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吳勇氣捏着杯耳往嘴巴送,沒加糖和奶的現磨咖啡苦得他皺起眉頭,另一旁的青年帶着一個巨大的登山包,也不知裝了什麽東西鼓鼓囊囊的,自從進門就沒撒過手,任誰看都以為把五百萬抱在懷裏了。
服務員經過了幾次都沒見他們熱絡地說話,對于這一奇怪的組合,頻頻掃視,終于忍不住和櫃臺的同事咬起了耳朵。
“還有一分鐘。”
陸一飛故作鎮靜地望着窗外,似乎整個卡座都能聽到他胸腔內鼓動的聲音。他知道自己表情一定很不好看,面部肌肉緊繃,額頭隐現青筋,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就在從那個世界脫困之後,陸一飛對此前進入蓋亞世界的那一刻産生了懷疑。雖說是因為死亡而進入的“蓋亞世界”,但他此前見到的黑影到底是誰?
就在第二天,他照常上班的時候,問起自己在檔案室裏發生意外的事情,發現同事都非常驚訝,在他們的記憶中“陸一飛被檔案室裏倒下的書架壓住”絲毫不存在。
文書小姐姐還捂着嘴巴:“你受傷了?嚴重不嚴重,你一個人搬不了應該喊我們的呀,你是下午我們走了才受傷的嗎。”
陸一飛當時頭皮都快炸起來了,他是中午出的事,但是對方卻認為他下午和他們一起在搬東西,仿佛有另一個“陸一飛”替代了他像往常一樣上着班,又或者說是蓋亞能夠篡改現實中人的記憶。
他無故消失的一個下午完全被合理化了。
這樣強大的力量,就算在現實中抹殺一個人說不定也毫不費力。想起這層,對之前自己在現實中差點說漏嘴,産生了一絲後怕。
等他差不多消化了這個驚吓,才想起那個穿越前看到的黑影來。
那個黑影到底是不是楊學?他也知道“蓋亞世界”嗎?上班時間,他單獨找到楊學,想要問清楚。
楊學當時瞪大了眼睛:“你可不要侮辱我,我什麽時候溜出去不幹活了,就算我懶,但是搬倉庫這件事是我發起的呀,怎麽可能沒參與呢……不信,你去問子涵(文書),我那天還給她叫了奶茶呢!”
跟子涵以及其他人确認過,楊學并沒有撒謊。陸一飛按着頭,這件事就是透着濃濃的古怪。
耳邊有人輕數“3,2,1……”
随着對面傳來吳勇氣茶杯磕碰陶瓷杯托的脆響,眼前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這樣的狀态不知持續了多久。
蟬鳴聲形成的共鳴突然闖進了耳膜,陸一飛猛地睜開眼,又被刺目的陽光逼得閉眼,用手稍作遮蓋才好些。太陽猛烈得從頭頂直射下來,一會會頭頂就發燙。定睛一看,他們身處某個城市的商業區中心,周圍都是望不見盡頭的高樓大廈,鱗次栉比一直綿延到遠處。
再看向身邊,地上或坐或站着一共十個人。嚴長海和他一樣在東張西望,觀察四周的環境,就連這幾天一直消失不見人影的汪明誠也站在一邊,他一偏頭對上了陸一飛的目光,但很快注意力又移了開去。
“你們是誰,我們怎麽在這裏?”新來四人中的一個25、6歲的女孩子牽住另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子,半個身子靠着那人,很顯然兩人是情侶。
那男人緊緊摟着女孩的肩,很是覺得他們來者不善,“綁架嗎?我們沒錢,我告訴你們,很快警察就會找過來的,勸你們識相點讓我們回去!”
“我靠,喝了幾天老白幹頭疼,吃了顆藥就眼前一黑,這啥地兒啊?”一個頭發灰綠的小青年嚷嚷着。
陸一飛看過來,原來新人也都陸續醒了,他接收到餘小蕾詫異地望過來的目光,心中一凜。這次與第一個世界不同,衆人都沒有失去本來的記憶,新來的人甚至對自己先前的經歷有所記憶。
最後一個人也醒了,是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凡,穿着西裝三件套,看着很是斯文的樣子,他一直呆在角落,經歷了最初的慌亂後觀察着每個陌生人。
嚴長海主動和他們交換信息,“大家不要慌張,看一下自己腦海裏系統留下的信息,冷靜地回想一下剛剛自己的處境是否瀕臨死亡,更容易明白現在的狀況。”随後對經歷的上個世界稍作解釋。
那對情侶閉眼冥想了一會,那男的就忍不住笑出聲:“這是科學院的新技術吧,現在這個年代全息網游都有了,這種技術應該不難吧,是什麽素人出演的新綜藝嗎,這可比高麗國的有意思多了哈。”
看大家絲毫沒有被撞破而感到驚慌失措的表現,他自己逐漸慌了。女朋友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說道:“你記不記得我們去山上療養,剛剛還在盤山公路上開車,迎面來了輛大巴,你一緊張就、就把方向打出去了,”說着恨恨掐了他一把,“疼不,真不?”
“嘶,這怎麽可能呢。”那男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兩眼迷蒙,似乎完全不敢置信他們因為一場車禍意外來到了另一個空間。
新來的人中,有一個頭發蓬亂,甚至衣衫褴褛,哪怕他擡起來胡子拉渣的腦袋,衆人依然看不清他的臉。
“我們是回不去了嗎?”這個不修邊幅的男人湊近了嚴長海,一股難聞氣味瞬間飄來,搞得近處的那個頭發灰綠的小青年罵罵咧咧,起腳就想踹。
嚴長海皺了皺眉,朝着那小青年深深看了一眼:“我會把這裏的規則告訴你們,但是我們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這些人要盡可能地互相幫助,大家好自為之。”
那小青年完全沒聽進去,一腳踹在那衣衫褴褛的男人膝蓋彎上,踹得他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上。陸一飛見衆人的目光都給嚴長海吸引去了,拉起了地上的男人,将他帶到一邊。
嚴長海繼續說道:“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把大家的能力擺在臺面上,到時候互相合作突破這個世界。我先來吧,我是嚴長海,現實世界是一名律師,平時愛好鍛煉,學過散打,在上個世界裏,拿到了警察的身份,有了一些推理和查案的經驗。”
吳勇氣很快接過話頭:“吳勇氣,50了,在一家風投公司當經理,家裏還有老婆孩子,我只想盡快出去,希望這段時間不要有人拖後腿。”看了一眼隊伍中的幾個女孩子。
餘小蕾連個眼神都沒給他:“餘小蕾,在外省念大一,就是個普通學生,學得室內設計。”
“陸一飛,24歲,工薪族,是蟲害防治公司管理層,喜歡看推理小說。”
“陸哥,你看着好嫩啊,我一直當你和我一樣是學生呢。”餘小蕾驚訝地捂着嘴。
陸一飛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男人臉長得比實際年齡偏小,雖說在職場上容易被人小看,不過倒是很受阿姨小姑娘之類的喜歡。
其他人依次做了介紹。
“叫我阿茵好了,這是我男朋友程雲,我們兩個沒什麽特殊能力,之後會盡力配合你們的。”
“叫我謝非,或者非哥都可,那個新出的哈迪斯網游你們知道吧,我排行全服前十,不知道這邊有沒有電腦和星網,我要是不上線排名掉了就完了。”
“禹浩,明海大學的教授,教管理學的,以前練過田徑。”
“趙剛,我只是個讨飯的,幫不上什麽忙。”乞丐大叔怕再被打,遠遠地躲着。
孟朗看着空空的雙手,還在想為什麽包不能帶過來,就見大家一一自我介紹完之後,等着他接下去,但他并沒有心思這麽幹:“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我包裏的食物、水和工具什麽都沒有帶進來,而他……”他點點一言不發的汪明誠,“而他手表卻可以帶進來。”
汪明誠正在脫大衣,裏面只穿着一件貼身的白色長袖T,一揚手,露出了腕間的手表。
“還有手機,”餘小蕾揮了揮手裏的手機,“只可惜一點信號都沒有,還不如一塊板磚。”
大家面面相觑,摸摸自己身上的手機,不約而同地搖頭,毫無頭緒的時候注意到身上還穿着厚厚的冬裝,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給脫了。
孟朗:“……”
“哎呀,一瞬間冬天變夏天了,可真熱啊,要說做節目,把攝像機藏起來了,可哪個節目有這種能耐還能控制天氣,總不能是北半球一下子瞬移到了南半球吧。”那大學教授脫得只剩一件貼身毛衣了,一只手拼命扇着以求制造一點風。
自稱非哥的男青年來回走,結果撞上了透明的保護罩,磕得腦袋都淤青了,随即又罵罵咧咧把火撒到了乞丐的身上,把畏畏縮縮的趙剛堵在了透明的保護罩邊。
“我勸你停手。”不知何時汪明誠已經來到灰綠毛青年的身後,氣勢的壓迫讓小青年有點漏氣,但依然不依不饒地叫嚷着“要你多管閑事”卻不敢做出進一步的動作。
“再關着我們,要曬成人幹了,”阿茵都不想倚靠着男朋友了,站直了擦汗,身上黏黏的,衣服都快濕透了。
陸一飛用手揪着磨毛襯衫扇着風,熱的兩頰升騰起兩坨高原紅,很像是被曬傷了,不得不隐在個頭高大的嚴長海、吳勇氣站着背後形成的小片陰影裏。
汪明誠沖大家道:“還有四分鐘。”
孟朗不高興地站在一邊:“哼,我們手機上也有時間。”
保護罩一解除。衆人的腦海裏就出現了一串電子音。
“任務:保護主角一行成功創建安全區,主角死亡,全體抹殺。另:主角進入半徑20米時,行動圈将發出閃光。”
同一時刻,衆人發現自己腳下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定位光圈,圓心就是自己。
“可以啊,這技術牛逼。”謝非笑着驚呼道,發現腳下的光圈竟然可以随着心意收放,卻不能縮小或者放大。
“保護主角?”大學教授重複了一遍,困惑不已,“主角是誰?從誰的侵害下?”
“不管是內因或是外因,我們假設有東西一直在威脅主角的生命,那我們首要的任務就是先找出誰是主角。”嚴長海失去了臉頰上的汗。
衆人開始四處觀察所處的城市,城市的主幹道上橫七豎八地停着一些轎車,完全無視了馬路上的雙黃線和白線。有的車門大肆開着,車裏一片狼藉卻空無一人。
走了許久,都沒有看到半個活人,就像是到了某個時刻這片區域的人一起消失了一般。
越看心裏越慌,孟朗不由得出起了虛汗,随即有了一些口渴的感覺,“這樣下去不行,這麽熱的天沒水喝很快就脫水的。”
陸一飛看着他蒼白的臉色,附和道:“不管怎樣,先保證我們自己能夠活下去才是要緊。”
衆人進入一個個沿街店鋪,卻發現少有完好體面的門面,像便利店和面包店這類售賣食品的店鋪,早已經被洗劫一空。随處可見破掉已經發馊了的食物罐頭,或是地上散落的面包蛋糕,經受了踐踏,被嗜糖的蟲子螞蟻經過後只留下一灘一灘腐臭殘渣。
一無所獲。
這個城市一定發生了什麽,引起了人們極大的恐慌,造成了難以控制的□□,對應着往常電視上的紀錄片,很像是巨大的蔓延性的災害,可能是飓風也可能是是非典、霍亂之類的疫病傳播,導致這個城市中的人類無人能夠幸免。
浪費了很多時間搜索水和食物,大家又累又渴,體力差的都累得說不出話了。
“一般城市繁榮的商業區都會有大型超市的,我們從那裏可以找到食物和水,身上的衣服也能替換合适的,沒準還能搞點武器。”那名叫程雲的男子已經接受了身處另一個世界中的事實,牽着被曬得怏怏的女友說道。
就在衆人打定主意去找大型超市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汽車引擎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近,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