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生芥蒂
猝不及防間周遇眼前一黑，感到自己喉間嗆了一口水，火辣辣地疼得她眼冒金星。
周遇一手死死地摁住對方掐着她脖子的手，一面扭臉向身後看去，鵝黃色的衣料漂浮在水中，她隐約能看見對方尖俏的下颌。
好你個沈婧，自己會水主動跳湖來引她下水。
周遇向來不是個好欺負的軟柿子，此時眼中也被火氣激得顯出些狠厲的神色來，她順着對方手腕摸上去擰住小臂，腳上使勁向後蹬去，掙紮間掙開了沈婧的鉗制。
而此時的沈婧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她所了解的周遇應該是個不會水的性子軟和的閨閣女子，然而眼下對方不僅會水，甚至還動作利落地進行反擊。
二人在湖中糾纏許久，湖面上是大片翻騰的水花，而岸上是那一衆貴女驚慌失措的尖叫——
“快來人哪！郡主落水了！”
“快點！她們在那邊！在那邊！”
……
周遇明顯聽見這其中聲音最大的就是她那個好妹妹周憐，而對岸男賓那邊也已經被這邊的動靜引了過來，不時能聽見撲通的落水聲，伴着一路水花向她們這邊靠過來。
心裏冷笑一聲，周遇不禁覺得有些嘲諷，這沈婧瞧着矜貴，衆星捧月的，實則暗地裏想看她出醜的人怕是也不少，那些貴女此時倒是叫得熱心，大抵是內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這次海棠詩宴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而畢竟女子落水衣衫不整，若是沈婧被那些公子中的某一個給救了上來，那就是有了肌膚之親，怕是能白撿一個郡馬的便宜。
顯然沈婧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斷然放棄了再與周遇糾纏，轉身向更深處潛去，似乎是往遠處的岸邊游去。
頓時周遇這氣就上來了，剛剛想要她的命，現在想抛下她一個人遁走，門都沒有！
周遇往前游了一截，伸長了手臂死死地抓住了對方的腳腕，沈婧對自己家的湖肯定比她熟悉，眼見着那邊男賓下水的越來越多，她可不想留在原地等着被人濕漉漉地撈上來。
沈婧感到自己腳腕被拖住後，挑着眼角往身後狠狠瞪了一眼，卻是甩不掉緊緊抱住她小腿的周遇。
然而此刻顯然由不得二人耽擱，沈婧憋着一股氣往遠處游去，周遇也是劃動着胳膊死命地往前去。
繞過一塊深埋水下的礁石，穿過一片梗葉交錯的蓮花，周遇這才覺着身後的聲音漸漸消散，而前方不遠處已是能看見岸邊。
周遇這時才松開抱住沈婧小腿的手，擺動雙腿往岸上游去，然而還沒等她剛剛從水面上露出頭來，先行一步上了岸的沈婧回身竟是想要一腳把她踹回水中。
雙臂向後劃水避開對方動作，周遇簡直想爆粗口，一手撐在岸邊，她伸手拽住沈婧的衣角就是往下一扯，對方禁不住她的力道摔在地上。
周遇一翻身上了岸，跪在沈婧身體兩側，一手扼住對方的頸項，居高臨下地睨着沈婧，臉上不再是軟乎乎的笑意，反而眉梢眼角都帶着攝人的寒意。
她此生最恨這些高高在上拿人命不當回事的人。
“沈婧，這是還你剛剛的，我無意與你為敵，你最好考慮好再做事。”
水珠順着周遇頰邊的發絲滴落在沈婧額間，她只感到像是有無盡的冰淩伴着這句話，藏在水珠間紮進了眉心，周遇到底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般性子？
看着對方眼神放空，神情微愣似乎是有些被吓到了，周遇自覺警告的目的已經到了，而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真的對沈婧做什麽，于是松開了手站起身來，她得想辦法找個安全的地方，再通知随行的小丫鬟給她送幹淨的衣裳過來。
二三月的天還有些涼意，這湖邊更是風大，前幾日她已是落入水中過一次，這次又驚又怒地在水中泡了這麽久，與沈婧的一番掙紮也讓她身心俱疲，擡步還沒走出多遠，她就覺得自己腳下發虛，像是走在雲端上。
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觸手濕涼，讓她也無法辨別是不是染了風寒。
喉間吞咽了一下，周遇在心中給自己鼓勁，再堅持一下，等會洗個熱水澡就沒事了。
眼前一陣陣發黑，周遇腳步踉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到了哪處偏僻的院落，扶着門框直喘氣，忽然腳下一軟就往前撲去。
恍惚間她似乎聞到一股飄渺的花香，落入一個毛絨絨的懷抱。
江戈目光複雜地看着周遇一步一頓地走得晃晃悠悠，卻在對方要摔在地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用披風兜住了她。
他想到剛剛在岸邊周遇掐着沈婧脖子時眼底的狠厲，又想到他在院牆外看到她對着江弈眉目含羞，巧笑倩兮。
似乎從小的時候起就是這樣，總有什麽千好萬好，卻始終不屬于他。
周遇醒過來的時候頭疼得她恨不得再暈過去，眼前金光閃過，才漸漸看清眼下的情形，這屋中空無一人，只有角落裏燃了炭盆，烘得空氣都是暖暖的。
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周遇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發現之前那身濕的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一套柔軟幹燥的新衣，她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涼氣抽到一半，又被喉嚨裏的癢意給嗆了回去，周遇抓着被子的錦緞面料咳得驚天動地，眼角都沁出淚來。
好了，這下看來是真招了風寒了。
正咳得難受，周遇聽見門被“吱呀”一聲推了開來，腳步輕快地走進來一個小丫鬟，看見她醒了驚喜道：“世子妃您可算醒了，我剛剛幫您換衣擦身的時候感覺您整個人涼的跟個冰坨子一樣，可吓死我了。”
周遇聞言難看的臉色才緩了一些，想到她暈倒之前迷迷糊糊感到的景象，狐疑問道：“既然是你幫我換的衣裳，那是你在院子裏找到我的嗎？”
面前的小丫鬟撓了撓頭，神色間顯得很是疑惑：“說來奇怪，我按您的吩咐時辰到了就去找長公主府的人，沒想到才走到半路就聽見湖邊那邊亂糟糟地在喊有人落水了。”
小丫鬟伸手撓了撓後腦綁着的辮子，小聲道：“我跟着人群來尋您，卻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暈了過去，再醒來就在這屋子裏看見了您，接着趕忙去拿了衣服。”
周遇心中更是疑惑，難不成這年頭連古人也流行做好事不留名？
眼見着小丫鬟這裏也再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消息，周遇索性抛下這個話題，問起了另一件事：“你既然已經尋到我，那大家應該也已經知道我尚且安好了吧，那沈——沈郡主呢？”
周遇試探道，她當然知道沈婧不可能有什麽事，但是她會在大長公主面前怎麽說就不一定了，她還是心裏有數先做個準備的好。
小丫鬟點了點頭，認真道：“郡主無事，被前去尋找的侍女帶回了屋中，不過此事似乎驚動了大長公主，還派了人來問，郡主說是跟世子妃游湖的時候風大，這才不小心落入了湖中。”
聞言頗有些訝然地挑了挑眉，沒想到沈婧竟然沒有直接發難，不過就當時那個情形，和這個根本就沒人會信的拙劣的借口，沈婧也只是不甘心想要再惡心她一下吧。
摸了摸下巴，周遇不禁有些疑惑，不過這還沒露面的大長公主倒是有些意思，沈婧此話漏洞百出，而大長公主身為沈婧的母親竟然沒有來拿她問話，是真的不認同沈婧的做法？還是另有它意？
還沒等她再想清楚，一陣咳嗽又打斷了她的思緒，一旁的小丫鬟忙遞過來一盅溫水，周遇接過來一飲而盡，這才捧着杯子咂摸出些滋味來。
“這水裏還放了蜂蜜？你倒是有心了。”周遇沖着小丫鬟笑眯眯道。
然而那小丫鬟卻是不好意思地小聲道：“不是奴婢有心，是世子爺，世子爺說了，您晚上嗓子累着了，這天又有些幹燥，叫我随時備上些蜂蜜，恰好您喜歡甜的，可以化在水中飲用。”
周遇一愣，反應過來便是自顧自地笑開了去，連臉色也變得紅潤了些，這人還真是口嫌體正直。
一擡眼就看見一旁站着的小丫鬟臉比她還紅，周遇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她也沒說什麽啊？
正想開口問問，就聽見外面又傳來推開門的聲音，這次走進來的是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緊抿的薄唇似刀裁，似乎永遠也不會上揚。
轉眼間剛剛還在屋裏的小丫鬟已經悄悄退出了屋外。
周遇瞧見江戈就擡臉笑得眉眼彎彎，這人的冷臉就從來沒吓到過她：“夫君~沒想到你這麽有心呀，還讓人随身帶了蜂蜜。”
說着周遇習慣性地雙手托臉，并攏雙腿乖巧地窩在被子裏：“今日你不是說不來的嗎？是因為擔心我落水，所以這才急忙趕來的嗎？”
江戈聞言并未搭話，而是上下看了周遇許久，久到周遇都開始心生疑惑。
接着她就聽得耳邊傳來江戈冷冰冰的話語：“周遇，你嫁的不是江戈，而是鎮國公世子這個身份，如此做派，不覺得可笑嗎？”
周遇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