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後的三天,陸一飛都沒有見到餘安安的表妹。

雖說在同一所大學,但不同系還真不是能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但春節也就一個多禮拜了,很多寒假留下來打工的也趕回去過年,陸一飛等了幾天實在沒法等了。

陸一飛聯系上了餘小蕾,想不到餘小蕾是本市人,寒假在家趕過來也方便。于是就有了咖啡廳一個茶座上,汪明誠嘬着奶茶和餘小蕾大眼瞪小眼的情景。

陸一飛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這麽一幕,把汪明誠擠到內座上,他沖對面笑了笑:“麻煩你特意趕過來,學妹。”

沒成想餘小蕾噗得笑出聲:“沒事沒事。”

餘小蕾和餘安安這對表姐妹性格有些差別,不如說互補,餘安安在陸一飛的印象中是走高冷氣質女神路線的,餘小蕾反倒更活潑些,有些小女生的可愛。

“學妹是哪個系的,說實話別系的一般都不太能見到呢。”

“是啊,學校系太多了,土木的。”

餘小蕾似乎覺得陸一飛的呆滞臉太好玩了,又笑起來:“對,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男女比例40:1那個班,我們班就我一個女孩子。”

陸一飛擺出了一張完全無法想象的臉,道:“呃……辛苦你了。”

餘小蕾差點又要笑,但對面瞪過來的目光實在太淩厲,汪明誠看着兩人相談甚歡的樣子不太開心,從來回看、盯着看,轉為瞪視着對面的女孩子。

陸一飛注意到她的不自然,随手捅了捅汪明誠的腰,示意他別整幺蛾子,“我表哥,人有點奇怪你別理他。”

餘小蕾見那男人被學長捅了捅變得委屈巴巴,連奶茶都不嘬了,沒有剛剛的給她的可怕感覺了,頓時松了口氣。

“如果我不是這個專業,我也不會知道學姐的遭遇了。”餘小蕾陷入了回憶。

在她的印象中,趙學姐雖不是他們專業的,但幾乎他們土木工程專業都知道有這麽個人,原因是趙學姐男朋友就是他們大土木的學長董宇,兩個人經常同進同出,甜甜蜜蜜地交往,不知道當初給多少土木的單身狗帶來了心靈上的暴擊。

趙學姐人美心善,還特別的熱心,對她們這些學弟學妹有求必應,不管是公共課業還是生活上都會幫助他們,簡直像是他們的親姐姐。土木的男生們都會打趣董宇,說他只知道讀書、接各種項目,不知道哪來的運氣找到這麽好的女朋友。

然而,好景不長。管理系一個姓張的女生不知怎麽的經常跟在學長身邊,同進同出的女主角換了人,周圍的人好一陣八卦,尤其是在女孩子傳播。

在同屆甚至低一屆女生的情報中,趙學姐那段時間回老家畢業實習,她男朋友雖說并未在學妹的攻勢下移情別戀,然而大家都看出來他開始搖擺不定了。

聽到這裏,陸一飛還認為女孩子之間的争風吃醋,不由得打斷餘小蕾:“那和張老師又有什麽關系呢?”

餘小蕾眉頭因想到什麽而緊蹙,眼神裏帶着點厭憎。

大二管理系的學生中開始流傳出姓張的女生是張新華的侄女,本來沒有根據的流言卻因為一件事的發酵而被板上釘釘了。

當時學生會一個男生委員,回到學生會拿落下的寝室鑰匙,正巧學院辦公室裏張新華在和董宇說話,說要是他和張唯唯在一起,就給他想要的出國深造的名額。

這個同學看到不認識的學長出現在學生會還一頭霧水,這什麽跟什麽?然而回頭想想,想問自己女朋友有沒有聽過張唯唯這個名字,才帶出了這一系列的事情。好巧不巧,他的女朋友和餘小蕾在同一個寝室。

本來也許是個現代陳世美的故事,然而事件的女主人公為了挽回自己的男朋友卻做了極端的事。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這也是世界變得豐富的原因,陸一飛只為趙學姐感到不值,對人渣表錯了情,然而當陸一飛看到餘小蕾這個小女生眼裏閃着憎惡的光,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不會被眼前的女孩子認可。

“我們恨張新華不只是因為這樣,”好像看透了陸一飛的想法,餘小蕾搖搖頭,眼裏轉着呼之欲出的淚水,“學長出國深造,張唯唯也沒事兒人一樣上着學,也許我們更該厭惡他們,但沒有。”

張新華的惡比這對男女更甚。

“你知道嗎,趙學姐本該有個可愛的小寶寶,但出事的時候是不是連警察都沒有提起?”

“她懷孕了?”陸一飛有了不好的預感。

“出事前有學生造謠趙學姐搞□□,張新華找了她父母來硬是讓她把孩子打了……”

陸一飛握着奶茶的手都感覺不到燙了,直到旁邊伸出一只手掌把他的手硬拉開。

可能在普通的日常裏,無法想到生活與惡的距離,然而當你真的身處在陽光背後險惡一隅裏,才會發現,人真的可以壞到骨子裏,罪惡融入骨血,若無其事地坑害無辜的人。

無怪人們總說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陸一飛突發地感到頭昏腦脹,對面說話的聲音仿佛隔着一層玻璃一般,聽不真切,身體總是一陣一陣發冷,像是突如其來地發熱。

這也難怪,前段時間反複淋雨,冬天的雨水哪像春夏的雨一般溫和無害,厚重的濕棉衣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這幾周的經歷跌宕起伏,發熱來勢迅猛,能撐到現在也算是陸一飛身體底子好。

對哦,我淋了雨,那天去健闵商行下了好大的暴雨,汪明誠這狗子還玩失蹤;唔……打工那天傘還壞了……恰好那兩天還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什麽來着?

一個靈光乍現,又被渾噩的感覺一個浪頭打了下去。

餘小蕾看出他身體不适,反正事情也也交代清楚了,就趕緊幫他打車。陸一飛迷迷糊糊地道了謝,汪明誠笨拙地架着他進了出租車裏,中途去藥店買了點藥,就回了學校。

陸一飛本以為也就是感冒發熱,沒想到剛回到寝室人就像只蔫了的黃花菜一樣軟倒了,頭腦裏像塞滿了棉花,此時也顧不得汪明誠了,嘴裏發出了一句“去隔壁找人”就失去了意識。

意識朦胧間,總覺得有人在撥弄自己,僅僅冒出欠孟郎人情欠大了的想法,路一飛就沉入了更深的睡眠。

事實上,孟朗到了晚上□□點才回到寝室,彼時陸一飛燒得都快半傻了,嘴裏不斷呓語。

孟同學一回來就被汪明誠二話不說拉進了陸一飛的寝室。

孟朗一頭霧水:“怎麽啦,怎麽啦”,看到陸一飛一動不動地躺着,愣了愣。

“哥哥發燒好厲害,腦袋超級燙,一回來就暈倒了。”

孟朗抓抓腦袋,看了眼桌上有藥,“藥吃了嗎?”

“沒、還沒”汪明誠好像犯了錯的孩子,“我塞進他的嘴巴裏但是他不咽。”

孟朗也沒怎麽照顧過人,“你去拿個勺子把藥磨碎了化在水裏,我打盆熱水來給他擦擦身。”

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把藥硬往病號嘴裏怼了又怼,才喂進去三分之二,躺着的人本能得覺得嘴裏苦一直在吐口水,孟朗只能拿着毛巾不斷給他擦臉上流的到處都是的水。

“這樣不行,衣服都給汗濕了,我的天,被褥也有點潮,陸一飛你汗性也太大了吧。”孟朗把厚棉被從他身子底下抽出來,堆在一邊,還好外套已經給脫掉了,不然給一個昏迷的、手長腳長的人脫冬天的衣服又是個巨大的工程。

汪明誠在孟朗的指導下,把陸一飛上半身扶起來灌了幾杯水,防止他脫水,剛放下杯子就看到孟朗竟然把陸一飛的羊毛衫褪到了脖子上。

靠在汪明誠身上的人露出平坦的肚皮,勁瘦的腰肢,在深色毛衣的映襯下皮膚雪白,出汗的皮膚因為接觸了冷空氣,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啪!”

汪明誠把孟朗的手打掉了。

孟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去褪陸一飛毛衫。

又是“啪”的一下。

孟朗壓低嗓子喊:“我靠,你幹嘛啊!”

“你別碰。”

“不碰用意念幫他把濕噠噠的衣服脫了啊?!”

絞好的熱毛巾都要涼了,孟朗簡直無語了,不知道這種時候陸一飛他哥發什麽病,“不給他擦身,裹着濕衣服發熱更嚴重,給你弟整出個肺炎你就高興了是吧。”

“我來。”說着奪過毛巾,從上鋪拿了一床幹爽的被褥,把陸一飛藏進去,在被子裏給他脫衣服。

孟朗看着昏迷中的人被他折騰來折騰去臉夢話都沒力氣了,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哎,行吧,我不管了,孟朗甩甩頭:“我去給你們這些祖宗弄點飯,你記得三四個小時候後再給他吃藥。”

“嗯。”汪明誠頭也沒回,笨拙地絞着藍灰色的毛巾給躺着的人擦身。

第二天早上,陸一飛從床上爬起來,頭還是暈乎乎的,但比昨天那突然像被投入另一個世界的感覺好的不止一點半點,雖然渾身還是有些酸軟無力。

伸個懶腰,發現一顆頭靠在他枕邊,汪傻兩只胳膊墊在腦袋下,身體斜倚在床邊,窗口的陽光打下來,頭發蓬松柔軟,連五官也柔和了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大哥,完全不像幾周前初次見到的那麽淩厲那麽鋒芒畢露。

陸一飛揉亂他的頭發,誰知道汪傻警覺地擡起頭來,兩只顏色偏淺的瞳孔直直地對着他,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哥哥好了!”

陸一飛臉上帶着笑,“你沒吓到吧。孟朗來這照看我了?”

他本就白,在晨曦從窗子透過的微光下,明媚腼腆的笑容好像發着光,汪明誠呆呆地看着他,耳朵裏啥都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