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本不是上朝之日,可玄烨在乾清宮下令梁九功傳召諸位親王、六部尚書、各大學士,議政王大臣于東暖閣見駕,待一衆大臣達到之時,玄烨已經在此候着,擡手免了他們的一衆行禮,開門見山的說出了此番召見他們的用意。
“朕急召各位臣工見駕,只為宣布一件事。”玄烨看着神色均在猜想的大臣,心裏狡猾如他們的心中肯定知道了今日召見背後的意思,也不繼續将事情隐瞞,索性了當的說:“撤藩,朕要把三藩全部撤掉。”
堂下一片嘩然,單看安親王、康親王、裕親王和恭親王的神情,大臣心裏均知皇上的決定他們以及百分百先知了。
看着衆位臣工對撤不撤吳三桂之藩意見極不統一,發生了兩種顯而易見的争論,納蘭明珠等人同意将三藩全部撤除,但有些人卻不怎麽同意。
“各位臣工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索額圖站列出來,拱手說道:“啓禀皇上,奴才有話說。”在得到玄烨的示意之後,他将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吳三桂、耿精忠請求撤藩,目的不過虛晃一招,本意世守藩封,若皇上貿然決定撤藩,恐怕……”
“恐怕三藩會起兵造反,對嗎?”玄烨将話接了下去。
“正是。”索額圖颌首道:“另外,若是要讓吳三桂舉藩撤離,朝廷将不得不派兵鎮守,往返苦累,得不償失,而且奴才阿瑪生前就曾說,若要撤藩,此刻還未到時候,奴才請皇上三思,從長計議。”
納蘭明珠冷哼幾聲,輕蔑的看了一眼索額圖,反駁道:“索大人此言差矣,首輔大人去世已經有些年歲,如今朝廷的局勢已不可同日而語,他的顧慮雖有道理卻也無用了,更可況吳三桂等人蓄謀已久,不早除之,必将養虎為患。”
索額圖略一蹙眉,對于納蘭明珠輕蔑索尼之言甚為不悅,但不好當堂發作:“要是吳三桂因此真的謀反,誰能擔待得起。”
常寧說道:“依照目前的形勢而言,三藩撤之亦反,不撤亦反,不如先發制人,否則臣弟認為這場仗将會更加難打。”
“恭親王的話不無道理。”
索額圖見狀便知玄烨真的已經決意撤藩,但他對此心存疑慮,直言道:“皇上,吳三桂據守雲貴多年,兵多将廣,倘若他聯合其餘二藩共同謀反,依朝廷目前的實力,只怕還不能與之抗衡。”
刑部尚書說道:“索大人怎可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三藩如今已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咱們八旗的将士骁勇善戰,師出有名,何必怕他。”
索額圖還欲分辨,卻見安親王給了他一個搖首的示意,他見此也就避而不言了,随後他便聽聞玄烨說道:“各位臣工的意見,朕已經知道了,三藩并撤,朕心意已定,不用再議了,朕已經下令九門提督,頒下聖旨,三藩京中質子一律不準離府,三藩京中府邸一率由禁軍駐守,稍有異動,就格殺勿論,因為一旦開戰,他們将是最好的棋子。”說罷便着衆人退下,去辦理自己份內之事了。
略近午膳時分,芳兒攜人來到東暖閣外,正欲提步進殿,卻見九門提督正在回報事情,便也就在外盤而不進了,只是在外還是隐約聽到,九門提督請罪的話語:“皇上命微臣帶兵進駐三藩在京府邸,平南王府、平西王府的世子們均已受監視,可是靖南王府世子一家均不在腹中,看來已經聞風先遁,求皇上恕罪。”
耿聚忠和柔嘉逃離京城的事情,玄烨早已從芳兒處知道,心裏明白此刻若是追捕也已經無濟于事,但是該走的過場還是得做,他無關痛癢的下令道:“你馬上命人關閉城門,若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城,再派兵在城裏四處搜索,就算把整個京城翻過天來,也要把耿聚忠找出來,記着,若不把耿聚忠帶回朕的面前,那就把你自己的人頭給呈上來吧。”
九門提督膽顫的應下,為了他的項上人頭,他只得努力了。
芳兒找了一處隐蔽的地方避開九門提督,待他離開東暖閣方才踏入殿內,微微行了個禮,然後淺笑着說道:“何必如此為難九門提督,皇上莫不是朕想要他的腦袋吧。”
“你都聽到了。”玄烨淡淡的問着,見芳兒一臉平靜溫婉,自己那顆為三藩操勞的心仿佛也在此刻安定下來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耿聚忠離京之事,總要找人來承擔。”
“這事兒我已經想到了,所以請皇上撤了九門提督的腦袋吧,別叫一個無辜的人成了皇權底下的亡魂。”芳兒淺淺的說着,迎上玄烨絢爛的眸子,她細細的說道:“早前我不是跟你提過,要把陸爾泰和清月遣出宮去麽,不如就用這個借口好了,也省的他們成天在我耳邊絮叨。”
玄烨明白芳兒話中的意思了,陸爾泰和清月不肯離開坤寧宮,離開芳兒的身側,當中的緣由芳兒雖然沒有提及過,但他也能猜到一二,看來爾泰的心思還是一如既往的執着,也好,就讓他背了這個黑鍋,微微颌首,玄烨對梁九功下令道:“傳旨陸爾泰,以下瞞上,竊聽朕與皇後的對話,将三藩之事洩露給耿聚忠,助其逃離京城,念及守護皇後有功,免除死罪,擇日其遣出皇宮,皇後念及兄妹之情,特讓清月一同随行。”
梁九功“喳”的 一聲便離開東暖閣,前往坤寧宮傳旨。
玄烨看着芳兒,滿臉柔情,不由得贊道:“到底是朕的四全皇後,事事想的周到。”随後又感概的嘆了一口氣。
芳兒打量着玄烨的神色,頗有落寞:“你将曹寅派到了江南,又将容若調出了紫禁城,如今聚忠和柔嘉也都走了,皇上想必很寂寞吧。”
玄烨似是回想着過往的事情:“從小曹寅就伴在我身邊,後來成為了皇帝,柔嘉、容若和聚忠也一道伴在了我的身側,我們一起看着柔嘉撒嬌,逗弄着柔嘉……這一切事情仿佛還在昨天,可現在……”
“就算是這樣,皇上也無能為力。”芳兒輕柔的勸道:“大臣們都說,這幾年皇上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喜怒不形于色,處事也越來越狠,為了大局誰都可以犧牲。”
“确實是這樣。”
芳兒淡淡一笑,面上透露着不贊同,輕輕的反問了一句:“是嗎?”
玄烨輕笑:“芳兒,有沒有人告訴你,假以時日你将會是另一個皇瑪嬷。”
“臣妾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沒有那麽偉大的志向,臣妾這輩子只想陪着心裏的男人,陪着他置劍山河,遙定萬裏江山。”
玄烨緊緊握住芳兒的柔荑,滿目的柔情全部灌注在芳兒的身上……直到梁九功在殿外輕輕咳嗽了幾聲,玄烨方才松開自己的手,略有尴尬的清清喉嚨:“有事嗎?”
梁九功笑吟吟的給玄烨道喜,可那消息的內容卻讓芳兒的神色黯淡了不少:“奴才給皇上賀喜,淡影樓來人告訴皇上,說榮常在有了二個月的身孕。”
玄烨聞言大喜,被離別所困擾的傷感一下子就散去了,回首看向芳兒,卻聽她說道:“榮常在懷有身子實在大喜,皇上何不陪她去用個午膳,也好嘉獎一番。”
“皇後說的在理。”當下便命梁九功擺駕淡影樓。
芳兒淺笑着送玄烨離開了東暖閣,可就在玄烨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眸子裏的時候,她面上的笑意便垮下來了,茗煙提着食籃子走到她的身側,擔憂的看着芳兒,半響才不解的開口說道:“娘娘為何不将來東暖閣陪皇上用膳的意思告訴皇上,反叫皇上去陪榮常在。”
芳兒虛掩的笑了笑,撐着茗煙的手站了起來,此刻她方才發現自己的手腳虛晃的厲害:“咱們回去,別将我今日來東暖閣的目的洩露出去,現下我的身邊也只有你和烏蘇嬷嬷了。”
茗煙有些心酸的應下,将手中的食籃子交給身側的宮婢,自己則攙扶着芳兒離開東暖閣,一步一步走向坤寧宮,走向那個皇後唯一可以卸下僞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