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貓老板對視着,貓老板定定的看了我一會,終于笑着嘆了口氣。

“哎呀呀,你還真是讓人意外呢。你若是這樣執着的話,想必我說什麽你都不會改變主意了吧?”

我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我也就不再阻止你了。不過在你走之前,請務必請收下這個。”貓老板說着,直起身來,緩緩的轉過身去,從身後的一個舊貨架上取下了一個落着灰的面具。

那面具的模樣十分古怪,看不出是什麽生物的樣子,像羊又像牛,是用金屬打制的,拿在手裏很有分量。

“這個是?”我轉過頭去,疑惑的看向貓老板。

“戴上它吧。”貓老板沉穩的說道,“這副面具可以隐藏你身上生人的氣息,讓你不容易被魑魅魍魉所發現。我能幫到你的也只有這個了。”

我拿起面具,感激的看了貓老板一眼。

“去吧。”貓老板走進他那小小的面館店鋪裏,伸手撩起了店鋪裏的門簾。那門簾後面并不是廚房,而是……什麽都沒有。

門簾後面是一片虛空。

“從這裏以後,老夫就不能送你了啊。”貓老板悠悠的說道,“這之後的路,就只能你自己去走了。有緣再見吧。”

我向貓老板露出了一個微笑,“嗯,有緣再見吧。我應該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緣分了,但是你應該很快還會再見到我的。”

貓老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說得也是呢。”

“那個,如果你遇到‘我’,拜托您指引一下他吧。那家夥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處于恐懼和迷茫之中呢。”我誠懇的說道。

“那是肯定的。”貓老板颔首。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從那漆黑的虛無深淵中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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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在奔跑的過程中,意識漸漸變得昏暗和模糊。現在的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我意識的消逝,我唯有不斷的提醒自己,不斷的告訴自己此行的目的,才能夠堅持下去繼續前行。

是的,找到他。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一定要找到他!

随着我急促的腳步,水花在周身濺起,空曠的長廊裏除了我急促的呼吸聲和水花四濺的聲音之外,什麽都聽不到。

還是那杳無邊界的長廊,雖然空無一人,但我一旦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無數漆黑的陰影游蕩在我的面前,我絕不是孤獨一個人。

好在貓老板給我的那副面具似乎真的有抵禦妖邪的力量,這一路上我都沒有被什麽奇怪的東西所纏身。

但是,即使這樣,要憑借我一個人在這樣漫長的走廊裏找到溫九柏,簡直如同大海老針一般,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況……

我的記憶正在像落下的潮水似的,一點點的退去。

我要找的人叫溫九柏,可是……溫九柏是誰?

想不起來。

記憶的流失讓人暴躁。無論我怎麽思考,怎麽回憶,就是無法記起那個人的模樣。

那一定是一個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必須要找到他才行。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找到他,如果不找到他的話,一切都會變得很糟糕!

可是,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哪裏……我又是誰?

我不得不停下奔跑的腳步,靠在牆壁上喘息着平複自己的呼吸。

我努力的想要回憶起一些什麽,可那些記憶就像海灘的沙礫,越想抓起來,就越會從指縫間溜走。

必須得找到那個人才行……可是,那個人的名字,是什麽?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竟然連我必須要找到的那個人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不止是這樣,連我的存在本身都在變得逐漸模糊起來。這樣下來,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開始漫無目的的往前走着,前方的長廊在無限的延伸着,左右兩邊的岔路不時出現在視線的角落裏。

我突然開始覺得,也許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的空間裏突然傳來了聲音。那是一個少年的聲音,聽上去異常的熟悉。

“喂!你在哪裏?等等我!”

喊聲伴随着四濺的水花聲從前方傳來。我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明顯是鬼魅的小女孩從前方的走道裏一掠而過,還發出瘆人的咯咯笑聲。

這個人是笨蛋嗎?這明顯是陷阱啊,他怎麽還傻乎乎的追上去了?

不,不對……那個人,追上去的少年,就是我自己啊!

我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看着就要大叫出聲,我便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結果……沒想到他竟然飛起一腳就踹中了我的肚子。

這一下疼得我直想罵娘,捂着肚子蜷縮在了一旁。

該死,這一下踹得我想起了不少事情。我怎麽會忘記呢?當初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害怕得不得了所以狠狠的踢了不速之客一腳。

可是誰能想到那時的不速之客其實就是我自己呢?

正在我深呼吸試圖理清思路的時候,那個過去的我怯生生的開口了,像是終于鼓足了勇氣似的。

“呃,那、那個……”

“那你個頭啊!”肚子實在是太疼了,我沒好氣的怼了回去。

“對、對不起。”

我這麽好心好意的救下他,他居然不但不感激,還踹我一腳——等等,他也就是我,我幹嘛要在心裏罵我自己?

算了,我現在的思維已經亂成一團麻了,老實說,能認出對面的人是我自己已經不錯了。

至少得警告他一下,免得他在後面又遇到麻煩事。

“這裏是陰陽兩界的交界處,到處都是虛無産生的裂縫。”我一邊喘息,一邊警告這個傻乎乎的自己,“你要是追上去,她就會把你引到裂縫附近。一旦你從那裏掉下去,就永遠消失了。而我說‘消失’,可不僅僅是死去那麽簡單。裂縫會把你從世界上抹去,你會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生過。”

“顧羽”驚訝的看着我,結結巴巴的問道:“可是……為什麽她要這麽做?還有,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對哦,面具。

我現在還戴着面具,所以他當然認不出我的模樣來。

“因為她是寄居在這裏的最危險的東西,靠把靈魂送入裂縫來獲得妖氣。而我,我是誰并不重要。”我有點別扭的整了整臉上的面具,然後扶着牆壁站起身來,“重要的是,你是誰?”

“我是誰?”“顧羽”喃喃的重複了一遍我的話,然後用力的搖了搖頭,急切的問道,“我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溫九柏的人?或、或者是靈魂?你有看見過他嗎?我來就是為了找他的!”

那個名字讓我從頭到腳的震顫了一下。

溫,九柏。

一個模糊的背影忽然在我腦海裏閃現。一個修長的男人,身穿仿佛從時代劇中走出來的長衫,長發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在肩膀上。他站在一棵老樹之下,仿佛與月光融為一體。

那是……他是,我必須要找到的人!

然而我卻,就要沒有時間了。

“我不知道!”我的聲音突然拔高,似乎把面前的少年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

他究竟在哪裏?我到底是誰?我到底要怎樣才能找得到他?他到底在哪裏!

“抱歉,我不知道。因為我也在這裏尋找我最重要的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開始出現眩暈的感覺,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後頸,讓我眼前模糊一片。

必須得找到他才行。

然後救下他。絕對要,救下他。

“呃,好吧。”我聽到過去的自己說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小心點。這裏不是你熟悉的那個世界,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別迷路了,不然你可能永遠都回不去。還有,跟着香味走。”

我給了過去的自己最後的建議,然後頭也不回的向前走了。

必須得找到他……趕在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之前。

面前是無窮無盡的走廊,如同地獄一般,永遠都看不到盡頭。我只能憑借着我微弱得快要消失的記憶慢慢的摸索。

祭祀臺。

我拼命的将那個曾經見過的祭祀臺印在腦海中。那是唯一能夠尋找到溫九柏的線索。他曾經說過,那個祭壇是他的記憶。也就是說,祭壇是因為溫九柏的魂靈在附近游蕩,而形成的逼真幻象。

那麽只要拼命想象那座祭壇的樣子,一定就能——

我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都游走了哪些地方。我甚至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如果這樣無限期的走下去的話,很快就會變得和那些視線角落裏瞥到的漆黑影子一樣,成為這個陰陽兩界縫隙中一個永遠徘徊的惡靈了。

然而,就在我即将放棄希望的時候,耳畔傳來了聲音。

“……我已經死了。你看到的我,只不過是一個亡魂而已。這不怪你,這是已經既定的事實,你是無法改變的。”

“但、但是!”另一個聲音試圖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