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跟風2

“經營什麽的?”我問,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人不敢說。怕您聽了難過。都怪小人一時嘴快。”楊掌櫃垂下眼眸,後悔地道。

“楊掌櫃你且說吧,無妨。”我探究地看着他道。

”楊掌櫃!”繡春看着楊掌櫃輕輕搖頭。

“你們越是這樣,我便越發好奇,楊掌櫃,你還是告訴我吧。否則,我今夜該睡不着了。”我故作輕松地笑道。

繡春仍用眼神阻止着楊掌櫃。

楊掌櫃猶豫許久,才垂着頭小聲道:“據說有人在一家賣,賣壽衣的鋪子裏看見過。”

“什麽?壽衣鋪子?”

茶葉鋪子,裁縫鋪子,甚至于連鐵匠鋪子我都疑心了一下,卻怎麽都沒想到竟會是壽衣鋪子,剎那間驚得目瞪口呆。

“什麽人這麽缺德?!”芸兒氣極,“啪”地一摔手裏的賬本,怒氣沖沖地從裏間走了出來。

我愣了片刻,怒極反笑:“這是不是說明咱們的人偶幾乎成京城一景了呢?什麽鋪子裏都有。”

“姑娘!您還笑得出來?您的心血竟這般被人糟踐?不如叫人砸了他的鋪子去!”芸兒雙目噴火緊盯着我,似乎只要我一聲令下,她便會帶頭去砸那家壽衣鋪子。

”楊掌櫃你見過嗎?”我不禁有些好奇,擺在壽衣鋪子裏的人偶會是個什麽模樣呢?

楊掌櫃遲疑片刻,仍垂着頭道:“不瞞少東家,小人也是好奇,确曾去看了一下。”

“哦?什麽樣子?好看麽?”我道。

楊掌櫃苦笑道:“好看什麽啊,又醜又恐怖。我看不過就是跟風罷了。”

“遠不遠呢?若是不遠的話,楊掌櫃不如抽空帶我去開開眼罷?”

“這,小人倒是有空。不過,芸兒姑娘說得對,若親眼看見您的心血被人如此糟踐,您心裏必定會很難過,依小人看,不去也罷。”楊掌櫃遲疑着道。

“如果楊掌櫃現在有空,那麽我們現在去如何?”我愈發好奇起來。

“那不如這樣,少東家不是還要去三老爺的錦繡布莊嗎?您先去那邊,我這兒與芸兒姑娘結算完便一起過去找您。您說呢?”

“反正離得不遠,這樣也好。不耽誤功夫。”我點點頭,與繡春出了門,上了馬車。

沒多大功夫,馬車便停在了錦繡布莊門口。

正是鋪子裏最繁忙的時候。柳掌櫃與小夥計都正忙着招呼顧客。

我粗略掃了一眼,沒看見三嬸,不知她是在裏間坐着還是今日未過來。

柳掌櫃笑容滿面地送走一位顧客,一轉眼瞧見了我,頓時喜道:“這不是少夫人嗎?您幾時回來的呀?前幾天我們夫人還正念叨您呢。”

“三嬸不在麽?”我笑問。

柳掌櫃愣了一下,沒說話。

“出去了?”我心裏有些奇怪。

“哦,對對對,是剛出去呢。”柳掌櫃有些敷衍似的應了一聲,接着道,“少夫人您新做的這身冬裝很受大家歡迎啊。甭管什麽大姑娘小媳婦的,見了都挺喜歡。布莊的生意這幾個月不知比從前好了多少倍呢。”

我與繡春同鋪子裏的顧客們錯身而過,走到無愁面前。她身上穿着的正是我前些日子趕制的一款冬裝。上面是一件剛下腰身的萱草黃收腰斜襟短衣,裏面絮了薄薄一層棉花,領口與袖口都點綴着一圈雪白的兔毛,看起來既暖和又華貴。下身是一條同色的八幅繡花襦裙。

外面披着一件胭脂紅的連帽鬥篷,整件鬥篷從帽子到底邊,都綴着一圈白色狐貍毛。鬥篷背後繡着一枝盛開的梅花。

打眼一看,便如同冬日裏的一抹暖陽,熱烈,溫暖。

幾個年輕女子正圍在旁邊看着。

我朝櫃臺裏看了一眼,裏面坐着的正是上次三嬸帶着我一起去找過的那個裁縫。

我沖她點頭笑笑:“最近忙麽?”

她站起身來,笑着回道:“托您的福,大家都開始準備過年的新衣裳呢,小婦人這幾日都忙得腳不着地呢。”

“如此甚好。有勞您啦。”我笑着福了一福。

“少夫人如此多禮,可折煞小婦人了。”裁縫忙回了一禮。

“您剛才見着我三嬸了麽?”我似乎随口問了一句。

裁縫環顧四周道:“見了呀。明明剛才還在呢。柳掌櫃,您看見咱們東家夫人去哪裏了麽?少夫人找她呢。”

柳掌櫃暼了裁縫一眼,苦着臉道:“少夫人,小人也不知道夫人去了哪裏呀。”

我看他神色有異,再聯系楊掌櫃的話,心裏便有了幾分猜測,淡淡一笑,輕聲道:“三嬸莫不是去了某家壽衣鋪子吧?”

柳掌櫃一驚,趕緊将我與繡春請進了裏間說話。

“少夫人您也聽說了?”

“看來我是猜對了?”我不答反問。

柳掌櫃無奈地點點頭,大致講了一下,所述與楊掌櫃無異。

“剛巧,我也正準備去見識見識呢。柳掌櫃你自去忙吧,我在這裏等楊掌櫃一下,回頭他帶我們一起去。”

外面确實也忙,柳掌櫃便也未再客氣,拱手出去了。

我與繡春在裏間坐了沒多大一會兒,楊掌櫃背着個包袱,與芸兒一前一後進了布莊。柳掌櫃忙過來請我。

別了柳掌櫃,我與芸兒繡春坐上馬車,楊掌櫃與馬車夫一邊一個坐在車轅上,馬車直奔目的地而去。

這家壽衣鋪子離錦繡布莊倒沒多遠,只是開在一條僻靜的巷子深處。馬車漸漸緩行,到了鋪子附近,只見門口已停着一輛輕便的馬車。

芸兒繡春扶我下了車,楊掌櫃早跳下車轅在前面候着。

“少夫人,要進去嗎?”楊掌櫃放低聲音問道。

我點點頭,低聲道:“三夫人應該也在裏面。”

楊掌櫃詫異地挑起眉毛。

壽衣鋪子不同于別的鋪子。別的鋪面大多開在大街上,裝飾得也都氣派敞亮。只有壽衣鋪子不僅開在巷子深處,還沒有專門的店面,由一個小小的院子裏進去,屋裏便是一色的白布以及做好的幾身孝服,看得人只覺得瘆得慌。

三嬸與妍紅及馬車夫站在一進門處,正朝裏面看着。

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我渾身的汗毛感覺都馬上立起來了。

只見屋子右邊角落裏立着一個半人高的人偶,渾身缟素,連頭上都披着白布做的孝帽,孝帽掩住了人偶半張臉,只露出兩片鮮紅飽滿的嘴唇。真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