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上任
隔日,常庚與二表哥先去辭別了黃刺史,便各自回府,準備前去赴任。
出了齊州城,我們眼瞅着便要各奔東西了。我與辰娘依依惜別,又托付常庚路上關照一下薛青夫婦,轉身便鑽進了馬車裏。
辰娘朝這邊頻頻回首。常庚牽着她的手,不知說了句什麽,走向停在路邊的另一輛馬車。
我将馬車上的簾子掀起一角向外望去,只見一陣秋風吹過,辰娘身上披着的豆莖綠的連帽鬥篷在身後高高地鼓了起來。
來時才剛剛入秋,如今竟已是草枯葉黃的深秋時節。
“在想些什麽呢?”坐在身邊的二表哥柔聲問道。
我搖搖頭,嘆道:“人生自古傷別離啊。”
二表哥不知想起什麽,凝望遠方,淡淡道:“聚散皆是緣。有些人一別,日後還能相見。有些人卻是一別便是一生。”
“少夫人,公子!”李巧嘴的聲音忽然從馬車外傳來。
我将車廂側面的簾子挑開一角,由镂空花窗裏向外看去,只見李巧嘴眼睛裏含着淚,嘴邊卻挂着笑,對我福了一福道:“少夫人,孩子便交給您了。”
薛青站在不遠處朝這邊看着。
我點頭道:“薛大嫂子盡管放心。”
李巧嘴将從一側肩頭上滑落下來的包袱往上揪了一下,又道:“多謝少夫人與二公子!”
常庚招呼道:“出發吧?今日一別,他日定當再會!又不是生離死別。快點走吧。我夫人路上可受不得一丁點的颠簸,再不走,到了京城可就時候不早了。”
來時常庚是騎着馬的,回時卻與辰娘一道乘着馬車,很是貼心。
“山高水長,他日再會!仲澤,咱們兄弟便就此別過吧!”常庚掀起簾子沖二表哥大聲道。
二表哥大聲回道:“子駿,記得我拜托你的事!”
“仲澤所托,子駿自是不敢忘記!”常庚爽朗的笑聲夾雜在徐徐的馬蹄聲裏漸行漸遠。
抵達吳郡城內時,時間尚早。我與二表哥下了馬車,一邊一個牽着益謙的手,漫步在吳郡城內的主幹道上。
吳郡雖不過是齊州轄下的一個郡,但除了城內面積比齊州城略小一些,其繁華程度卻堪與齊州城媲美。尤其是吳郡城依山傍水,果然是塊風水寶地。
我們沿路逛着,不一會兒便到了吳郡太守府衙。
與前任太守簡單交接完畢公務後,二表哥在郡丞的帶領下,領着我們去了後宅。
郡丞将後宅一衆丫鬟婆子都叫過來與我們見禮,而後便先告退道:“大人且先安頓下來再說,下官便先告退。大人有事盡管差人去喊下官。”
二表哥點點頭。
我打眼一看,只見院子裏站着六個十幾歲的丫鬟,四個婆子。
我扭頭望着一旁芸兒道:“芸兒,今後便由你來打理後宅瑣事,有什麽事可來問我。”
一衆丫鬟婆子忙施禮道:“夫人,奴婢們知道了。芸兒姑娘好。”
芸兒頭一次獨自掌管後宅瑣事,一陣驚喜後,趕緊上前一步,表态道:“姑娘,奴婢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含笑望着她,看她如何着手安排。
果然芸兒自小在後宅見多了,不用旁人教,竟是無師自通。安排起衆人來,倒也算是井井有條。
芸兒先請我們在廳堂裏将就歇着喝茶,又打發幾個丫鬟将所有屋子裏清掃擦抹一遍。然後帶了幾個丫鬟跟着她去街市上采買回一應簇新的床上用品及碗筷盤碟,指揮着兩個丫鬟将堂屋及東西廂房的被褥全部替換一新。
這才上前一步,邀功似的笑着道:“姑娘,您看奴婢安排的還有何不妥之處麽?”
我替二表哥解開玄色鬥篷的帶子,笑着肯定道:“大概還行吧。”
芸兒福了一福,問道:“姑娘如此說,一定是奴婢哪裏做得還欠妥了。還請姑娘指點奴婢一下吧?”
“具體怎樣做,反正剛來了也都還沒理順,只要不耽誤事,你便自己摸索着來吧。不過,我建議你明天一定先将衆人分工明确,別的慢慢來吧。”
“可是,姑娘,我不清楚她們具體都會幹什麽啊?”芸兒困惑地道。
“不打緊,暫且先安排下去,日後了解了再做調整不遲。”
芸兒笑着應了:“還是姑娘聰明。”
“益謙呢?”我問。
“姑娘放心好了,奴婢早已安排兩個丫鬟去照顧謙公子了。”
我點點頭,示意她先退下。
二表哥看着芸兒出了堂屋,笑着道:“你不說你跟着姨丈姨媽在湖州時,家裏只有一個丫鬟和一個婆子伺候嗎?那你是從哪裏學會管理丫鬟仆婦這一套辦法的呢?”
我仔細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笑着道:“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二表哥嘴角抽搐一下,直接無語。
我先還奇怪他為何會有如此反應,仔細一想,不覺赦然。我平生所見過的富貴人家除了他們章府,還有誰家?如此比喻,聽起來的确有些怪怪的。
我趕緊尴尬地幹笑幾聲。二表哥眼裏含笑看着我,一臉的無奈。
歇息一下午,次日一早,二表哥便正式走馬上任,召集了郡丞、功曹、主簿、督郵等郡府僚屬議事。
除了輔佐太守的郡丞需由吏部奏請皇帝任命。此外,郡府其餘僚屬皆由太守直接任免。
其中功曹掌管郡內一切人事;主簿掌管文書;督郵主管糾察屬縣、監管本郡官民;掾、史、分曹辦理郡政,掾為正職,史為副職,每曹又有辦理文書的書佐。
可能因直接由太守任免,郡府各僚屬紛紛竭盡全力讨好着新任太守章大人。
上任第一天,二表哥便由功曹處聽得一些他都未聽說的朝中秘事。
比如,堂堂皇五子康王殿下居然極有可能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比如,參與謀逆的定國公嫡長孫之妻——恭王府的小郡主固安因此向黎府提出和離。
又比如,固安郡主下嫁定國公府已近一年,卻至今都未有所出,此時又如此絕情,黎家也對她失望至極,她想和離,便也由着她去,并不挽留。
我聽得連連咋舌,覺得這功曹放在郡府裏,委實有些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