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那能寂寞芳菲節,欲話生平。夜已三更。一阕悲歌淚暗零。
須知秋葉春花促,點鬓星星。遇酒須傾,莫問千秋萬歲名。
衛晚晴擡了一盆子比她人還重的衣服蹒跚着走到水池邊,臉頰紅紅的,卻是一大早被餘嬷嬷狠狠掴了幾掌給打的。惠嫔的話還沒她還沒有傳完,餘嬷嬷帶着濕漉漉的渾水的巴掌就煽了過來,口裏罵着“小蹄子,不過是讓你去跑趟腿,你倒好就把人家惠嫔主子給驚動了,她是什麽人,你是什麽東西,廢物!蠢材!…….”
衛晚晴沒有吱聲任由餘嬷嬷的口水飛濺到自己臉上,只是挺是直着身子讓她打,她知道若是自己敢露出一絲躲閃的樣子,餘嬷嬷只怕會拿了敲衣棒子來打,倒時候就不是皮肉之傷那麽簡單了,自己孤身一人在浣衣局裏病倒了,可是每天還有堆積如山的衣服要洗,一天也不能耽擱。
所以她一聲也不辯解,因為多年的經歷使她早就明白有些事別人是有心要拿她撒氣,解釋也沒有用,反而會激怒對方,沉默有時不僅是金子也是可以保護自己的一種秘密武器。
等到餘嬷嬷罵了,她默默無聞地擡起地上為她“特意”準備的超額工作,牆壁上已經被初升的晨曦照得斑駁一片,破舊的屋頂上穿透下幾束陽光,映在長久潮濕的地板上,閃亮着異樣的光彩,愈加顯得這個房間的破敗與殘舊,更甚的是她內心的荒蕪和憔悴。
此刻她也不想去理會和她一同工作的那些宮女對她的竊竊私語,她只知道今天這些衣服大概又要洗到深夜了。
臉上仍舊是火辣辣的疼,她深吸了一口氣将衣服緩緩地用水浸濕,放入皂角,将衣服大把大把的揉搓後,再用木槌狠狠的捶打,激起的髒水濺在了她的臉上,粗鄙的衣服上,晚晴閉着眼睛狠狠的槌着,似要将滿腔的委屈都發洩出來。
“衛氏在哪裏啊?惠嫔娘娘傳!”趾高氣揚的公鴨嗓不期然地在身後響起,晚晴仍舊低着頭專心洗衣服不敢擡頭,只是眼角的餘光瞥到管事的餘嬷嬷忙不疊地跑過去請安作揖,一臉的谄媚,“哎呦!是公公您吶,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裏來了,有什麽吩咐您盡管吩咐一聲就好了,怎麽還親自跑一趟呢!”
那個不知是什麽公公的眼睛放在頭頂,看都不看她一眼,鼻子裏出了一聲算是答複了。
“衛氏!還發什麽呆!你挺屍呢!快站起來!”餘嬷嬷厲聲喝朝着她道。
衛晚晴站起來,因為早上被罰沒吃飯,蹲那洗了一會的衣服站起來就感到眼睛發花,身子也是搖搖晃晃,她勉強地朝那個錦衣的公公福了福:“公公吉祥。”
聞着她如黃莺的輕喚,那個公公總算是把眼睛放下了一點,斜瞥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道:“走吧,跟灑家走吧,惠主子要見你。”
衛晚晴繼續忽視着低下那一幹在洗衣服宮女的輕噓和不屑聲,也不敢去看餘嬷嬷瞧着她發紅的眸子,早上剛和她說了惠主子不讓自己在到前面去了,一轉眼又派人把自己招去,不知道的一定是疑心自己在耍什麽小腸子,故意招惹她來着。平時大家就都已經是雞蛋裏也要挑縫地來擠兌自己,現在這樣招搖地被惠主子招去回來還不知道要受什麽污糟氣呢?
浣衣局,又稱漿家房,為宮廷服務的八局之一。後來成為犯罪宮女服役洗衣處,位于德勝門以西,是二十四衙門中唯一不在皇宮中的宦官機構,由有罪退廢的宮人充任。當年明熹宗乳母客氏于熹宗死後奉旨前往浣衣局受杖,被活活杖畢于此。不說那些禦前的大宮女或是各個主子面前得寵的侍女,即便是皇宮裏的任何一級奴婢奴才也比浣衣局裏的罪奴都高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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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若愚《酌中志.客魏始末紀略》:“逆媪客氏……至奉旨籍沒,步赴浣衣局,于十一月內欽差乾清宮管事趙本政臨局笞死,發淨樂堂焚屍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