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闕推着木頭車, 載運着風兒和果子來到山腳下的時候,突然發現山腳下的大嘴怪鳥死了一大片,鳥體上都是燒灼的痕跡, 滿山坡都是血跡。
思闕暗道不好, 立馬推着木頭車,帶着兒子往旁的叢林躲起來。
‘母親, 是什麽人?’兒子朝母親比了一個說話的口型道。
思闕朝他豎了豎食指,表示現下不能輕舉妄動,得躲在林子裏靜觀其變。
這時,一群穿绛色異域服裝的甲士白日裏左手擎着一把把火把,右手挑着武器, 從山道邊走了出來。
這時栖息在旁邊的怪鳥見有人過來了,揮動着黑壓壓的羽毛低盤旋在那群甲士頭頂周圍。
怪鳥們警惕地用亮如火炬一般的眼睛狠狠地盯準那些人手裏擎着的夥伴,張開大嘴發出無比粗糙嘶啞的聲音,一只只龐大的身軀像支利箭一般齊齊往下方的人襲擊。
可惜,鳥兒無可幸免都被火把灼傷翅膀的同時, 被人用利器直接刺穿了鳥體。
越來越多黑壓壓的怪鳥被殺死墜落在地, 把道兩旁都覆蓋起來了。
思闕揪住遮擋住母子二人的矮灌, 直看得牙關都狠狠咬合起來。
她很想去救那些大嘴怪鳥, 但是低頭看了看兒子緊緊揪住她的稚嫩的手,又忍耐了下來。
以前她可以一個人去冒險, 但如今帶着兒子, 不允許她沖動行事。
這時, 兒子突然眼神陰狠地朝她肩膀拍了一下,湊在她耳邊說了一通。
思闕驚訝地看着他:“這…厲害呀!哪裏學來這些的?”
風兒一本正經道:“母親竟然不知?這也是從母親時常刻寫的周國策裏看到,然後加以我的理解後運用的。”
思闕恍悟,周國策是姬夷昌以前時常逼着她修養心性時刻的內容, 以前她總嫌棄姬夷昌無趣,嫌他對她嚴格,但離開他以後,她一個人帶着風兒,還是會記得每日刻上一遍周國策的習慣。
這麽想起來,似乎曾有好幾次,她帶着風兒陷入險境中時,風兒正正就是運用周國策裏面的方法成功解厄。如此想來,她恍然有些領悟,會不會,姬夷昌當初刻意讓毛躁易沖動的她去刻寫周國策,磨練心性的同時,也是為了讓她在日後瞬息萬變的日子裏得以自保?
“風兒真棒!風兒就跟你父親一樣厲害!”思闕笑着往小孩兒額發上親了親,小孩兒瞬即皺了皺眉,臉紅紅的。
“母親去準備下,你在此等着。”思闕說完,就大步往前走去。
安谧的樹林中突然傳來陣陣詭秘的埙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一路殺戮怪鳥的異族甲士聽到聲音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利劍,開始往聲音傳出處張望。
此時,林子裏突然逃竄出大堆的動物,有掃尾子、野兔、狐貍和野猴都驚慌失措逃出來了。繼而,怪鳥們盤旋着相繼朝動物們襲擊,那些動物尚未被怪鳥襲擊,只是輕輕觸碰到怪鳥身上灰壓壓的羽毛,神情就顯得古怪起來。
沒多久,動物們全都倒在地上痙攣抽搐,形态怪異,緊接着,就像死了一般無聲無氣了。
甲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帶頭說着異族話語的頭領舉起大旗,讓後方的甲士們先停止不要前進。
然後,一個神情古怪的孩童就捧着一大簇如繁星一般雪色的野花,從林子裏一步一步走出來。
開始大家都舉起武器警惕起來,但當看見是個孩童的身影時,随即就放松下來。
小孩兒舉着花,神情奇怪地看了大夥兒一眼,卻依舊鎮靜自若地站在原地,微微地笑了笑。
帶頭的将領用南越語對小孩說了一句:“你是何人?為何獨自在此?你的父母呢?”
那小孩兒依舊微笑站在那兒,傻傻地對着大家笑,似乎是聽不懂那人的話似的,看起來天真中又帶了些不尋常。
南越将領想起來齊人攻戰了他們的穗城,心想這孩子約莫是只能聽懂中原的語言,正琢磨着剛才那句話用中原話該怎麽說時,就聽見孩子開口說話了,說的還是南越語。
“聽到這幽冥之曲,你們,怎麽還敢上山來,還敢碰觸幽冥鳥?”
孩子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放得大大,看起來既無辜又無機心。
“幽冥…曲?”
“對呀。”孩子甜甜地笑了,這個甜美的笑容則跟她母親很是相像,“幽冥鳥奏起幽冥之曲時,這林子裏但凡是活物,只要觸碰到幽冥鳥的羽毛,最終都會死狀凄慘,你們看那些畜物就知道了。”
孩子說着,指了指那些倒在地上不動的動物。
衆人頓時不知該不該相信,但确實看見那些動物觸碰到怪鳥的羽毛後就倒地不起,一個個都開始害怕起來。
“你們知道為什麽那些鳥不敢接近我嗎?”這時孩子又開口說。
衆人擡頭看了看孩子,果然,只有孩子頭頂并沒有怪鳥盯着盤旋着。
“因為我有它啊。”孩子笑着,用稚嫩的手指掐下其中一小朵白色的小花。
“這種花吃了能解厄,就算聽到幽冥之曲,接觸到幽冥鳥的羽毛,都不會死。”孩子繼而又道。
這時成片成片的怪鳥再次從林間越出,那些甲士如果不反擊,就會被怪鳥吃掉,但反擊了,刺殺那怪鳥了,又勢必會接觸到它們的羽毛。
這時帶頭的将領終于道:“小孩…那個,你手上的花,可以送給我們解厄嗎?”
“好呀。”小孩燦意地笑道。
大夥兒服下孩子送的花骨朵後,過了沒多久,一個個都痛苦地捧腹起來。
這時埙聲終于停止,姒思闕從林子裏頭走出來,站到了風兒旁邊。
“你給他們服食的,是會穿腸爛肚的璋琅毒花?”思闕問。
風兒這時看着地面上無辜死去的怪鳥們,用手背擦了把淚,語氣冷淡道:“誰讓他們殺害我的寶貝們!”
這時聽懂了他們說話的将領忍着劇烈的腹痛,對母子二人拔出利劍:“你們!竟然敢下毒害我們???”
思闕抱着站在原地的風兒,飛快地閃身避開了。
然而,有越來越多尚未完全毒發的甲士忍住劇烈的腹痛沖上前來,那些怪鳥一直在上方盤旋着,不敢下來,是因為他們手上仍然持着火把,而且在剛才那場殺戮中,它們從同伴的慘狀中,已經漸漸懂得了要害怕。
所以此時盡管那些人圍着母子二人,怪鳥們也只能從旁叼起碎石襲擊,根本不敢真的靠近。
“母親!您快逃,別管風兒了!您帶着風兒會逃不掉的!”風兒抹着眼淚道。
思闕一邊抱着風兒,一邊迎擊敵人道:“小屁孩,這麽啰嗦!我是你母親,我還能扔了你不成??”
“禍是我闖的!都是我硬要給我的寶貝們報仇才害母親處身險難的!母親,你快逃!風兒一人做事一人當!”小娃娃被夾在胳肢窩裏含淚嚷嚷着。
“小屁娃!說話口吻也不知道像誰!”思闕有些頭疼,低聲吐槽了兒子一句,随即又避開了衆人迎面襲來的一擊。
就在姒思闕帶着兒子快要耗盡力氣之際,突然就出現了一群救兵。
是從山下上來的一隊着齊國兵服的甲士。
思闕母子被解救下來,救她的将領這回上山把自己夫人也帶上了,正正就是幾年前被思闕攆去嫁人的阿雲。
“公主!公主!您受苦了!”阿雲已經梳了個婦人的發式,哭着撲前來抱着主子不肯撒手。
然後看了看思闕旁邊的小孩兒,又淚目道:“啊,小公子都長這麽大了,奴好想你們!好想你們啊!”
思闕皺着眉看了看上山來的一大群齊兵,小聲地問阿雲:“我躲尺壁山的事情不會被傳出去吧?”
阿雲搖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只要公主不想讓別人知道,阿雲會讓郎君保密的,這些都是郎君的親信。”
當年阿雲嫁的人,恰恰便是以前守宮臺和阿雲兩情相悅的小侍衛,因為征戰主動上了前線,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又與阿雲遇上,思闕不想阿雲一輩子當她的奴仆,于是便逼着阿雲嫁給了當時還只是個什長的小兵。
沒想到當年的小兵如今也擁有了這麽一大群親信兵了。
“阿雲,我真替你高興,如今你已經是校尉夫人,別叫我公主什麽的,也別在我面前自稱為奴了。”思闕抓着阿雲的手,在山上的小屋裏聚着話道。
阿雲也抹去了因為高興而溢出來的淚,“那…夫人,剛才那些南越人是怎麽回事呀?你們兩個孤兒寡母的,怎麽把那些襲擊邊境的南越人弄成那樣的?”
思闕笑道:“是風兒的鬼主意,他讓我用埙聲同時控制好幾種生靈,讓它們配合着演出一場好戲,然後騙那些人主動服下毒藥。”
“原來如此。”阿雲流露出驚嘆的表情,“小公子如今跟大王,有的一比呢。”
一提到姬夷昌,思闕的笑容淺了一些。
“夫人,大王他如今也在四處找尋您的蹤跡,我聽郎君說,大王的後宮掖庭,時至今日依然一個女人都沒有,徒長荒草,任衆臣怎麽勸都沒有用。其實…夫人為何不考慮回到大王身邊?”阿雲拉着思闕的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