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圈套

平地起高樓總不是一件易事。

兩個從未有過交易的國家間要通商, 建立貿易市場,便更加不是一件能夠一蹴而就的工事。葉鳶只知京城早已有了問題,卻不知如今京城适何種情态,可人又被綁在通商一事上脫不開身, 只得強壓着心中的不安, 一心撲在通商的事項上, 夜裏同王衛等将士商讨,旁人去休息了也仍留在營帳中挑燈研究着細則。白日裏同二皇子等人商讨, 談判, 連餐食都是草草了事,每餐都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沁姝殿下急着回去的心情小王也能理解, ”二皇子悠悠地嘆着氣,“可是您再急, 這一時半刻地市場也不能立馬就開市啊。”

葉鳶半晌才從案頭的長卷裏抽出身來, 看着面前的二皇子和格娅, 禮貌地笑了笑, 避重就輕道:“自然是急的, 您二位成日裏成雙成對在我眼前, 我孤身在這,多少是有些受了刺激, 當然也急着歸家。”

二皇子有些詫異:“聽這話的意思,這是有人在等沁姝殿下回家啊。”

葉鳶聞言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沒見到那個等她回家的人了?若是仔細算着天數, 似乎也就一個月都不到, 可是這日子裏的事情太多太充實, 甚至讓人覺得過去了半年有餘。

葉鳶笑而不語,只伸了個懶腰又埋頭研究起了通商的事項。

只是她沒想到, 即使緊趕慢趕,回到京城也是二十日後的事了。

京城。

越是臨近盛青雲所提示的日子,禁軍處便越是焦灼。如今的禁軍處仿佛是絕世武林高手受困于無人之地,空有一身的本事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施展。

白卿淮在心中安慰自己,如今的皇宮已是銅牆鐵壁,任憑什麽人來都撼動不了分毫。只是他心中隐隐擔心,不知道東境戰場那邊如今是何光景。他派去戰場的人毫無音訊,也不知有沒有将京城的情況帶給葉姐姐。

他從不擔心葉鳶的行軍打仗的能力,只怕她憂心京城的狀況,心急亂了方寸。

如今上朝時人人自危,似乎諸位大臣也失去了往日對于朝政的激情。或者說,京城外的消息進不來,京城內的消息出不去。放眼望去,山河一片太平。

人群中一片騷動。白卿淮像是意識到什麽了一般,突然回過身去看,随即剎那間瞳孔皺縮,雙眉微斂又及時收住。只是

心中驟然掀起一片驚濤駭浪,他怎麽來了?

人群中心的何甘平似是心有感應一般,偏過頭對上白卿淮的目光,神情堪稱平靜,甚至極為有禮地對白卿淮點了點頭。

白卿淮下意識地颔首回禮,心中惴惴不安。何甘平不聲不響地出現在朝堂之上,相比今日必不安穩。

可是今日距離一月之期還有三日。

白卿淮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希望葉鳶能夠趕回來還是她能夠在遠方平安就好,只是他心中知曉,葉鳶定是想要在此刻能夠留在京城的。

白卿淮冷眼看着何甘平在朝堂中跪地,聲淚俱下地辯駁此前的一項項指控,認下那些無關痛癢的小罪,卻又自持是朝中老臣,為朝中鞠躬盡瘁,絕無半分觸及朝中底線的可能。

何甘平說到激動處,身子都随着話語中的激烈點打着擺子。若不是白卿淮知曉內情,真要以為這是個無故蒙冤,身子孱弱的無辜老臣了。

何甘平垂下頭,似是在整理自己臉上的淚水,再擡頭時神色已經趨于平靜,語氣裏仍是情真意切:“臣願罰俸三年,自省其過,只是這貪墨赈災款,收受賄賂一事,臣是萬萬不敢做也不會做的。”

氣氛推到此刻,無論在場衆臣有幾分相信又有幾分懷疑,只要無法當場按照何甘平所述查證,皇上都已經無法再問責下去了。

葉瀚英只是長久地沉默,冷眼旁觀着何甘平的擁護者與反對者進行辯論,似是許久才想起還有個老臣跪在地上沒有起身,連同着何甘平的擁護者一道,“諸位愛卿起吧,此事朕後續會命人查清,現下便按照何相所述的辦吧。”

白卿淮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佩劍。

下了朝,何甘平在盛青雲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大殿。葉瀚英的內官追上去:“何相留步。”

何甘平回過身來,目光穿過內官的肩膀看到身後一直注視着他的白卿淮。白卿淮的目光不躲不閃,何甘平也靜靜地直視着他,過了幾個呼吸才收回目光。

“聖上留您議事,還請您移步勤政殿。”內官引着何甘平到了殿後,葉瀚英早已換了朝服,端坐在殿後等待。

何甘平由內官攙扶着,邁着有些蹒跚的步子,仍是疾行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了葉瀚英面前:“臣,何甘平叩見皇上……”

白卿淮一直守在大殿門口。何甘平稱病已久,此時現身,必然有其目的。

白卿淮擡手做了兩個手勢,微微擡起頭,被斜前方的日光晃得眯了眯眼。天氣已經漸漸暖起來了,空氣裏都多了些獨屬于春日的溫潤。只是白卿淮心中的冷意陣陣,怕是今日……一切都将要塵埃落地了。

宮內宮外無論今日是否當值的護衛都将傾巢出動,而今日的白卿淮不會離開葉瀚英半步。

遠處的大宮女急匆匆地跑過來,在殿前被白卿淮攔住。

“見過白少将軍,奴婢有急事要禀報皇上。”那宮女滿眼的焦急,瞧上去就是要立時闖入殿內去了。

“菡萏姑姑莫急,”白卿淮側過身去,沒受下面前姑姑的禮節,“今日何相上朝,皇上正同他在殿內議事,臣也候着呢。可是太後那邊……”

菡萏沒等白卿淮說完便急着打斷道:“太後突發重疾,耽誤了太後娘娘的病情,白少将軍您也承擔不起的。”

白卿淮頓了一下,面上也随即擺出了一副擔憂的神色來:“事關重大,還請菡萏姑姑稍候片刻,我進殿內通傳一聲。”說罷t,便轉身向殿內走去。

菡萏緊跟在白卿淮身後,妄圖跟着他一起進入大殿,卻在白卿淮身後被殿前侍衛攔了下來。

“耽誤了太後的病情你擔待得起嗎!”

殿前侍衛冷着臉根本沒有理會,菡萏悻悻地在嘴裏嘀咕着難聽的話,卻又無可奈何。

一下午的時間飛逝,太醫院的兵荒馬亂引得宮中人心惶惶。白明酌在太醫院已經蹲守了一月有餘,就是防着不知是否會有什麽意外發生,卻也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派上了用場。

白明酌看診用了只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随即有些淡漠道:“太後之症同何相之症相同,太醫院無診治之法,倒不如請何相來詳細詢問,何相是如何康複的。”

“白明酌你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你面前躺着的可是當朝太後!”太醫院的陳太醫伸出哆嗦的手指指向白明酌。

白明酌心中有數,也沒理會陳太醫的話,對着葉瀚英微微點頭,借着整理藥箱的契機湊近葉瀚英身側,“不治也無礙。”

葉瀚英微微颔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扶手椅的扶手,敲擊聲極淡,卻又落在屋內每個人的心上。

白卿淮也聽懂了,懸着的心就此也終于死了。

一切皆如猜測一般,太後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複刻了何甘平的病症,明明白白的将一個本就不高明的局擺在了他們眼前。

可是偏偏,明知是局他們也必須要往裏跳。只因面前這個女人是大殷朝身份最尊貴的女人,于是白明酌必須守在這裏為她看診,于是皇上必須要在這明知有詐的時候趕來侍疾。這侍疾的時間短了還不成,出了這個殿門就會被言官狠狠地記上一筆不孝。

“陳太醫,你暫且在母後宮中侍候着。既然明酌說母後的病情同何相類似,那便也不算急迫,只需找何相要來這診治之法便是。”葉瀚英心中千回百轉,既然太後假作有疾,那與之關聯最大的便是白明酌。無論太後因為什麽想要把白明酌留在自己的宮中,既然意圖已經露了出來,那便更不能随了她心意了。

葉瀚英說罷便要帶着白明酌回大殿去。“何相如今就在朕的殿內,明酌你随我同去,診治之法一問便知。”

“皇上!”菡萏撲倒在葉瀚英面前,以頭觸地痛哭出聲,“您同伯爺若是這般離開,娘娘若是突發了些什麽情況,您叫奴婢可怎麽辦啊!”

白卿淮感受到心頭猛然皺縮,菡萏在拖延時間!

“菡萏姑姑言重了,”葉瀚英伸手将菡萏扶起,“陳太醫醫術高明,将母後交給他朕放心。”

菡萏還想說些什麽,被白卿淮伸手擋了一下,“現下當務之急是找到何相要來醫治之法,菡萏姑姑攔着皇上和伯爺,可是不願太後醫治?”

菡萏瞪圓了眼睛:“少将軍莫要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