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擔憂
京城。
白卿淮已在擔憂中度過了七日。東境仍然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他既不知曉葉鳶是否平安抵達,也不知邊境戰事如何。
一切只有枯等。
京城雖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人人自危。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找我喝茶。”賀子石挑眉看着白卿淮, “我家都把那幫小崽子偷摸送去江南了, 心思活絡的都在偷偷行動, 你這局中人倒是安穩。”
“若不是時節特別,就不是喝茶而是喝酒了。”白卿淮淡淡道, “越是這時候, 我這局中人越該表現得事不關己才對。怎麽你家把小孩子們送走,怎麽沒帶上你”
賀子石苦笑:“我倒是想走。每家也只敢偷偷送走不常露面的後宅婦人與稚童, 餘下的人還不是一如既往照常生活,那些小姐公子詩畫茶宴仍是辦得有聲有色, ”賀子石壓低聲音, “還不是都怕日後無論天色如何, 被有心之人抓了把柄去。”
白卿淮點點頭。如今京城能做的布置都已完備, 卻不知暗處之人何時發難。白卿淮平日裏在南境打的都是光明正大的痛快仗, 何時這般被動過。
“近日京城裏流竄的人變多了, ”白卿淮倚靠着茶樓的欄杆,向下看着街面輕聲說, “你平日裏出門還是帶上些防身的器具得好。”
賀子石訝異地問:“為何不直接封閉城門”
白卿淮搖搖頭:“不好看。”
京城還未有異動,卻先把城門關閉,倒顯得皇家是在怕些什麽。真正握持權柄的人, 不僅僅要贏, 還要贏得光彩坦蕩。
白卿淮在皇後宮中與冷宮中均留了些擅隐匿的皇家侍衛。這已經不再是十幾年前葉瀚英是四皇子的時候了, 那時為了保住唯一的孩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将葉鳶送走, 甚至換葉槿取而代之。四皇子可以,皇上不行。小皇子如今是皇家門楣的存在,即使葉瀚英未立太子,在百姓的眼中,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已經立于中宮了。
皇家未來的繼承人,在這危亡之際,若是脫離了宮廷,無論是皇家顏面,還是皇家的血脈,待日後都是解釋不清的麻煩事。只得在前幾日趁着夜色,護送皇後和皇子住進了冷宮中提前打掃出的寝殿。冷宮鮮有人煙,除去先帝罰廢的兩個姬妾,平日裏冷宮是宮中人不願踏足之處,也是葉瀚英同白卿淮商議後的安全所在。
顧忌越多,便越被動。
“少将軍。”李泱敲門進了隔間,附在白卿淮耳邊說了幾句。
白卿淮的神情逐漸凝重。
白卿淮揮揮手,李泱退了下去,白卿淮壓低聲音,“太後t在宮中鬧,說是頭痛症又犯了,要我二叔進皇宮為她看診,還說皇上不孝,說昨夜做夢夢見了先皇,先皇問她,我們的孩子在哪”
太後在宮中又哭又鬧,搞得葉瀚英焦頭爛額。皇宮裏的人皆知太後意有所指,怕是有心設置的環節,卻又偏偏只能裝做不懂,聽着太後裝瘋賣傻:“先皇問哀家,我們的的孩子在何處哀家又如何知曉皇帝,你雖非我親生,可哀家終究對你有養育之恩,你和你皇弟之間總有着血脈親情,怎麽你一定要哀家與他母子分離到我死不成”
賀子石聽後神色一變,向來瞧上去萬事不過心的公子哥的臉上也凝重了起來:“那晉西王……”
白卿淮點點頭:“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也覺得,晉西王不是快要入京了,就是已經在京中了。”
賀子石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滿目清明,似是又恢複成了浪蕩公子的樣子:“怎麽樣我也都還是聽天由命地活着,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且行且過吧。”
白卿淮覺得隐隐有些不安。在京城這個本該是大殷最安穩之處,他仿佛站在了旋渦中心,似乎瞬息之間京城的風雲便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換。即使已經做了周密的部署,仍是不敢保證萬全。
李泱敲門進來:“将軍,南境戰事起了。”
白卿淮心中一緊,随即又像是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果然戰事還是來了。
南境的大小戰事似乎永遠也斷不了。
白卿淮點點頭示意李泱知曉了:“還是來了。”
李泱轉身剛要退下,白卿淮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問道:“消息是我們的人傳來的,還是宮中傳來的”
李泱似是也意識到了什麽,遲疑了一瞬:“我們的人。”
白卿淮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掩飾着自己內心複雜的情緒,待到心跳平穩些許,感受不到胸腔驟然皺縮的緊張,才睜開眼睛說道:“先假作不知道,派人查查宮中情況,再……探聽一下東境的消息。”
南境戰場是白家軍的天下。平日裏南境若有戰事,除去遞送加急的戰報入宮之外,白明爍也會同時派自己的人往将軍府遞送家書。
可如今宮中還沒有消息,而白家軍的消息已經入府。那必然是宮中遞送消息的路子斷了。
白卿淮在李泱面前還能強作鎮定,李泱領命離開屋子後,他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
随葉姐姐派往東境的兵力本就勉強,若是傳遞消息的路子斷了,京城對東境的一切一無所知,糧草藥品等軍備補給就算嚴重缺失京城也無法獲悉。
沒有補給的戰事太艱險了。白卿淮不敢想葉鳶現在是不是面臨着巨大的困境,只能不斷地告誡自己,關己則亂。葉姐姐本就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她在榆城三年,熟知東境的一切,當是能想出自己的解決之法的。
“少将軍,門外有個姑娘找您。”将軍府上的管家通傳道。
“姑娘”白卿淮滿心疑惑地到廳堂門口,“雲姑娘”
雲格瓊站在門口,對着白卿淮微微福了福身子,“白少将軍。”
白卿淮知曉眼下這個節骨眼雲格瓊來找自己必定是有要事,“請您屋裏坐坐吧。”
雲格瓊随着白卿淮往廳堂內走着,“我一個商女可擔不起少将軍的敬語,可別這般客氣了。”
白卿淮引着雲格瓊落座:“雲姑娘同公主殿下是這般要好的關系,卿淮自當恭敬些。”
雲格瓊連忙擺手:“可當不起。”随即笑了笑,“你同阿鳶都是這般親近的關系了,我們之間更是無需如此客套了。”
白卿淮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這話聽在耳朵裏,獲悉葉鳶最親近的至交好友已經知曉自己同葉姐姐二人之間的關系,心口細細密密地泛上些許甜蜜,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羞澀的笑來。
雲格瓊将這一幕看在眼裏,會心一笑,随即正色道:“我這次過來,确是有要事的。”此刻管家和旁的人早已經懂事地撤了下去,“阿鳶同何餘升有過協議,如今何餘升身邊有我們的人,今日辰時那邊傳來消息,”雲格瓊的聲音很輕,只是話語中的分量卻極重,“晉西王已經入京,在丞相府出現過。”
白卿淮眉頭皺了皺,這消息直接解釋了太後如今的異常。
雲格瓊嘆息道:“阿鳶出征前做了那般周密的部署,術七每日都嚴加探查,到底竟還是讓晉西王混了進來。”
白卿淮搖頭道:“若是在我們有所防備之前晉西王就已經在京中了呢”
雲格瓊一愣,不是這個可能想不到,而是不敢想。若是在何甘平稱病告假前晉西王就已經入京,那何甘平和晉西王一起部署了多久
雲格瓊努力抛開這些不去想,繼續道:“那邊還說,何甘平在知府案後确實急火攻心有些小毛病,他也就借坡下驢,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假作重疾。”
何餘升起初也不信何甘平就這般病了,何甘平倒下前禁了他的足,不讓他出府,偏偏就這般湊巧他就病了。可是子女以及後院女眷侍疾時何甘平的面色灰白,昏迷不醒是做不得假的,何餘升也就信了。直到前一日,他匆匆瞥了一眼那入內室診治的醫者,那人靴子花紋低調,可靴底卻采用了極為昂貴的象牙鑲牛筋底——只有皇室才擁有的材質。
好似一瞬間他就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父親倒在床上将近半個月,而負責采買的下人仍遵循着不知誰的命令,一直在購入何甘平終日裏離不開的雲香散。
白卿淮沉默點頭。一切懷疑都已浮出水面,即使被證實,也不能輕舉妄動,一旦貿然行動卻撲了個空,不僅打草驚蛇,而且皇家在此事上會顯得理虧。皇家不信任臣子,臣子又如何為朝廷盡忠從此無論何甘平做出什麽事情來,都師出有名。
“還有個消息。”雲格瓊帶有些許鄭重的神色說道,“術七副将同我講,盛青雲那日同他交代工作時,反複強調一月為期。”
“他和我複盤那時的對話,我們兩個都認為,”雲格瓊加重了語氣,“三十日後,應當是晉西王同何甘平起事的時間。”
“盛青雲”白卿淮覺得有些疑惑。
“說起來,盛青雲雖然是何甘平的人,”雲格瓊解釋道,“卻一直在隐晦地向阿鳶示好。”
白卿淮向來平和溫柔的臉上不受克制地冷冽起來:“想來兒子離心,親信也別有目的,何甘平也不是鐵板一塊。”
話音未落,管家便又出現在廳堂前,遠遠對着屋內示意。白卿淮招手應允,管家進到廳堂來,行禮說道:“少将軍,門外有位兄弟拿着公主殿下的信物來報信。”
話音未落,白卿淮“騰”地一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