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自己的穴道已經全部被封死。她到底是大意了,那幾人或許根本就沒想過能靠毒藥将自己制住。真正對付自己的,是那個老婦人。
“你比我想象中醒得快。”一個悠然的女聲徐徐傳來,帶着幾分欣賞,幾分好奇。她早從上官飛燕和薛冰口中聽過她的名字,如今一見,更覺比傳聞中的有趣不少。
阿眉此時四肢無法動彈,連頭都轉不過去,只能望着精致的床幔,道:“你到底是誰?是紅鞋子的首領?”
那人輕笑一聲,将阿眉肩膀附近的穴道解開,饒有興致地道:“你可以叫我毒娘子,也可以叫我熊姥姥,還可以叫我桃花蜂……我的名字太多了,一時間也不知你問的是哪個。”
她每說一個名字,阿眉的眉頭便皺緊一分。她心中清楚,這人只怕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紅鞋子的首領。而熊姥姥,不過是她衆多身份中的一種,甚至那一家三口,也不過是她殺的人中微不足道的幾個。
“只是不知這麽多身份,此時站在我面前的……是哪一個?”阿眉終于能夠活動脖頸,轉頭看向她,目光中充滿了探究。
這是一位頗有唐風的美人,豐腴多情,顧盼生輝。哪怕見過不少美人的阿眉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熊姥姥’比她想象中的美麗不少。
而她此刻既然以這個樣貌示人,想來此刻的她,并非熊姥姥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身份。那她囚住自己又是為何,難不成是為了給上官飛燕出氣?
“我今日是哪一個,取決于你,而非我。”她撫弄着自己的及腰長發,笑得妩媚動人。只是那雙鳳眼中,精光四射,顯然并不是好相與的。
兩人僵持時,忽然有人敲門。上官飛燕在外頭輕聲道:“大姐,老九來了,說要見你。”
阿眉不知她口中的老九是誰,不過也猜到可能是紅鞋子的一員。只見那人打量了自己一眼,又重新将她穴道封上,淡淡笑道:“你好好想想,希望等我回來,你能給我個好的答複。”
她的聲音很輕,以至于門外的上官飛燕根本沒聽清她說了什麽。不過上官飛燕面上卻一派淡然,似乎半點不關心大姐要如何處置阿眉。
此處是一座園子,清秀雅致,兩人一前一後往正院去時,就見着一位身着紅衣的少女正焦急地在門口踱步。
上官飛燕心中嗤笑,卻沒有說話。反而是那紅衣少女先瞧見了她們,快步跑到跟前,小心地道:“大姐……你們……你們不會是将她殺了吧?”
今日一大早,她就聽說了阿眉失蹤的事。她雖心頭高興那女人遭殃,可見着陸小鳳着急的模樣,她又忍不住心軟。
“老九,你不是喜歡那陸小鳳嗎,如今我們将你的情敵抓了,你不是該高興嗎,怎麽還愁眉苦臉的。”上官飛燕忍不住笑道。
只是這笑裏……恐怕沒有多少善意。
薛冰被她說得面上一紅,随即又挺直了身板回道:“若是我薛冰要靠這樣的手段來乞求別人垂憐,未免也太可憐了些。他若是不喜歡我,這世上多的是喜歡我的人,我有什麽可擔心的。”
嘴上雖這樣說,可是從她的表情便可知,她并不如她所說的灑脫。
直到此時,公孫大娘終于開口:“老九,你想讓我放了她?”
聽她這麽一說,薛冰又不由得露出個猶豫地神色。好不容易将那個讨厭的女人抓住,這樣放了她又有些心有不甘。
女人就是這麽矛盾,原本想好的事,也很有可能在瞬息改變。只見她眼睛一亮,忽然道:“大姐,不如我們将她關上幾日,吓吓她。待她吓破了膽,我們再放她出去。”
“想不到,江湖上的四只‘母老虎’之一的薛大小姐,也有如此仁善的時候。叫我說,你就不該叫‘母老虎’,應該叫母老鼠才是。”
女子爽朗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緩緩行來,正望着薛冰笑。公孫大娘瞧了她一眼,道:“今日你倒是來得早。”
“五姐!”上官飛燕和薛冰同時叫道。
薛冰見她這般取笑自己,嬌嗔地道,“好呀,我倒是願意當個母老鼠,可就怕你這只‘母老虎’有些寂寞罷了。”
江輕霞捂嘴道:“別別別,我可一點不寂寞,少了一個,可還有兩個陪我呢。”原來這位被稱作五姐的正是江湖上有名的“母老虎”之一,名曰江輕霞,是平南王府之前的總管江重威的義妹。
她同薛冰早前因為‘母老虎’的稱呼相熟,後來又将薛冰介紹進紅鞋子,所以兩人關系愈發親密,一見面便要相互打趣一番。
“五姐你……”薛冰每次同她鬥嘴都只有輸的份,所以此時也不再反駁,只哼了一聲故意轉過臉去不和她說話。
江輕霞最愛看她這副模樣,不禁笑容更甚,道:“我又不是那只陸小雞,自然不能時時哄你開心,要不我去将那家夥抓來,讓他替我賠罪?”
這話一出,薛冰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嗔道:“五姐你再這樣,我當真要生氣了。”
“好好好,是我錯了,我不該打趣我們的薛大小姐。”江輕霞努力收住笑,裝作一本正經地道。雖嘴上沒有再說,可那眼裏的笑意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
公孫大娘咳一聲,淡淡道:“好了,如今時辰也快到了,想來其他人也正在來得路上,我們先進去等。”
對于外頭因為自己引發的事情,阿眉一概不知。她此時正将全身的內力運轉起來,打算沖破那位紅鞋子首領封住的穴道。
好在她這麽多年從未荒廢過自己的武功,無論是九陽神功還是乾坤大挪移都已較之前更上一層樓。只是那人的點穴手法頗為古怪,要解開還需要些時日。
突然,門口響起了腳步聲。阿眉眼神一厲,随即又歸于平淡。她跟着花滿樓那麽久,早已學了一些他聽聲的本領。而門外這人的腳步聲非常熟悉,卻并非點她穴道之人,而是……上官飛燕。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打開。上官飛燕笑容滿面地站在門口,惡毒地道:“我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壞我好事,你說我是将你千刀萬剮好,還是碎屍萬段好呢。”
她走到床邊,從袖中取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刀。那刀瞧着便極為鋒利,擺動間道道寒光照在她臉上,仿佛已經将她的臉割了無數刀一樣。
哪怕沉穩如阿眉,此時也不由在心裏打了個寒顫。她的眼睛緊緊盯着上官飛燕手中的刀,唇邊卻綻放一絲微笑,似乎料定了上官飛燕不可能得手。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上官飛燕笑容一頓,随即将手裏的小刀抵住阿眉的臉,恨恨地道,“明明只是個小丫鬟,憑什麽用那樣的目光看我。”
阿眉瞧她的目光,就像天上的神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蟻。蔑視又冷漠,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跳梁小醜的自取其辱。
她不甘心,不甘心她的謀劃就毀在這樣的人手裏。也不知是情緒激動,還是故意的。那把小刀在阿眉臉上劃出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順着銀色的刀鋒慢慢流淌在刀身上。
“你若是現在殺了我,她恐怕也容不下你。”阿眉斜睨一眼上官飛燕的手,低聲提醒道。她已經猜出,那位熊姥姥只是将自己制住,卻不曾傷自己的原因,而眼前的這人,顯然也猜到了一二。
聽她這話,上官飛燕的臉色陡然一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最好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的性命。只要我的刀在往下一些,就能将你的咽喉割斷。”
說着,那把寒光凜凜的小刀當真往下劃了不少。可奇怪的是,上官飛燕仿佛在猶豫着什麽,遲遲沒有劃下那一刀。
另一頭,花滿樓幾乎将京城花家所有店鋪的掌櫃都找了來,囑咐他們幫忙留意阿眉的消息。而他自己,則是帶着陸小鳳的親筆信,去了某個地方。
京城乃天子腳下,繁華又熱鬧,仿佛天下間所有的富貴人都集中于此。可穿過繁華的東街往西走不遠,卻有一條天底下最髒最惡最恐怖的小巷。
花滿樓還是那身白色衣衫,一把折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頗有翩翩佳公子的味道。藏在暗處的人只瞧了一眼,就不禁眼睛一亮,暗道是一頭肥羊來了。
一繞進小巷,原本青石板鋪成的地面忽然變得凹凸不平。髒得看不清顏色的污水,繞着凸起的石板不知蜿蜒至何處。
這樣的場景花滿樓雖看不見,可那靈敏的嗅覺卻忠實地将一切反饋給他。
臭!幾乎是将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加在一起,都沒有這麽臭。哭聲!幾乎沒一面牆的後面都隐隐傳來哭聲,也不知這一面面牆背後,又在發生着什麽悲慘的事。
花滿樓強迫自己不要去聽,不要去想,只一門心思按照陸小鳳給的提示往前走。在轉過第二個彎時,邊上一扇門忽然打開,一只黑得幾乎看不清膚色的爪子正朝着花滿樓雪白的衣衫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