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見姬夷昌愣着像傻了一樣, 姒思闕又喚了一句。

姒思闕擱下手裏的托盤,将托盤裏一碟碟精致的小食井然有序地排放在案幾上。

這些都是阿雲她們幾經辛苦從那些僥幸沒被踩壞的幹物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因為那罐子被毀的蝦膏蛋黃醬, 姒思闕開始對太子生了一種特別愧疚的情緒, 所以剛才她是和一衆女官們去後方的小廚房給太子做吃的去了。

“噢,對了。”姒思闕擺放完了吃食, 又想起什麽,匆匆跑進內室鼓搗了一會,最後帶着一些傷藥和一些薄紗的織物出來了。

“殿下,把手給我。”她對他笑道。

不知為何,今天的姒思闕似乎對姬夷昌态度格外溫柔, 而且不是那種虛僞的溫柔,是發自內心的溫柔。

姬夷昌忙不疊就伸出去了。

現下的姬夷昌,便是姒思闕笑着讓他把命交代在她手裏,他大概也是會照做的吧。

姒思闕就着柔和的燈盞,在燭火下, 掀開那些被他胡亂覆蓋在手上的厚巾帕, 打開一看, 發現厚的巾帕不透氣, 而且傷口沒有好好處理過,現下傷口都和布塊粘連在一起, 皮肉被輕輕撕扯着。

思闕越看越覺得揪心, 只好将止疼的藥粉輕輕撒上一層在那些傷口上, 才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粘連着皮肉的布塊剪開。

“殿下,這樣會疼嗎?”

思闕只能一邊給他處理,一邊詢問是否有弄疼他。

姬夷昌深邃幽暗的鳳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等她問了許久都得不到回應, 正要擡起眼來看他時,發現對方同樣看着自己。

那一瞬,思闕看着那雙幽深鳳眸的感覺,如被雷電擊中,帶有絲絲縷縷酥.麻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産生那樣一種奇怪的感覺,反正産生這種感覺之後,她竟然下意識地就覺得這種感覺很可恥,匆匆又垂下了眼睛。

她纖細的指尖糊上藥泥,輕輕塗抹遍姬夷昌的全手,等指尖上厚厚的藥泥被勻抹平了,指尖和皮膚相觸時,姬夷昌的指頭突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平時對這些沒那麽敏感的姒思闕,此刻竟然感覺到了一種令人面紅心跳的局促感。

在某一刻,她突然生起了一種警覺,她覺得兩人的手再這麽撫摸下去,很可能就會發生某種不可避免的事情。

她心下一跳,就在某瞬,突然就跳起來往旁退開。

可惜已經太遲了,姬夷昌已經先一步抓住了她纖細的皓腕,并用力一拉,就将她拉回自己的懷抱中。

“殿下!您的手…”姒思闕細瘦的身子被他用力锢在懷裏,感受到了眼前這男子身上冰與火交彙的溫度,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姬夷昌一手摟着懷中人,一手“撕拉”一聲,就将自己的披袍撕裂開來鋪在了地上,再用掌往案幾上用力一震,“砰砰乓乓”一陣響動,原來擺放在案幾上的那些碟子全都被震落到了地面。

姬夷昌摟着姒思闕仰頭就往“處置一空”的案幾上倒去。

姒思闕被摟着趴伏在了他身上,和他一起躺在了案幾上。

姬夷昌把她摟得很緊很緊,緊得她能聽見他心髒劇烈跳動的響聲,響亮而熱烈。

“殿下,您的手還沒包紮呢…”姒思闕小聲地蜷縮在他懷裏道,她生怕這人會在這樣的氛圍下對她做出何種超出理智範圍的事情,遂只能小聲提醒他。

她也不敢掙紮,此時二人的姿勢正是敏感的姿勢,她不能動,一動随時有可能引發某種不可控制的局面。

二人就這樣在案幾上相擁了很久很久,久到,思闕自己都覺得手臂被自己壓麻了。

于是,正是松懈的時候,她輕微挪動了一下,只是想給自己挪一個稍微舒服點的位置,好讓手臂不被壓得發麻。

可誰知道這一動,下面那男人震了一震,按住她肩膀及時把她按住了。

“殿…”思闕再次試探式地出聲。

誰知姬夷昌突然就松開了他,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一般,默默轉過了身趴伏在了案幾,然後沉着嗓音對她道:

“孤…辜念你身子瘦弱,日後…都讓你坐正上位。”

姒思闕眨了眨無辜的桃花眸,眼尾處一顆殷紅姝豔的小痣在燭火下越發灼灼。

她盯了盯太子殿下形狀性感好看,微微翹伏的屁.臀,有種道不破的難言感覺就要呼之欲出,她感覺他們之間一定是存在了什麽誤會,可偏偏就想不出來誤會了的到底是什麽。

然後,她目光下移,就瞄到了地上有一碟用剩餘蝦膏蛋黃醬做的肉泥蛋羹落到地上的時候,不甚将大半的蛋羹震掉出碟子,此時大半的蛋羹都粘在太子那件披袍上了。

“啊!完了完了!都浪費了,多可惜啊!”姒思闕突然大叫出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雙手掬起一捧摔落在太子披袍上的那些蛋羹。

“這是剩下的所有的蝦膏蛋黃醬了…”姒思闕可惜地看着手裏的蛋羹,眼尾有一點點發紅,不知道是燈火的緣故還是她垂憐那些蛋羹的緣故。

總之姬夷昌看了,莫名地感到又心疼又高興。

他從案幾上起來,也默默蹲在了她身邊。

“你喜歡,孤日後再給你尋來就好。”他用唯一完好沒傷着的尾指輕輕擦拭了一下她嫣紅紅的帶了點蛋羹殘渣的臉。

然後,下一刻,他就就着思闕的手,将她手中那掬蛋羹認認真真地吃完。

姒思闕開始還有些愣怔,手縮了一下,但看太子低頭吃得認真的樣子,突然又有些心頭發酸。她想搶過來自己吃了,把碟子中剩餘的幹淨的那些留給太子。

姒思闕這人就是這樣,只要別人給她掏了真心,她就性子熱,巴不得給別人加倍還回去。

于是二人就在分奪蛋羹的纏鬥中,最後被太子硬是橫過來用高大的身子擋在了她跟前,将她僅剩殘渣的手環過來,看着好似是思闕從太子背後反摟着他一樣。

在思闕的驚疑下,太子吃完了她手中的蛋羹,并且順利将她手中的殘渣都清理了幹淨後,将碟子裏剩餘幹淨的蛋羹端到她面前,對她說:

“還是你親手托着的蛋羹好吃啊,剩下的這些,孤吃不下了,給你吧。”

今天,整個華容宮的人都知道太子夫人生了太子的氣了。

因為今兒一早,太子夫人走出鳳儀閣大殿,往南邊的花園散步時,太子巴巴地追了上來,可太子夫人朝他“哼”了一聲,就又頭也不甩地朝北面的湖泊走去。

而等太子殿下在湖泊中撐好了船,想着邀夫人一同上舟泛湖時,太子夫人又把頭一甩,呼呼地回去自己的鳳儀閣,還把大殿門口關嚴實了,任由太子殿下的人在外頭喊了許久,夫人都不肯把殿門打開。

“公主,您跟殿下怎麽了嗎?為什麽生殿下的氣啊?”

阿雲給思闕沏了一杯清心的茶湯,憂慮地問。

“就…看不慣他這人啊。”姒思闕抿了一口手邊的茶湯,沁人的菊花甜味下喉,心頭的火氣被撲滅不少,她慢慢變得能冷靜一些下來,開始思考:

對呀,太子做錯什麽了嗎?

“他最大的錯,就是自以為是!他那樣做想幹嘛?是在讓我內疚嗎?”

火氣滅下去一些,沒能完全澆滅,不一會火氣再度升騰上來,姒思闕捧着茶碗氣憤道:“最讨厭他這種悶聲悶氣的悶葫蘆了!”

阿雲立馬又給主子注滿了滿滿一茶碗的下火菊花湯,幽幽道:

“公主,可是您在楚宮時,不是答應過司馬大人,要好好接近太子殿下,摸清楚他的底子,以防合作時被他反噬嗎?”

阿雲一言驚醒夢中人,姒思闕頓了一頓,啞口無言。

她晃着手中的漂浮着金□□花瓣的茶湯,低頭抿了一口,心裏想着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又控制不住感情用事了?

他狗屁太子就是吃屎也不幹她的事啊,她怎麽就為了他吃掉稍微弄髒的蛋羹,把幹淨的留給她而生他氣呢?

這麽一想通,姒思闕立馬就擱下茶碗,去給太子殿下打開了門。

當大殿門被打開時,雖然太子殿下的樣子不如前頭兩個死命敲門的小寺人表情緊張,但見他眼尾處也确實是微微紅了一圈。

“夫人…”姬夷昌見她出來,立馬就大步尾随了過去。

姒思闕口硬心軟,終于還是放緩了一些步子等他,微微轉頭來對他說:“不是說好今天讓我見父親母親嗎?殿下帶路吧…”

這話于姬夷昌而言,猶如得了一道特赦令,他深深地籲出一口氣後,連忙緊跟過去,靠近姒思闕的時候,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她的小指。

見她沒有明顯抗拒,就又大起了膽,一把将她的小手攏在自己的大掌中。

姒思闕低頭看了看姬夷昌滿是傷痕磕口的手,頓時有些不高興了:“昨晚讓你不給我包紮,看!傷口這麽醜,不許牽我!”

她還是沒忍住朝他耍了個小性子,誰知姬夷昌不但不怒,反倒顯得很高興,連忙湊過來小心地讨好道:“是孤的錯…一會讓人把傷藥端上來,夫人你不要生氣了…呃,再給孤上一次藥包紮好可以嗎?”

姒思闕回頭瞪了他一眼,理智又及時拉回了她:現在不能對太子太惡劣,要收住脾氣,收住脾氣…

于是,姒思闕只好努起唇,悻悻道:“好吧,妾是看在殿下即将随妾看望父親母親的份上,要是父親母親看了殿下手上的傷,會怪罪妾這個當妻子的沒照顧好殿下。您讓人把藥端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