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其實, 愛慕殿下已久了!”

姒思闕按捺着緊張狂跳的心,瞎掰出如此拙劣的借口。

她自認自己在太子面前,根本做不到像在女官面前那樣, 把自己的技能發揮得游刃有餘。

如果她在一個女官面前, 是個竊取了芳心轉頭還能叫那女官對她死心塌地一輩子的渣渣,那麽此刻她在太子殿下面前, 就只能是個情場老手碰着了堵堅硬無比岩壁,不管她盡情施展渾身解數,在毫無感情的岩壁面前,無一不反射展現出來她手段的笨拙幼稚和好笑。

所以姒思闕才會那麽沒底氣的。

事實也證明,果不其然。

她已經用飽含感情的語調, 竭盡所能去演繹說出這句話時,所該表現出來的情緒了。

無奈太子殿下冷硬的表情,和毫無動靜的反應告訴她:

在他面前,甭想用這麽幼稚可笑的手段。

姒思闕頹洩下來。

過了良久,太子殿下突然淡淡的說了一句:“可是, 剛才你聽的, 都是周凜自己怎麽厲害的事。”

姒思闕愣了愣, 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的關注點突然就轉到這麽奇怪的地方。這不是探聽一件事情時, 不能明目張膽只關注在一處,才會也聽聽周凜講自己的事情的麽?

沒等她反應過來, 太子殿下已經一把将她撈了起來, 放在自己的懷裏, 然後清了清喉嚨,将臉轉過一邊道:

“咳,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思闕一時間被搞懵了, “剛…剛才我說了什麽?”

“咳,孤明白,也理解你,要接受自己這個實情…确實不易。”太子的臉始終沒有看她。

思闕“……”所以…太子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嗯,難怪,你以前老是針對孤,還老愛生孤的氣。原來是因為接受不了自己對孤…那樣…所以才…那樣啊…”

思闕“……”到底是哪樣啊???

“沒關系,雖然孤并不是過來人,但也特別能理解你的感受。你放心吧,孤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

思闕“……”這個太子有毛病???

“其實這種事情很多的,都司空見慣了,你打從小時候就被困在業巷,可能接觸的不多吧。但真的沒必要輕視自己,愛好嘛…每個人都不一樣。”

思闕怎麽感覺,今天的太子殿下有點神志不清?

她坐在太子懷裏正撓着頭呢,突然嘴邊就被人送來了一個芙蓉酥。

思闕愣了愣,嗅着食物的香氣,終于還是沒忍住,乖巧地一口啃住了。

姬夷昌很是滿意地看着懷裏的人兒吃下他親自喂來的食物,唇角弧度不禁上揚了一些,然後,就又從盤中挑了個炸得金黃酥脆的一口酥,遞到了她嘴邊。

姒思闕全都很沒志氣地就着他的手吃完了,後來姬夷昌又陸續喂了不少吃食,還有湯羹。

喂湯羹的時候都是親自一勺羹一勺羹地喂到她唇邊的,思闕只顧着湯羹的鮮美,等她吃飽喝足,心滿意足打了個飽嗝,被人用帕子擦拭唇角時,才恍然覺得…

自己好像一只被姬夷昌飼養着、抱在膝邊喂食飼料的小寵???!!

那天的太子殿下好像異常興奮,姒思闕沒有察覺出來,可周凜卻察覺出來了。

那一夜等姒思闕睡着以後,姬夷昌還披着玄袍走出寝殿。

殿門發出沉重的一聲開啓後,初秋夜晚微涼的風裹挾着冷意争先恐後地湧入殿室。

正好值守周凜一見,立馬就迎上去了。

“殿下,可有別的吩咐?”

姬夷昌“嗯”了“嗯”,然後囑咐周凜用葛錦和緞絨造床又薄又保暖的被褥出來。

周凜問:“殿下,宮中的厚褥…不夠用嗎?那奴給您添幾個暖爐吧,殿下千萬別冷着了。”

“不行。”姬夷昌拒絕得幹脆:“那家夥怕熱,架着暖爐會被熱出一身汗。”

“那奴去拿一床厚褥來。”周凜從善如流道。

“不行,厚褥也會熱着她,而且太厚可不行。”

“那…”

“所以孤不是讓你趕緊讓人下去,用葛錦和緞絨造床又薄又保暖的被褥嗎?”

“殿下為何要…”

“天氣轉涼了,現在睡覺時,孤怕身上寒意會冷着她。褥子太厚不行,孤擁着她會沒有實感。”

這下周凜明白了。

太子殿下每夜都要擁着身邊的人睡覺,以前天兒熱的時候,殿下身上的涼氣尚且能充當消暑的利器解悶熱。但現在天涼了,他擔心繼續擁着人誰,會冷着對方,但用厚褥裹着她再連被褥一塊兒擁,又覺得沒有擁抱的實感。

“但是現在立馬造的話,最快要等後天才能做好。”周凜又道。

姬夷昌皺了皺眉:“為何要這麽久?多加人手縫制不行嗎?”

“不是人手縫制的問題,”周凜道:“是殿下您說的料子現下沒有,得從別的州調運過來。最快要兩天調運時間,所以最趕最趕的話,奴現在立馬叫人連夜去調運,得明天晚上能到,到了加緊時間縫制,最快後天早上給到殿下您。”

“要去哪調運?”姬夷昌問。

“錦州。”

“好,把孤的千裏駒拿去,應該明日就能把料子帶回。”

“不行。”周凜搖了搖頭,“殿下的千裏駒,是殿下自幼年就飼養在宮中了,除了喂食的馬夫外,只有殿下一人能靠近,奴靠近都會被其踢。”

姬夷昌想了想,走回殿內一會兒,就又關嚴實了殿門出來了。

他囑咐周凜道:“夫人現下睡熟了,你派人好生守着。孤去去就回。”

周凜驚愕道:“殿下!您不是打算…”

“千裏駒只孤能靠近,那孤親自跑一趟,明日天亮以前會把料子帶回,你囑人趕一趕工,明晚以前給到孤。”

說完,太子殿下踏着夜露,長袍一飛拂,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周凜看着離開的殿下,仿佛看見一個十二三歲春.心萌動的毛頭少年,為了心愛之人,甘願去做世間一切蠢事,還樂在其中一樣。

翌日,白露未晞,姒思闕在床上翻了一個身,習慣性地往旁邊的位置摸了摸,發現旁邊空着,有點納悶,睡意瞬間就消退了。

她揉着眼睛撐着手肘起來,被褥滑落至她腰間,一雙帶着晨露和草木腥氣息的大手伸過來,那手還被厚厚的巾帕裹挾着,替她把滑落下的被褥蓋上去。

“殿下?”姒思闕揉着朦胧的睡眼,看見姬夷昌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不知看着她睡覺看了多久了。

“殿下這麽早就起了?”思闕突然有種今天早起的太子殿下格外容光煥發的錯覺。

其實周凜打自昨天被攆出殿外,殿下和夫人聊完了一陣出來後,他就察覺出來了。只是思闕後知後覺而已。

為此,周凜當時還納悶夫人到底關在裏頭時跟殿下說過什麽了。

“孤沒睡,才剛回來。”姬夷昌看着她睡醒的迷離醉眸,唇角弧度輕輕淺淺地揚起。

思闕在楚國的時候整天都緊張得睡不好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兒回來後睡足了覺,身心愉悅的緣故,今兒早上看太子這抹清淺的笑容覺得格外順眼,不由就對他說了好話:

“殿下,妾見您這個模樣,很是英俊。”

然後,晌午姬夷昌閱點重兵随他去姑蘇臺隆恩殿望臺的時候,有個甲士不小心踩錯了步子,被聞見節律不對,回頭過來的太子一望——

所有人都涼了頭皮。要知道,太子殿下向來讨厭蠢笨出錯的人,一般這種情況下,那個出錯的甲士要麽被永遠革除職務遠遠地貶谪,要麽就被抛棄到巫巷做最苦最累的活,從來沒有人能幸免。

周凜有些同情那個出錯的小甲士,因為早上那會那個小甲士在和他閑聊過,原來他家中老.母親生病了,昨天連夜照顧母親,現下出錯也可能是累着了吧。

“殿下,小钊他昨夜疲于照顧家中病人,也是一時累着了所以才…”周凜剛想開口替小甲士說句求情的話,突然想起來昨夜熬夜沒睡的,似乎不止小钊,殿下自己也勞頓了一夜,天微明才回來,現下也是精神奕奕半點沒有含糊的。

一時之間周凜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只能對小钊投以同情的眼光,讓他自求多福了。

“是嗎?”姬夷昌淡淡地開口。

“那就這麽算了。”

所有人:“???”

周凜也驚掉了下巴,今天的殿下似乎…格外有人情味?

“叫小钊是吧?”可突然,太子又出聲道。

小甲士頓時緊張了起來:“卑職在!”

“孤今日,”太子殿下淩厲的鳳眸微轉過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英俊嗎?”

衆人又一次大跌下巴。

“啊??啊??”小钊驚慌失措道。

“孤是問,你覺得通情理的人,英俊嗎?”

“英、英俊!英俊!!”小钊忙不疊地點頭。

姬夷昌唇角微微一勾,把玄袍一拂,又大步往前了。

周凜很敏銳地捕捉到什麽,回頭悄聲跟小钊說:“你這回命大,回頭可得好好謝過太子夫人了。”

小钊一臉懵逼。

此時姑蘇臺隆恩殿的望臺——

齊王姬厚光正在巡察望臺上箭兵隊伍以及他們手裏邊的毒箭。

雖然使者跟他明言刺殺太子一事暫時按住,要等來日商量好詳盡計劃再來行事。

但齊王顯然是等不及了。

他無時無刻不在憂慮着會将在哪一日一覺醒來,突然就被他的這個逆子掐着喉嚨殺死,尤其是,如今他還知道他以前的那些孱弱不過是裝的。

即便是晉國的使者沒來,他想自己遲早也得尋個法子了解這事的,要麽把太子廢了,要麽關禁。

如今能得晉國國君默許,再好不過了。

其次的話…齊王閉起雙眼,就想起了那天,在姬馨悉心打扮下步入大殿接見犬戎人的姒思闕。

那小子那樣有模有樣裝扮起來真的…啧!讓人回味無窮,世間不管男子還是女子都能迅速被她比下去。

姬厚光想着把太子除掉後,一定要拿他那寶貝着的人兒來,好好垂憐幾番。如若她哄得他高興了,便考慮讓楚王楚後回去。

今日他就讓人把姑蘇臺這邊的局部署好,他知道太子的弱點,一定能逼得他就範。

姬夷昌帶着衆人來到隆恩殿附近時,腳步突然一頓。

周凜見太子殿下不往前了,便走上來奇怪道:“殿下?怎麽了?”

姬夷昌眉頭鎖緊,臉上越發發沉,慎重地對周凜道:

“周凜,孤覺得這望臺上有些不妥。”

說着,姬夷昌湊近了周凜耳邊,與他密語了一番,周凜神色大驚,慌忙點點頭應喏,随即便匆忙往回頭的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