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瞪了他一眼,卻也沒在說話。

花滿樓道:“就不知這兩塊鞋面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事……恐怕還需要再去請教薛老夫人才行。”

說這話時,花滿樓不禁笑了笑,顯然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陸小鳳睜大眼,有些吃驚地道:“莫非将你們叫來的……是薛冰?”

他下意識地看向阿眉,見對方臉上頗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不禁扶額道:“她定是因為我幫着小眉兒查紅鞋子的事誤會了……”

對于陸小鳳的這個說法,阿眉嗤之以鼻。心道:若非之前他待人家不誠,那位薛冰薛姑娘也不會一有風吹草動就如臨大敵。

“那個……她沒事吧?”陸小鳳猶豫片刻,神情有些複雜地問道。他知道薛冰脾氣不好,可眼前這位姑奶奶同樣也不好惹。再加上她的武功和花滿樓的維護,恐怕薛冰是害人不成終害己。

果然,提起這事,阿眉便嘴角微微上翹,頗有些玩味地道:“我知她是陸大俠的紅顏知己,當然不會太為難她。只是之後你去薛老夫人那問紅鞋子的事,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陸小鳳不由得苦了臉,哀怨地道:“小眉兒,你是故意的。”阿眉笑而不語,她不氣薛冰騙了自己,卻有些不滿陸小鳳的風流債扯上自己,所以見他吃癟,心情便忍不住大好。

第二日,陸小鳳同金九齡去薛家請教老夫人紅鞋子的事,花滿樓則是在教路遠如何适應看不見東西的日子。阿眉則是厭了醫館的藥材味,出門透透氣。

京城相較于江南,多了幾分粗犷,也多了幾分華麗和熱鬧。街上的店鋪生意不錯,來來往往客人倒是不少。

阿眉路過金軒閣,忍不住擡頭看了眼那巨大的匾額,心中暗自感嘆: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布莊,瞧着比其他幾家氣派了不少。

一進門,各色各材質的布匹整整齊齊碼好,一個長相和氣的婦人正引着幾位夫人小姐往二樓去。站在門邊的小童瞧見阿眉,便眉開眼笑地道:“這位姑娘可是要買布,您是買回去自己裁剪,還是在我們這訂做。”

他指着貨架上顏色豐富的布匹自豪地道:“這京城裏所有的布莊的布料,我們都有。但凡您選好了,我們還能請最好的繡娘為您裁剪縫制,包您滿意。”

阿眉掃了一眼那些布,淡淡道:“這些布恐怕不行。你們沒有更好的料子了?”

那小童一聽這話,不由打量了一番阿眉的穿着,見她雖穿得素雅,卻是上乘的料子。不禁笑容更甚道:“姑娘想要好料子,那我們布莊可謂多不勝數。您要不樓上請,我們慢慢将料子取來給您過目。”

阿眉點點頭,随那小童一起上了樓。樓上較樓下更加雅致,也更加私密。阿眉剛在屏風後坐好,就有丫鬟送來了香茗點心。不多時,一位美麗端莊的婦人掀了珠簾進來。

“這位小姐瞧着眼生,莫非是第一次來我們金軒閣?”那婦人笑得和氣,說起話來也讓人如沐春風。

“夫人好眼力,竟然記得所有來過的人。”阿眉聞了聞那茶,又笑着放下了。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卻也如水般難以捉摸。

“我們這些做生意的,對于自己的衣食父母,總要記得牢些。不知姑娘初次來,是想看什麽料子,做什麽衣服?我們這,除了裏頭不讓用的,其他什麽料子都有。”她指了指皇宮方向,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道。

阿眉瞧了她一眼,總覺得她的表情仿佛在說,恐怕皇宮裏不讓用的,他們也有。

“你們這有沒有在陽光下會泛着淡淡金光的布料?”阿眉想了想,問道。

那位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姑娘可是問那摻了金線的布料,我們這當然有……什麽紫金福壽紋,金絲祥雲紋,落霞金夕錦都有金錢暗紋,在陽光下,它可都能泛金光。”

“那這些料子到了夜裏,能泛銀光嗎?”阿眉接着道。

這話一出,阿眉明顯見着那婦人愣了愣。她猶豫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問:“姑娘你問的……莫非是‘栖霞留月’?那是我們閣裏的一位師父無意間制成的一種布料,白天有霞色,夜來有月輝,故而叫‘栖霞留月’。只是那料子極為稀少,我們閣裏并無存貨。”

阿眉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布料,沉吟道:“我家少爺那日曾見一位朋友穿過那料子,很是喜歡。今日我本是替主家來問問還有沒有那樣的料子,沒想到……不知買了那料子的人家可還有沒動手裁的,我出雙倍的價錢跟他買。”

聽她這般說,那婦人便掩嘴而笑,道:“姑娘真是愛說笑,那料子難得,可謂一尺一金,但凡買得起的人家,又哪裏會為了那點錢讓出來。”

阿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遺憾地點點頭,嘆道:“唉,确實是好物難求。若是我得了這樣的布料,定也是舍不得讓給別人的。算了,你就給我拿一些素雅的料子,送到妙心堂去吧。”

說完,阿眉便付了銀子,獨自出門去。

此時臨近晌午,街上食物的香氣比早上濃烈不少。阿眉左右瞧瞧,忽然見着一對老夫妻推了個小攤子再賣馄饨。

冬日寒冷,那煮馄饨的大鍋正呼呼冒着熱氣,瞧着分外誘人。有這樣想法的顯然不止阿眉一個,不少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坐下點上一碗馄饨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莫名的,阿眉想起了那一家三口。

“店家,來碗馄饨。”阿眉在桌邊坐下,望着不停冒着熱氣的大鍋想着事。那夫妻兩都是利索人,不多時便端上來一碗馄饨。熱氣帶着香氣撲面而來,讓阿眉徹底回過神。

她見那老婦人到了桌邊卻沒有将碗放下,便伸手想去接。誰知剛碰到碗邊,那老婦人竟然往回縮了縮。随即像是意識到不對,她忙将那碗放在桌上,道:“這馄饨燙得很,你……吃慢些。”

說完,她便回了攤子邊,只是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

阿眉低頭看着碗中的幾個馄饨,還有那飄着油花的湯,輕輕動了動鼻子,有些遺憾地喃喃道:“這麽好的馄饨,若是不吃倒是可惜了。”

她周圍并沒有坐人,所以這話也根本沒人聽見。旁邊幾桌客人只能瞧見她用那勺子舀起一勺湯,慢條斯理地吹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美人哪怕是吃東西,瞧着也是賞心悅目的。也不知怎的,她動作雖慢得離奇,卻不會讓人覺得怪異,反而好看得很。不由得,旁邊幾桌的客人也跟着她放慢了速度。

“姑娘……還是少吃些,這街上好吃的不知多少。莫要撐着了。”也不知怎麽回事,那老婦人又不知不覺走到阿眉身邊,忍不住提醒道。

要說也奇怪,那個賣吃食的會勸客人吃慢點吃少點,這根本不合常理。阿眉卻像是沒意識到不對一般,笑着對那老婦人道:“大嬸你別為我擔心,我這胃呀,還不至于被這點東西給撐着了。”

雖她已這樣說,那老婦人仍是一臉擔憂的樣子,猶猶豫豫地看了看自己的老伴,又看了看阿眉,像是想說什麽又不敢說。

“那……姑娘你你自己小……”那個心字還沒說出口,一枚銀針已射向老婦人背心。眼見她就要命喪當場,阿眉臉色一沉,手指輕彈,便将那勺子射了出去。

只聽叮當幾聲脆響,勺子落在地上碎成兩半,旁邊還散落幾節斷針。那老婦人顯然被吓得不清,渾身發抖嘴唇慘白地看着地上的東西,忽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馄饨攤的衆人也回過味來,如鳥獸散往各處。原本熱鬧的攤子,此刻只剩了三個客人。一個是阿眉,另外兩個則是一對姐妹打扮的女子。

“真是許久不見了,飛燕姑娘。”阿眉不着痕跡地擋住那婦人,望着姐妹中消瘦些的那個笑道。

上官飛燕目光怨毒地盯着她,笑道:“你中了我的毒,又用了內力,很快便會毒發而亡。你……還不快些逃跑?”

“姑娘……真是對不住……”阿眉身後那老婦人跌坐在地上,愧疚難當地捂住了臉。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忙小聲道,“姑娘你小心些,那攤子裏……還有人。”

她大概不知道,習武之人的耳力格外好,她說的話,普通人或者聽不見,可在場幾位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只見那攤子底下的櫃門忽然推開了一條縫,一位容貌豔麗的女子握着一把匕首正抵在那老頭子的腹部。只要她一用力,那匕首便刺進對方的身體。

想來方才她一直躲在裏頭,威脅着這對夫妻給自己端了碗毒馄饨。阿眉将這三人打量了一番,忽然道:“原來,你們就是紅鞋子。”

她看着櫃中那人腳上繡着貓頭鷹的紅色繡花鞋,心中猜測,上官飛燕只怕也是紅鞋子中的一員。她們今日對付自己,也不知是為了振遠镖局的事,還是當初金鵬王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