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天朗氣清。
都督府中龍鳳喜燭燃燃高燒,燙金的大紅喜字耀眼而灼目,歡樂的喜炮綿延響了半條街。賓朋貴客笑聲不斷,四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卿若花跟着慕宸下了馬車,不徐不急的走向督軍府正門,對于她這樣已經出嫁過一次的姑娘來說,成親已不是什麽熱鬧好玩的事了。
不過看着滿眼的紅綢喜字,心中卻不由地想如果當初她沒有逃婚,她現在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安安穩穩的嫁與沈陌為妻,舉案齊眉享閨房之樂,然後慢慢地愛上他?念頭一起,壓抑在心底的身影,又忍不住從四面八方湧竄出來。卿若花想,像他那樣的人,縱然當時她是滿心不情願的嫁過去,也一定會愛上他吧。
“若若!”熟悉而急切的呼喚聲拉回了卿若花的思緒,她一擡頭,就見沈陌穿過門前擁擠的人群,向她走來。
卿若花吓到了,什麽時候她與他竟然都生出了心有靈犀的功能了,她才想到他,他就出現了,真是見鬼了!
“你怎麽在這裏?”卿若花條件反射的瞪着他,一時竟忘了前兩日心裏對他的種種糾結。
沈陌聽着她話中語氣,眸底閃過一絲黯然,面上卻水波不興道:“我接你回家”
跟在卿若花身後的東方夜白就覺得聲音有些耳熟,擡眼一瞅,眼睛頓時眯了起來,這家夥不就是那日在魔教差點要了他貴命的臭小子。
再瞅一眼面有猶豫之色的卿若花,恍惚想起卿若花當時可不就是成天跟他膩歪在一起,好的跟個倭瓜似的。
情敵加仇敵,東方夜白兩口惡氣湧到一處,擡手一把将卿若花摟到懷裏,惡聲惡氣道:“臭小子,見岳父也是小爺跟卿卿美人一起,輪不到你獻殷勤。”
卿若花冷不防被他一扯,一頭撞上他的胸口,鼻尖正好磕在他胸前的金屬紋佩上,蹭的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搗了他一拳,氣道:“東方夜白,你發什麽瘋!”
站在另一邊的慕宸輕輕掃了沈陌一眼,伸手将卿若花拉過去,東方夜白想攔,但剛剛被卿若花搗他一拳,心中有些氣弱,這一個晃神間,慕宸已捧着卿若花的小臉,低着頭溫柔問道:“怎麽了,磕到了?”
“嗯”卿若花低着頭,眼淚都快下來了,揉着鼻子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
慕宸看着旁邊沈陌陰沉晦暗的臉色,笑意越發溫柔,伸手輕輕替她揉了揉:“揉揉就不痛了。”
卿若花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避開,目光一轉,掃到被冷在一旁的沈陌,心中頓時一慌,慌忙推開慕宸,搖搖頭道:“我沒事”
東方夜白見縫插針的湊過來獻殷勤:“卿卿美人,來,我給你吹一吹”
“少來惡心人。”卿若花忍無可忍的推開他的臉,轉頭看着沈陌,皺了皺眉道:“你走吧,我現在不會回去。”
沈陌了然,點頭道:“你要做什麽,我可以幫你。”
卿若花本就是抱着目的央慕宸帶她來的,乍聞此問,心中有些心虛,生怕他猜出來,不由得轉頭偷偷瞟了他一眼,見他正笑吟吟的低頭望着自己,尴尬的低下頭,找借口打消他的疑慮道:“不是,我只是舍不得卿言哥哥。”
她此時的尴尬低頭,在沈陌看來卻是含羞帶怯,不勝嬌羞的模樣,心中霎時荒涼一片,向來理智果斷如他,一時竟不知該怎麽辦。
卿若花沒等他想出辦法,便轉頭對着慕宸道:“我們進去吧”
說着不等他們答應,便快步往督軍府走去。東方夜白的狗腿能力向來不甘落後,立刻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慕宸看着他們走開幾步,才滿面春風的對着沈陌笑道:“若若暫時不會回去,若侯爺堅持要等,可以每日來王府詢問一聲。”
“不準動她!”沈陌額頭青筋鼓起,壓着怒氣,盯着他冷聲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她。”
慕宸愣了一愣,勾唇笑道:“可是,怎麽辦呢?我現在開始喜歡她了啊”
他笑容滿面的說完,便擦肩而過,大步追向已拿着喜帖進入督軍府的卿若花二人。
曹督軍,名叫曹世仁,小名喚作二狗,不過這個小名除了自己的夫人,很少有外人知道的。大多數人罵他的時候,還是喜歡罵他不是人。
相對于二狗,曹世仁對這個稱呼還是挺鐘情的,畢竟他寧願不是人,也不願意當兩條狗。
今日曹督軍可是喜上眉梢,小兒子成親,不但有王爺主婚,還引來了清衣侯和空靈山莊三公子。一想到清衣侯手上的兵和空靈山莊背後的錢,曹督軍就恨不得再多生出幾個兒子來,好多些時間來拉攏人心。
連帶着對卿若花這個還不知來路的陌生人也和顏悅色,喚來自己的夫人和一衆小妾圍在身邊作陪,簡直将她當做未來王妃奉着。其他女賓見此,心知此女必不同凡響,紛紛湊過來刷存在感。
卿若花來之前已與東方夜白約好,一起找機會溜出宴席,卻沒想到這群娘子軍圍追堵截的功力委實太強,她幾次偷溜都被堵了回來。女人身上濃郁的脂粉香味與宴席上各種菜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熏得她差點沒吐出來。
對面靠角落裏的一個妙年少婦似乎與她感同身受,一會兒幹嘔了好幾次,因她的位置較偏,滿席的注意力又都在這邊,所以幾次下來,一張臉嘔的白急白急的,看的卿若花都想替她嘔了。
忽然,她靈機一動,如果她突然身體不适,豈不是可以借口離席,出去休息了?
在心中翻來覆去想了又想,卿若花樂的幾乎要自拍肩膀,她果然是個足智多謀宜室宜家的好姑娘!
辦法雖然有了,只是想要順利吐出來卻是個難事,卿若花在桌上搜尋了一圈,目光最終停留在一盤油膩膩的肥肉上。那肉煨的很爛,厚厚的肥肉上澆着一層紅亮的湯汁,味醇汁濃,肉香四溢。
卿若花咬咬牙,視死如歸的往碗裏連夾了好幾塊。
旁邊的曹夫人早得了丈夫囑咐,簡直恨不得将她拽在手心裏捧着,眼見她從入席一直恹恹的,心中正想着該怎麽讨好才好,現在見她突然多夾了幾塊,只當她喜歡吃,連忙讓人将一盤肉端到她的面前,熱情的給她夾了大半碗,那豪邁氣概,大有喂豬的架勢。
卿若花裝着滿臉歡喜的吃了幾塊,剛入口倒是酥爛香糯,肉香濃郁。只是連吃了七八塊之後,醇香的肉味便不是滋味了,一股惡心之氣從胃底泛了上來。
怕效果不夠,卿若花又連吃了好幾塊,感覺到喉嚨都開始泛嘔,才獲救似的用勺子舀了幾口四喜丸子湯。丸子湯雖然清淡,但畢竟還是有些油氣,卿若花喝了幾口還沒咽進胃裏去,就覺得濃濃的惡心似絕了堤的惡洪從胃底沖了上來,連着剛喝下去的湯汁,一股腦湧了出來。
“哇…”的一聲,油膩的穢物全吐在了旁邊曹夫人精致華美的衣裳上。
曹夫人臉登時就綠了,若不是兒媳和丫鬟們立刻手忙腳亂的圍上來替她擦拭穢物,只怕她已當場發作出來。
卿若花擦了擦嘴巴,軟綿綿的靠在椅子上,曹夫人縱然不快,也不能晾着她不管,只能忍着身上的污穢之氣,過來噓寒問暖問她怎麽了。
卿若花有氣無力的看着她:“不舒服,難受”
吃了那麽多油膩之物,是個人都不會舒服,曹夫人暗暗翻了個白眼,連忙喚來丫鬟們,扶她去後院休息。
裏面隔間兵荒馬亂的一陣亂忙,外面早聽到了動靜,曹督軍不知情況,打發了一個小厮站在屏風外詢問怎麽回事。
曹夫人怕擾了外面酒席,含糊其辭的高聲道:“沒什麽事,只是若若姑娘身子不太舒服,不着緊的”
她話音剛落,屏風外突然人影一閃,衆女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身穿墨藍色錦袍的俊毅男子已沖了進來。
俊眉朗目,眼含焦急。
衆女唬了一跳,幸而東炎風氣開放,看到陌生男子也算不得大事,才慢慢鎮定下來。
“若若,哪裏不舒服?”沈陌視若無人,疾步沖到卿若花身邊,俯身摟着她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