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姒思闕回複完了信, 頓時神清氣爽,她忍不住捂着嘴笑,仿佛已經看見了遠在齊宮的姬夷昌看見那句肉麻兮兮的話後, 整個人懵掉了的神情。

這下子, 神經病太子再也不好拿別的借口脅迫她什麽了吧?也不能怪她回信回得不用心啊,雖然她的确是懶得寫信, 才挑了句故意惡心人的話,但到時候太子若是怪她字寫少了,她還可以這樣回複:殿下,妾此刻覺得千言萬語都遠不及這短短幾個字足以表達妾的心情了啊。

然後就可以再堵他一個啞口無言。

嘻嘻,她實在是太機敏了。

明日便是楚宮給遠嫁齊國的幺公主辦的歸寧宴, 屆時思闕那幾個出嫁了的姐姐也會回宮來一塊給她接塵,思闕想念幾個在她兒時未出嫁前,将她捧在手心裏寵的姐姐。但是也在擔心着,因為明日,便是行動密圖上, 定好要刺殺司馬磊的日子, 她是一刻都不得松懈。

神玥殿周圍都栽種了許多妃色的小刺玫, 這些刺玫花香撲鼻是思闕小時候最喜歡的, 齊國是沒有的這種花的。

姒思闕原本打算泡完一個美美的花瓣浴,等神經松弛下來後再去找司馬磊和紀別光商議明日之事的, 但卻在這個時候, 青宮一位女官神色慌張地跑來喊她。

姒思闕頭發還沒有弄幹, 但聽說那女官找得急,便也只好讓人把她的濕發放下,趕緊穿好了衣便出來了。

“公主,公子他…他昏過去了。”

思闕驚訝:“朗兒他怎的了?前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想起來那不聽話的弟弟, 前天還故意瘸着腳一蹦一跳地來到她面前氣她,那時候他不是還會叫會笑,精神好好的嘛,怎的突然間就昏了呢?

女官遲疑了片刻,終是道:“這…公主記得上回,您不是讓公子跪個三天三夜嗎?然後…然後公子就…”

姒思闕頓時面色都變了:“什麽?!你是說,公子他真的就連續跪了三天三夜?!”

“沒…還沒有,算上今晚,才算完成三天三夜,不過…公子他堅持跪在那裏不吃不喝的,加上昨夜不是下了一場大雨嘛,就…誰勸都沒用,他也不準我們來找您求情…”

思闕聽完,已經抓起裙裾,快步朝青宮的方向跑去了。

思闕來到青宮的時候,恰好龐仲也在,思闕眼神淡淡地掃了眼給她行禮的龐仲後,便急急推開屏風門,走到內室去了。

“朗兒!”

思闕急急地喚了一聲,姒思朗如今躺在床上,臉色倒不如想象中的發白,而是嫣紅一片。

“阿姐,你終于肯來看我了。”姒思朗坐了起來,一見思闕靠近,生怕她離開似的,立馬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就如兒時病中,阿姐看望完他要離去,他害怕阿姐走了明天不來一樣。

而姒思闕手一觸及他的手,連忙俯身下來,像兒時一樣,用額抵上了少年的額。

驚呼一聲道:“朗兒,你高熱了!”

思闕轉身過來,急問女官道:“可有找大醫來看?”

“回公主,公子他執意不讓,剛才在外頭倒下去的時候,還嚷着要堅持跪完這一夜,是大家合力最後好不容易把他扶進來的。”

思闕轉身過來嗔怪地和他說着什麽,思朗已經聽不下去了,耳朵嗡嗡的。

他如今身體在高熱中,整個人暈暈乎乎的,連帶意識也有些暈暈的。

他呼吸出灼熱的氣息中,似乎還殘留了剛才阿姐濕發間萦繞的刺玫花甜香,有種隐晦的情愫呼之欲出。

腦袋發白中,竟然回想起生母朱姬臨終前拉着他,在啼哭的小孩兒耳邊說出的一句話。

她說,命薄如此是因為她罪有應得,她騙了姐姐,她說他并非是她和主公所生的孩兒。他真正的生父,是她一直愛慕的楚國一名英勇剿敵,最終骨埋沙場的大将軍。

主公也知道,他非他的孩兒,因為這些年,主公由始至終只愛她的姐姐若月夫人,壓根沒有碰過她,當年收了她,也不過是為應了若月夫人的要求而已。

幸好的是,姒思闕長得大部分像她的母親若月夫人,而姒思朗的生母朱姬長得也和若月夫人神似,思朗也随了生母的長相,是以,這些年來,姐弟的這層關系,由始至終都沒有人懷疑。

思朗他自幼便得知自己并非阿姐的親弟弟,有時候他看見阿姐和其他的姐姐要好,幼小的他其實很是擔心,他擔心有朝一日阿姐知道真相後,便不和他親近了。

“行了,行了,大醫那邊趕緊安排下,濕帕子在哪?朗兒你等會,姐姐去給你去濕帕來敷,這樣會舒服些…”姒思闕說着,轉身就要往殿室外間走。

姒思朗見阿姐轉身,突然就急了。

“阿姐!你別走!”他着急地喚了聲,随即伸手一用力,輕易就将如今那個氣力明顯不如自己的阿姐拉攏進了懷抱。

姒思闕被抱在少年灼熱的懷抱裏,顯然覺得快将熱死了。但此時的弟弟高熱着迷糊不清,她又不好大力地推他。

“朗兒,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躺下,你躺下,敷個濕帕子就舒服些了。”思闕一味地想把他火熱的懷抱掰開,試圖讓他安靜下來躺下,但少年的氣力明顯比她想象要大。

姒思朗暈暈乎乎中将那個心心念念記挂着的阿姐擁在懷裏,腦子裏卻抑制不住地閃過一幕幕在齊國那會兒,被趙賢下了金霜花情.毒的時候,腦子裏想象的那些不堪的畫面。

姒思闕好不容易掙脫開弟弟,自己渾身都已經被熱得汗流浃背,滿室都是她汗出散發的甜香味,剛泡的澡要毀了。

姒思闕心想可能還是被太子抱得舒服,起碼涼飕飕的,這種天氣像是抱了個凍西瓜,渾身涼爽惬意得每根毛下的毛孔都舒張開來,忽略太子那張面目可憎的俊顏後,還是挺受用的。

轉身出了屏風後,發現龐仲還沒離開,思闕想忽略他大步離開,卻在她跨出門檻的時候,聽見龐仲出聲:

“公主,明日之事,可勿要大意。當心進城的那些齊兵。”

姒思闕聽了龐仲的話,頭也不回就走了。

這個龐仲本來就是晉國的人,也就弟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才執意把一頭惡狼帶回宮,這便算了,哪些才是晉國派出的殺手,她早已查明清楚,如今他那麽說,不過是想混淆視聽,好讓晉國殺手得以得逞而已。

當年被名譽為“神斧手”的謀士,就這伎倆而已嗎?

姒思闕嗤之以鼻,不屑一顧走了。

第二天,姒思闕焚香沐浴過後,梳着高髻,身穿太子殿下宮中給她準備的丈把長的長裾,逶迤在地磚上,足足蔓延過十幾人的腳下,那情景那美人模樣,簡直讓人疑似是在仙界。

楚宮這些年來節儉,還未曾舉辦過如此隆盛的宴席,太子殿下那邊早就想到了,所以這場宴席的一切操辦以及細節,是等趙程率人過來之後,又拉着楚宮營事房的人重新又添加鋪排過場面的。

甚至連酒水和設宴的物品,太子也要用上乘的,所以這一切物資全都由齊國千裏迢迢帶來,運辎重的車,挑辎重的男奴才會如此多。

趙程堂堂第一謀士,竟然大材小用,來負責給太子夫人辦設這場鋪張的歸寧宴,起初甚是不情願的,覺得殿下此番寵人未免也太鋪張不知節儉了一些。JSG

可當他看見楚宮營事房亮出的那幾席可憐巴巴,連個像樣菜式都沒幾個時,還是不免生了幾分恻隐,把宴席排面之事辦好看一些。

可他卻并不知,姒思闕剛踏進楚宮,拉着司馬磊說完行動密圖後,讓司馬磊去辦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歸寧宴的資費縮減至越少越好。

當時司馬磊看着公主給比劃出來的數時,想着雖然楚國向來節儉,但是如若給在齊國忍辱負重了整整八年的公主歸寧宴也辦得如此寒酸,未免也太不在理了。

司馬磊當時立馬就皺眉拒絕了:“公主放心,楚國這些年在臣的治理下,不至于這點小錢拿不出來。”

而姒思闕卻搖搖頭笑道:“仲父,不是的。其實齊太子已經事先給我安排了很多。您只要去看看那些辎重車就知道了。”

“既然天下有免費的午膳,有宰不完的肥美冤大頭,我們這場歸寧宴何必真的掏腰包呢?等齊國的趙大人過來找,您就将單子弄得越寒酸,他們出資的地方便越多。”

于是,當大家看着眼前空前的盛宴,齊國随駕而來的宮人們都在竊竊自喜,為自己國家的繁盛奢華而沾沾自喜,而楚國這邊的人,也喜聞樂見,将齊國的人當成了一個個會行走的冤大頭。

姒思朗因傷寒未愈,今日沒有參宴。

姒思闕拖着長裾在鋪就了長長紅綢的地上走着,臉上始終挂在笑,耳邊是觥籌交碰的聲音,是楚國宗室們熱切地喊着“恭迎公主回國”的激奮人心的聲音,可思闕此刻注意力只集中在餘光的一角。

一會兒,她和司馬磊還有紀別光事先安排下的人便要以最快的速度,趁亂抓住那些殺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