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來信
動了這個念頭,晚上就寝前,我便毫不遲疑地與二表哥商量,該以何名義将阿牛留在身邊。
二表哥思索片刻,道:“那日薛青的态度已很明确,顯然是不會讓兒子賣身為奴的。那麽,想要留阿牛在身邊,便只有一個法子了。”
我盯着他:“什麽法子?”
“你,認他為義子。”二表哥略一遲疑,道。
“義子?”我有些驚訝。
雖然上至朝廷要員,下到平民百姓,都不乏有認義子義女的。但我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子,新婚不足一月,就認個義子,恐怕會招人非議。
我猶豫不決:“要不再緩緩,從長計議?”
別人知道了,怕不會以為我自己生不出孩子來吧?雖然依目前情形看,我确實生不出來。
“哦?”二表哥一揚眉,似乎不理解。
“再緩緩吧。不如等咱們回京前再說吧。”
二表哥仰面躺在床上,道:“随你吧。着急火燎的是你,要緩緩的也是你。”
躺了一會兒,我正昏昏欲睡時,他忽然自語道:“那魚缸下到底是什麽呢?”
我“嗯?”了一聲。
他扭過頭看着我又重複一遍:“你說那魚缸下會是什麽呢?祖母一定知道吧。”
我扭轉頭面朝牆,避開幽暗的燭光下他熠熠生輝的眸子。
“你怎麽不說話?睡着啦?”說着,他忽然從床上爬起來,俯視着我。
我不由得面頰發燙,遲疑半響,回道:“沒。”
“那怎麽不說句話?”他語帶責備。
“正在想呢。”我随口應道。心想,你這般盯着人看,真當我這個二八年華的小姑娘是個無欲無求的老尼姑呢?
“你小時候常來,也沒發現過這個秘密?”我問。
“一個剛脫下開裆褲沒幾天的黃毛小兒,能懂些什麽呢?”他半靠在床頭,躊躇道,“不過,我猜袁五叔或許知道吧?”
“可若問他,他也決計不會說的。董大哥他們固然信得過,怕只怕如果這是留園秘不可宣的秘密,要讓你我就這般洩露出去,怕父親不會活剝了你我。不如找個由頭讓他們離開一會兒,你我前去看看?”
二表哥嘆口氣:“所有人都不在,獨你我留在這宅子裏。這個由頭卻很難尋。罷了,以後再說吧。”
一晃,來了留園已有十餘日。
下午,我與二表哥領了一幫人浩浩蕩蕩正在莊子裏閑逛。一個少年急急忙忙追上前來,一邊抹汗,一邊喘着粗氣問道:“請問哪位是章璇章公子?”
他話雖如此問,眼睛卻始終死死盯着二表哥。
二表哥蹙眉道:“本人便是。”
一旁董誠呵斥道:“哪家小子?竟敢如此盯着我們公子看?好生無禮!”說着,右手已習慣性地搭在了腰間劍柄之上。
面色黝黑的少年忙斂起直視二表哥的目光,垂首作揖道:“小人一時心急,有失禮儀。還望公子恕罪。”
二表哥“哼”了一聲,眼望遠處綠野,并未理會他。
董誠約莫是怕吓着少年,站在二表哥身側不再言語。盡管如此,他與章鳳一左一右,一劍一刀,宛如哼哈二将,一般人見了只怕還是會發怵。
佑安道:“你找我們公子有何急事?”
少年拘謹地陪個笑,道:“是袁五爺打發小人來的。是京城來信。”說着從懷裏摸出一封裝祯精美的信來,恭着腰,雙手呈上。
佑安接過來呈給二表哥。一衆人都巴巴地盯着他。
京城來信,是府裏有什麽事嗎?
卻見二表哥不緊不慢地拆信閱後,又将信按原來的折痕折回去,裝入信封內,遞給了我。
我揣入懷中,看着他問:“可是有何要事?”
二表哥眉頭緊鎖,簡短地道:“讓近日回府。”
他一副苦大愁深的樣子,卻又未明言到底有何事,一衆人雖身在無拘無束的鄉野之間,卻都再無心閑逛,只沉悶地跟在他身後,完任務似的走完了剩下的路。
晚飯後,坐在窗前,落日的餘晖照在窗紙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我柔聲道:“那二表哥預備何時啓程回府呢?”
二表哥一張俊臉如覆嚴霜,讓人看了不忍直視。沉默許久,道:“父親只催盡快回去,也沒說哪日,緩幾日再說吧。哼哼,皇帝賞的這個官,我也不稀罕。”
男兒無不以建功立業為榮。二表哥既未倚仗家世而捐個閑職去做,也尚未參加秋闱之試,便得皇家恩寵直接賜官。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他卻自閱信後就悶悶不樂。
姨丈的信我也讀過。信中只說皇帝因有人舉薦二表哥而賜官,并未說明舉薦之人是朝中哪位大人。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估計與那固安郡主脫不了幹系。二表哥八成也是這樣猜測的,因此才會悶悶不樂。
不過,臨行之前,我們還有些事需辦妥。
我正要開口,二表哥也剛好開口道:“不過,那魚缸的事便不能再等了。”
“我正想與二表哥商議呢。”我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就明日吧。”
“哦?”二表哥眼睛一亮,頓時面若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