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隐秘2

我的好奇心也早被勾起,又道:“不知祖母他們知不知道這個魚缸的事。”

二表哥寫完一幅字,将筆輕輕擱在筆洗中,眼眸微垂,看着我道:“我從未聽家中長輩說起過。如果是個了不得的秘密,自然也不敢去問。不過,”他說着停下來看着我,一雙丹鳳眼亮得如同倒映了整個星河。

我仰着臉看着他,不加猶豫地問:“不過什麽?”

二表哥含笑看着我的目光裏多了幾許探究:“不知表妹敢不敢——”

“夜探魚缸之謎?”

我話音未落,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利落。不過,這個說法聽着怎麽這般別扭呢?”

我撇撇嘴:“放心,又不是要跳入魚缸裏。”

二表哥一揚眉,無語地看着我。過了一會兒道:“夜裏怕是不妥。董大哥他們幾個就住在西廂房。”

“那什麽時候好啊?院子裏沒人的時候極少。”我也有些發愁,“事緩則圓。不如再另尋時機吧。”

二表哥颔首道:“嗯。只能尋個機會先打發他們出去。”

這個機會卻是極難的。董誠章鳳佑安都還好說,可詠梅芸兒都是內宅丫鬟,輕易不出門,又如何能同時打發他們出門呢?此事只好暫且擱在一旁,另尋個機會。

午後,我讓芸兒去找詠梅,從另外一間堂屋裏搬回來一床拿走的被子。總不能每晚挨凍搶被子吧?

詠梅和芸兒送進被子來,有些驚訝地看我一眼,又似了然,飛快地低了頭,動手将被子鋪在大床上。

鋪被子時,她手下略一遲疑,扭頭看看我,見我并未言語,便将抱回來的那床被子鋪在床裏側。

她們公子當然是要用從府裏帶過來的柔軟蓬松的新錦被了。我這個不入流不招待見的少夫人就只配用留園備用的陳年舊被了。

我泰然自若地在窗前長幾上憑記憶畫着金魚。這些于我而言,均是小事一樁。

一來身子暖和了,二來被子一裹,無形中與身邊那人自然就隔離開來。夜裏,果然一動不動地躺了一會兒就入睡了。

睡得正香時,冷不丁就忽然有條胳膊揮舞過來擱在我腰間,我迷迷糊糊地一把推開,繼續酣睡。

一會兒,一條長腿又忽然重重地搭在我腿上,我擡擡腿想要抽離卻是不能,只好坐起來,用力把這條長腿從我身上挪下去。長腿的主人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吓了我一跳,我一動不動地僵坐着。再聽,卻是均勻的呼吸聲。

我睡意全無,就這樣靜靜地躺着,聽着身邊傳來的呼吸聲。隔一會兒,又擡起手臂去挪開壓在我身子上的胳膊。

真想不到,白天光風霁月的公子,晚上睡覺時竟然全無風度可言。

趁着夜色,我偷偷溜到院子裏。找到白天摸過的地方,胡亂摩挲幾下,魚缸竟然轉了起來,轉了半圈停了下來。魚缸底部空出來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僅可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沿着洞口下去,眼前出現了一只只雕龍刻鳳的檀木小箱。打開一看,裏面居然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元寶。晃得我眼都睜不開了。

真好,随便拿一點去孝敬母親,都夠她安享晚年了。

我越想越開心,忍不住笑出聲。

“喂,醒醒了!表妹,該起來啦。”

好像是二表哥的聲音。

我睜開眼,迷迷瞪瞪地瞅着他,有幾分心虛。畢竟是他們章家的東西。

“喂,醒來啦!做什麽美夢呢?瞧把你給樂的。嗬嗬,莫不是找着金銀財寶啦?”他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忽扇着,一臉戲谑。

我清醒過來,不由得臉紅耳赤。

“吆,如此說來,你還真夢見尋到金銀財寶啦?貪財!”說着,二表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拉開堂屋的門,晨光灑在了我的臉上身上。

起晚了。這要是在府裏可不得了了。

詠梅芸兒已候在門外。

“少夫人早安。奴婢現在準備洗漱用品過來嗎?”詠梅施了個禮,問道。

芸兒一齊施過禮,含笑看着我:“姑娘早安。”

我一眼看見天井處那口大魚缸,不由得就笑了。

詠梅芸兒詫異地看着我。

我含笑對詠梅道:“待會兒送進來吧。”

詠梅又是一陣掩不住的驚詫。

匆匆洗漱完畢,芸兒便送進早飯來。簡單的小米粥和米糕,以及一碟子清拌蘿蔔藕片。

二表哥嘗一嘗,道:“不錯,就是小時候的味道。以前祖母帶我來,每次都會吃這些。”

詠梅笑道:“公子吃着喜歡便好。是新來的薛大嫂子做的。”

二表哥“哦”一聲,看起來吃得很香,簡直像在吃什麽皇家的美味佳肴。

我坐在對面笑問:“二表哥吃得是情懷吧?”

詠梅芸兒齊齊看着我,似乎有些不解。

二表哥笑道:“表妹倒還懂我。”

說完,似又想起什麽不愉快的事來,眼看着便斂去一臉笑容。

早飯後,我們決定一起去莊子裏看看。

袁五爺聽說了,堅持要前邊帶路。董誠章鳳自然也要求随身護衛。二表哥只好都允了。

我本想一起步行,被袁五爺堅決攔了下來,坐在了一輛小馬車裏。不過,因鄉間人煙稀少,又在自家莊子裏,馬車前面的簾子挑了起來,我可以四處觀望。

谷雨前後種瓜點豆。鄉下的三四月,正是農忙時。

老老小小的農人們忙着在田裏插秧種豆。

孩子們在開着野花的田野上瘋跑着。有大點的孩子放着風筝,小點兒的幼童便磕磕絆絆地緊跟在屁股後。間或,還跑到田埂上幫大人們送個東西。

遠處傳來悠揚的笛聲。

耕牛在田裏不時發出“哞哞”的叫聲。驢子馱着東西行走在鄉間小路上。鏟糞的老頭悠然自得地用糞叉将各種糞球叉進糞簍子裏。

見袁五爺領着我們一行人,農人們都熱情地問:“他五叔,這麽俊的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呀?”

袁五爺自豪地一一介紹道:“這是咱們府裏的二公子。車裏是少夫人。”

二表哥笑意盈盈地沖大家一一點頭。

“啧啧,看這公子夫人,瞧着就跟畫上下來的似的。”有人感嘆道。

有年紀大些的就問:“這可是小時候每年跟着老夫人來莊子裏的那位小公子麽?”

袁五爺不住地點頭應着。

“是啊是啊。”

“沒錯沒錯。正是那位小公子呢。”

有位老人家顫顫巍巍地抖動着一縷稀疏的花白胡子感嘆道:“當年的小公子如今都成親了,難怪我這老家夥老得都直不起腰了。”

好一派安居樂業海晏河清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