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宅子1

雖然并不是第一次與他這麽同卧一床,但成親那天,他醉得如一團爛泥,後半夜酒醒之後還丢下我跑了。所以,這應該算是我們第一次在清醒狀态下與彼此同宿。

前半夜,我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側着身子躺在床邊一動不動。被子被他連抱帶裹的整個霸占了,我只能可憐兮兮地在腰間搭着一角。

一路車馬勞頓,不知什麽時候,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一睜眼,卻是被凍醒的。本來春天的夜晚就有些陰冷,加上留園地勢較高,夜裏更是冷得像入冬的天氣。

我抱着肩膀縮成一團,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去拉扯被二表哥緊緊裹在身上的被子。我一拽,睡夢中的他哼哼一聲,裹得更緊了一些。

我用手背抹一把流出來的清鼻涕,坐起來,慢慢地從他身下一點一點的往出拽被子。費了好大勁,總算是拽出來小半幅,搭在蜷縮着的身子上,想了想,又擡起身子壓住被子一角。

明天白天,第一要緊的事就是要另外找條被子來。

早上一覺醒來,天色已大亮。迷迷糊糊中,一時分不清身在何處。

“咳——”

扭頭朝裏一看,迎面正碰上一雙水色潋滟的丹鳳眼。頓時臉頰緋紅,飛快地扭轉頭,一翻身便坐了起來。

二表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低聲道:“被子全讓你給霸占了,可是睡好了吧?”

他穿着那身雪白的中衣仰面躺在床上。再一看,被子全堆在我這邊。

我愣了一下,道:“也沒有。”

“哦?為何?”二表哥側轉身子,單手托腮,慵懶地問。

我忍了又忍,沒好氣地道:“冷!”

“我才是被凍醒的好不好?!”他猛地翻身坐起,丹鳳眼幾乎瞪成了杏眼。

“我睡到半夜凍醒,好不容易才拽過一點被子來。二表哥你要是凍醒的,怎麽着也到早上了吧?”我再顧不上講什麽溫良恭儉讓,針鋒相對地道。

“嗬,那我倒是占了大便宜了?”

我沒理會他,向門口走去。

一開門,外面站着的詠梅一愣。

“詠梅姐姐?”我也一愣,“我剛好準備叫你和芸兒送洗漱的東西來呢。”

詠梅讪笑道:“是啊,少夫人,奴婢也是看天色亮了,估摸着您和公子差不多也該起床洗漱了。剛巧過來。”

真是剛巧過來的嗎?我心中一動,沒功夫去多想。

送了洗漱用具進來,詠梅似乎有意無意地朝坐在床邊的二表哥看了一眼。

二表哥正忙着撫摸懷裏的貓,那神情,簡直就像見着久別重逢的愛人一般。

詠梅皺皺眉,遠遠地對着二表哥施了個禮,甜甜地道:“公子早安。奴婢們送過來洗漱的東西了。”

芸兒站在她身後直沖我撇嘴。我不經意地笑笑。

“嗯,下去吧。”二表哥頭也不擡地道。

詠梅似乎有些失望,遲疑半響,低聲道:“出來之前,夫人再三交待奴婢,一定要服侍好公子。”

二表哥“哦”了一聲,擡起頭,看看詠梅,又看看我,啓齒一笑,“可是,我好像記得,少夫人不是說侍奉我是她份內之事嗎?然而,母親又吩咐你服侍我。唉,這倒真是有些叫人為難了。”

為難個屁!我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這分明是挑事好不好?

本想開口,又想起臨來之前,姨媽特意囑咐我的話。

為人妻者,不可生嫉妒之心。

于是,便寬厚地笑笑,道:“既是母親吩咐的,若不叫詠梅姐姐做,來日回府,她也不好向母親交差。二表哥,不如就由詠梅姐姐來伺候你洗浴吧?”

二表哥嗬嗬一笑,戲谑道:“表妹不介意就好。”

不介意才是見鬼了呢。我笑而不語,看着詠梅。

詠梅有些小激動,沖我施了個禮道:“奴婢多謝少夫人體恤。”說完,站在一旁,等着伺候二表哥。

二表哥抱着小雪施施然走了過來,一把将小雪交到詠梅懷裏,道:“可要好生抱好了。”

詠梅意外地張張嘴:“這——”

二表哥聞言道:“上回那只讓你們少夫人給弄丢了,這回,可說什麽也不讓她碰了。”

詠梅神色間既是感動又是緊張,緊緊地将小雪抱在懷裏。也許是抱得太緊了,小雪掙紮一下,“喵喵”的叫了幾聲。

二表哥洗着手,頭也不擡地道:“別抱那麽緊啊。”

芸兒托着擦臉的巾子看看我。

待他洗了臉,我從托盤上取過巾子遞到他手裏。

潔齒漱口後,他悠然坐在藤椅子上,喝了一口溫水,看着我問:“那些流民安排好了麽?”

我暗自腹诽,您老人家到現在才想起來這回事啊?然後簡略向他交待了一番,末了,問:“二表哥您覺得可有何不妥之處嗎?”。

“嗯。目前聽着倒沒什麽問題。”說着,由我替他穿好衣衫,從詠梅手中接過小雪,起身去了院子裏。

洗漱過後,我正欲問詠梅廚房早上準備了什麽吃的,佑安在外面叫道:“少夫人,公子請您出來一下。”

院子裏,二表哥四處走走看看,見我出來,便沖我招手道:“來來來,表妹過來。”

“二表哥有何事吩咐?”我有些好奇。

他指着圍廊四周道:“你來看,這周圍是不是少些什麽?你們也都看看。”他回頭對詠梅佑安他們三個道。

詠梅道:“奴婢們哪裏懂得這些啊,全聽公子的。”

二表哥不易察覺地挑挑眉,未作聲。

佑安四處走走看看,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道:“公子,這院子裏沒花草。”說着便愈發激動,“真的,居然連一株草都沒有哎。”

“草還是有幾苗的。”二表哥斜了他一眼。

佑安“嘿嘿”笑着撓撓頭,道:“要不說還是公子目光敏銳呢。”

這個馬屁精。

我尋思着道:“這前後兩進院子裏,連一棵樹都沒有。花草更是未種一株。許是老太爺不喜花草樹木?不過,古來文人墨客無不喜歡寄情山水田園,老太爺自幼飽讀詩書,更官至光祿寺卿。按理來說,不應該啊。”

董誠章鳳正在外院練功,一見我們出來,馬上上前見禮。聽見我的話,董誠道:“這樣很好啊,利利索索的。公子您看,從外面看,這座宅子簡直就是易守難攻啊。”董誠說着,走到大門外,指着宅子贊許道。

“董大哥說得極是。”二表哥仰起臉看着屋頂道,“簡直是固若金湯。除非——”

“除非什麽?”章鳳好奇地問。

“不可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