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府的事情暫時擱下,淺白扶着王妃去前廳裏稍坐一會兒,等着紫骁衛搜完另外兩家,再折返回來。
到那時王爺說不定都已經到玉羅觀了,餘下的事情都好處理。
誰知沒有等來紫骁衛,東宮卻先派人來了。
“智王妃惡意阻撓紫骁衛辦案,德容有失,即刻去東宮聽候問話。”
太監讀完太子手谕,躬身讓到一側:“娘娘,請吧。”
沈飛柳可以仗着智王妃的身份,跟紫骁衛周旋,卻不能忤逆太子谕令,只得起身去東宮。
外面東宮的馬車候着,沈飛柳上了馬車,淺白欲跟去,被太監攔下。
沈飛柳将手爐放回到淺白手裏,在她手背上按了按,想讓她好好照看王爺,卻無法當着衆人的面開口。
淺白知道王妃擔憂什麽,也氣惱自己不能同去東宮照顧王妃,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朝王妃點了點頭,讓她安心。
怕被人看出端倪,沈飛柳簡短道了別,鑽進馬車。
東宮的馬車漸行漸遠,門後候着的紫骁衛雖然面上不顯,腰背都挺得直了些,淺白默默擦了淚,轉回府去。
王爺昏迷不醒,王妃被傳到東宮問話,外面還有紫骁衛虎視眈眈,好好的一個智王府,怎麽一夜之間就成了這個樣子。
淺白心裏擔憂王妃,恍恍惚惚地走着,看到前廳一側的小道上,英娘正在同嚴小風說着什麽。
對了!淺白忽然醒悟,他們王爺是秘府首領,秘府整個京城最大的暗勢力,觸角遍布各個角落,他們必定也能得到宮裏的消息,知道王妃的狀況應該不是難事。
淺白一路朝他們小跑過去,嚴小風卻掉頭走了,只有英娘等在那裏。
淺白一把抓住英娘:“你們能救娘娘,對不對?”
英娘搖了搖頭,她知道淺白在想些什麽,可也得照實講:“若是別的地方,救娘娘回來不是什麽難事,東宮卻很難,東宮是秘府勢力最弱的地方。”
淺白懵了,連秘府都搞不定,那娘娘鐵定要受苦了。
英娘寬慰道:“也不是全無辦法,先等消息,待王爺醒來就好辦多了。”
英娘見淺白聽得快要哭出來了,好似下一秒娘娘就要遭遇不測似的,又上前勸道:“你不要多想,說不定太子殿下問完話,就把娘娘放回來了呢,剛才你也看了,娘娘說了同意搜府,明面上沒有阻攔紫骁衛辦案,不是什麽大事。”
淺白細想來,是這麽個道理,把眼淚憋了回去。
東宮,沈飛柳被請到一處偏殿稍候,宮女剛打起簾子,屋內濃郁的熏香就撲面而來,直沖得沈飛柳頭暈眼黑,五髒翻湧,立時掉頭扶着柱子嘔出一灘酸水來。
自清晨天微微亮,沈飛柳醒來到現在,滴水未進,又一陣陣地幹嘔,身體發虛,頭也暈乎乎的,勉強扶着柱子,方能站直身子。
身後跟着的太監,突然驚呼:“娘娘莫不是病了?快去請太醫!”
“不可!”沈飛柳趕緊阻止,說出口覺得自己說的語氣不合适,放柔了聲調道,“我無礙,只是平日裏不怎麽熏香,對這般濃郁的香味有些不适應罷了。”
太監依舊執拗:“娘娘身體要緊,得請太醫來看看才妥當。”說着,便着一旁宮女去請太醫過來。
沈飛柳阻止不疊,一顆心懸了起來,太醫一來,必然會查出她的身孕,王爺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王妃卻懷孕了,沈飛柳一時不知道這般情形該如何跟人解釋。
太監貼心地給智王妃換了一件清淡的屋子,沒有點熏香,只燒着銀炭,屋裏暖烘烘的。
說來也快,沈飛柳剛一落座,太醫就到了,像是住在東宮一樣。
太醫行了禮,隔着珠簾在外間落座:“請娘娘伸出手來。”
珠簾後,沈飛柳遲疑,太監走到她身側低聲勸道:“娘娘,莫要叫太子殿下憂心。”
這話是從何說起?
沈飛柳擡頭看向太監,太監并不回應,只是讓一旁的宮女來“幫”一把。
沈飛柳的手臂被壓着伸出了珠簾,兩名宮女一邊一個,壓制着她不能動彈。
她驀然覺得,太子叫她來東宮這一趟,不止問話這麽簡單。
若只是問話,何必要請太醫來給她診治,又要強壓着她配合切脈,仿佛問話不重要,切脈要重要的多。
便是查出來懷孕,沈飛柳心中已經想好了對策,王爺是傻的,但也終究是個男人,至于她是怎麽懷的孕,不過是床笫秘事罷了,只要丢了臉皮不要,總能圓回來。
太醫號完脈,只道:“娘娘身體虛弱,需要好好療養才行。”
太監送太醫出門,在一旁廊下,太醫低聲道:“去回殿下吧,智王妃身孕已有兩月餘。”
屋內沈飛柳揉着被壓痛的手臂,重新将今天發生的事情捋了捋,現在她更加斷定,太子叫她來東宮,絕對不是單單問話那麽簡單。
方才那個太醫絕不可能連個喜脈都摸不出來,卻只說身體虛弱,并不挑明。
這些人莫非是沖着她懷孕來的?可懷了智王的孩子,為何會驚動到東宮?
正思索間,外面有人喊話,太子殿下到。
沈飛柳在珠簾後起身,但見太子進來時,卻是只身一人,進來後,屋門就被從外面關上了。
沈飛柳心頭一緊,正待行禮,太子竟徑直上前,撩開珠簾走了進來,握住了她的手。
沈飛柳愣在當場,将手抽了出來,向後退了一步。
太子不惱,柔聲道:“太醫說你身體虛弱,需要多休息,快些坐下來,別站着。”
太子為何會如此行為,沈飛柳想不出頭緒來,又不好忤逆太子,緩緩落座在椅子邊緣。
太子笑道:“真是太好了,聽到消息孤就來了,沒想到那一夜竟然真的懷上了。”
哪一夜?
哪一夜似乎都跟他沒關系啊?
沈飛柳想得腦袋發懵,皺起眉心,揉了揉太陽穴。
“身體不舒服嗎?”太子關切道,“待會兒叫他們給你送些粥來。”
随即又道:“不,不行。宮裏的吃食難保完全,你須得回智王府,孩子還得在王府養着。”
沈飛柳擡眼看向太子,不明所以,孩子當然得養在智王府,難不成養在你東宮?
太子以為她是委屈,寬慰道:“是委屈了你,待孤登基,一定會給你們娘倆名分。現在,孤需要這個孩子……”
太子說着,蹲了下來,看着她小腹的眼神中幾乎帶着請求:“把孩子平安地生下來,好嗎?”
沈飛柳終于聽明白了,太子前前後後的意思加一起就是——
這個孩子是他的。
他怎麽會覺得,這個孩子是他的?
沈飛柳飛速地在記憶裏搜索了一遍,着實沒有跟太子有多少有交集的記憶,但現在,太子認定了孩子是他的,并且有想送她會智王府的打算。
她何不趁這機會,先回王府去,也好照看王爺。
沈飛柳像是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應聲道:“好,我把他生下來。”
太子情之所至,伸手要攬她入懷。
沈飛柳慌忙起身躲開:“殿下還是先送我回去的好。”
“對,東宮到底不大安全,這裏多得是別人的眼線。”太子朝門外喊道:“來福——”
門開了,進來一位太監,正是領着沈飛柳進東宮的太監,名叫來福,來福是太子在東宮裏,極少數信任的幾個人之一。
來福在珠簾外行禮:“殿下。”
“送智王妃回府。”
來福應了,太子又交待道:“切記,莫招搖,避開人,安全把人給孤送回去。”
沈飛柳謝過太子,随來福出門,一路上垂眸看路,目不斜視,只期盼着別在出什麽幺蛾子,早點出宮的好。
可偏偏越是擔心什麽,就越來什麽,剛走到東宮門口,太子妃帶着一幹宮女從外面走了進來。
來福讓到一側,躬身行禮,沈飛柳也跟着福身行禮。
太子妃朝這邊掃了一眼,一聲冷笑,立在了沈飛柳面前:“怎麽?這麽迫不及待把人帶宮裏了?”
來福不動聲色回道:“回殿下,是今日紫骁衛因公事要搜智王府,奉的是太子殿下的手谕,智王妃卻在門口阻攔,所以太子殿下叫智王妃前來問話。”
“問話?”太子妃冷哼,看着智王妃低頭時露出來細白的後頸,細又脆弱,一掐便會斷,“可問完了?”
“已經問完了,原是一場誤會,現在命奴才把人送回去。”
“既然問完話了,那太子殿下這邊的事情就了了,本宮同智王妃也許久不曾見了,讓她留下來陪本宮說會話,解解悶吧。”
來福還未開口,太子妃身後已經走出來兩名宮女,立在智王妃身後,大有她不去,就要把她強行架去的趨勢。
來福忙道:“殿下這樣,奴才不好跟太子殿下交差呀,交不了差少不了一頓罰,您就疼奴才一次吧。”
“太子那邊本宮來說,你不用管了。”
“這——”來福還想阻攔,太子妃一記冷眼掃了過來:“怎麽?本宮的話沒有說清楚?”
“奴才不敢。”來福低下頭,不敢造次。
太子妃看向沈飛柳時,換了一副柔和的笑臉,伸手去牽她的手:“你應該是第一次來東宮吧,本宮帶你去走走?”
沈飛柳福身:“謝殿下。”
雖然太子妃對着她一團和氣,但她總感覺太子妃眼神發冷,對她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她緩步跟在太子妃身後,小心應付着。
太子妃在前走着,并不說話,只是走着走着,就與身後的宮女們漸漸拉開了距離。
沿着一條幾欲幹涸的溪流向上走,到了一處八角涼亭,太子妃回頭笑道:“咱們在此處歇歇腳。”
沈飛柳落座時,瞥見宮女們早已在外面遠遠地站住,不再上前,說是在一旁伺候,離這麽遠,到有點把風的意思。
涼亭透着寒風,桌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太子妃眼眸一擡,單刀直入:“紫骁衛要搜的是秘府的人,而這人,就在你智王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