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思闕在姬夷昌的懷裏心有餘悸地想着, 心情慌張地想象着各種各樣的可能,甚至沮喪地以為,這下子自己大概真的要獻身給自己讨厭的人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 姬夷昌突然丹藥的副作用起來了, 他四肢酸軟無力,整個人都難受起來。
興許是由于姬夷昌把整個身體都往思闕身上挨靠, 所以兩人間貼得更近,他的臉他呼吸間的氣息都湊到了她的耳尖,思闕神思一慌,雙手很自然地往外輕輕一推。
結果,竟把太子殿下推倒在地了。
姒思闕呆愣了一下, 這時才恍然想起來太子被宣蟲那家夥拉着揍的孱弱模樣。
她撓了撓頭:興許太子他真的…其實也不能對她怎樣?
本着把人推倒了的愧疚之心,姒思闕上前一步,想拉起太子。
“殿下,對不起,妾不是有意的。”
她把手伸出去, 卻發現太子殿下渾身都在發軟發虛, 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來。
思闕突然間就釋然了, 笑着蹲下來, 把太子的胳膊擱在自己細瘦的肩膀上,一把将他扶起, 扶到床的位置, 将他放下, 并且把被角掖在他身上。
“殿下,咱歇了吧?”說着,她正要轉身去将喜燭熄了,姬夷昌突然拉住她手腕。
氣力還沒完全恢複, 他拉着她的手也有些發虛。
姒思闕突然覺得這個連抓她手都抓不緊的太子有些可憐,那小得可憐的氣力,她剛才怎麽會有錯覺認為他有洞.房的能力?而且剛才也從女官那裏得知太子跑去齊王那裏,想悔婚的樣子,大概他也是不想碰自己的吧?
這麽一想她就覺得更安心了。
她笑了笑,輕拍他的手道:“殿下,妾只是去熄燈。”
“等下,孤有東西要給你。”姬夷昌突然道。
姒思闕奇怪地看他一眼,但還是順從他在他旁邊坐下了。
姬夷昌從袖子內拿出了一個熟悉的舊物。
正是姒思闕當天被趙賢押着楚王楚後回去,逼迫她回去之時,被她摔碎在距楚一城交界沙土地上的陶埙。
那個陶埙是她從楚國帶來的,滿載了她滿期能重歸故土的願望,當初摔碎了它,只是因為已經看不到回國的希望,親自掐碎自己幼稚的幻想,逼迫自己直面殘酷的現狀而已。
如今這陶埙不但重新被尋回,就連碎裂的地方也教人給修補得幾乎看不出來,當真是下了一番苦工的。
見思闕愣在原處不去接埙,姬夷昌顫抖着手把埙塞進她懷裏。
“咳咳咳…吹首曲子給孤聽。”他沙沉着嗓子要求道。
姒思闕不好推辭,當即用手裏的陶埙吹奏了一首她以及姬夷昌都很熟悉的韻律。
那些離開故國的年月,姒思闕幾乎每逢思念,便會坐到牆頭吹這首曲子。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太子姬夷昌,也會時常來到業巷的牆頭附近,聽她的埙聲。
思闕抱着陶埙一面吹,一面走到木窗的位置,剛才宮人被撤離的時候,有個木菱花窗忘了關,此時涼爽的風便從這半掩的窗溜進來。
思闕覺得這陣風吹得人頗舒服,便一邊吹埙一邊走過去,想把窗戶完全打開,吹吹涼風去看窗外的皎月。
誰知太子姬夷昌卻被這風冷得渾身發抖。
等思闕意識過來的時候,姬夷昌已經從床邊走到她身邊,在她轉身的關頭抱起了她。
“你身上…好暖和。”姬夷昌把臉湊近她發頂,抵在那兒。
今夜婚殿上怕熱着姒思闕,沒有讓人擺放暖爐,但服下丹藥的太子在副作用發的時候便最是畏寒的,尤其在晚上的時候。
思闕愣了愣,有些詫異,原來太子私底下是個這麽黏糊的人。
思闕自幼便是個屬火的身體火熱的孩子,便是到了冬天身上也熱乎乎的,時常因為怕熱而在大冬天穿着一身薄衣四處走。雖然她也并不介意給他取暖,這倒還可給她降溫。
但是若被一直那麽摟着、黏糊着,她就有些意見了。
她放下了陶埙,僵着嫣紅的唇,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妾有一事不明白,還請殿下解惑。”
太子只是埋頭在她頭頂極淡地“嗯”了一聲,靠在她身上靜靜等待力氣的恢複。思闕自個兒說開了:
“殿下花大力氣給妾尋回這個舊物,看像是喜歡妾的,但是,殿下卻又派人去大王那裏給妾安上罪名,這又是為何?”
原本思闕不打算提的,但是此刻被這個神經兮兮的太子弄得好生郁悶,便想着直接問開了。
思闕她沒有男女感情的經驗,而且從她八歲開始,自己給自己灌輸的性別意識便是個男子,所以此刻想到要先摸清太子對她的感情,便一開始就想到趁着他好說話的時候直接發問了。
沒想到那家夥會如此直接,自己偷聽女官說話也就罷了,竟然還把偷聽來的事情都老實說出了,頂頭上的太子低聲喊她一聲“憨憨”,便又将懷裏的家夥往裏塞緊貼緊了一些,以讓自己最大程度地攫取她的溫熱。
“誰叫你亂聽別人說的話呢?”太子殿下磬玉擊石一般的聲線,頗為動聽。
“孤喜歡你吹的曲子,喜歡你身上比火爐還管用的溫度,只要你待在孤身邊,孤就能省下不少碳火。”
姬夷昌頭回用暗漆深不見底的眼神直視一個人,這麽認真鄭重其事地說出這番話。
說完,他便趁着姒思闕腦子拐不過彎來的功夫,俯身低下頭去,将她那片紅得似火般,一看就很溫暖的唇瓣汲取過去。
姒思闕在驚愣中被迫仰頭,而此時姬夷昌的氣力已經完全緩過來,她發現剛才那個一推就倒的病弱太子,此時氣力突然大得驚人,似乎任她怎麽掙也掙脫不開了。
那夜,姒思闕像朵柔弱無依的花骨朵一般,可憐弱小地被人逼着鎖在懷裏,承受了整整一夜的雨露。
姒思闕是在天快亮的時候才沉沉睡熟的。原因是太子殿下昨夜有些不節制…哦,是非常非常地不節制。
幾乎整整一夜都将她摟在懷裏,按緊了她幾次三番欲掙紮的手,把她的紅唇蹂.躏了一遍又一遍。
不過,頗幸僅止于唇。
姒思闕醒來的時候,姬夷昌早已起來了。
思闕摸了摸自己依舊發燙的唇,一閉起眼睛就想到昨夜自己被鬼壓,被人淩虐她唇時,那種程度的攻勢和情景,她不禁地哆嗦了一下。
也只能安慰自己道:算了,你不是本就打算把太子拿下,好從他身上得到楚國的消息,暗窺晉國的意圖嗎?
只是問題是,雖然都這樣了,但姒思闕還是不能确認太子到底是否喜歡她,她到底是否能拿得下。
他昨夜說是喜歡她這個,喜歡她那個的,在她眼裏,就等于是喜歡她的這個那個,但就是沒辦法喜歡她這個人,是這個意思。
不然又何以解釋他派人去齊王那裏說她壞話的事情?
雖然最後不知咋地誤打誤撞齊王也讓她見父親母親了,但她還是覺得太子不是真的喜歡她,娶她定是有某種目的。
罷了,先不想這個,俘虜太子的事情,慢慢再從長計議吧。
思闕伸了伸懶腰,打算起來了。
當太子夫人的第一天可有太多的事情要幹了。雖然齊王那邊還沒有真正認可讓她當正妃了,但太子的漳華臺這邊還是有許多事情要做。
女官們剛伺候思闕洗漱好,穿戴整齊,周凜便囑人來通知太子夫人,說是公主們都來到華容宮,要見新嫂嫂來了。
撇去奴母生的不計,齊王那些有名有姓的姬妾所生下的女兒統共就十位,大公主早年出嫁,住到了宮外,二公主三公主年幼時夭折,五公主本來也為奴母所生,但因為是齊王後身邊伺候的女奴,後來硬是被齊王後提了上去,所以也得了個五公主的位分,可惜十歲那年惹惱齊王也随奴母去世。
底下有三位公主年紀尚幼,剩下的便只有四公主、六公主和七公主了。
六公主姬青青是戚姬之女,早些時候因為和還是質子身份的姒思闕在業巷相遇後便對其念念不忘,後來雖然與指了婚的信陵君的兒子公子簡解了婚約,卻一直都不願意再接受別的婚事。
雖然齊王近來也是在忙着沒空管她,她的母親戚姬更是從來都不管她,只有利用她邀寵的時候才會對她的事情上心。
姬青青反而是跟兩個故意接近她想借機獲得王父看多眼的姐妹,四公主、六公主感情要好一些。
四公主姬淑兒和七公主姬婉婉知道青青被那“牆頭佳公子”騙了心,原來那人竟是個女子,如今還成了她的嫂子,所以今兒結伴來,是為了給青青出一口氣的。
女兒家的心思,姒思闕向來猜得頗精準。
多國貴族在彰顯自己身份的時候,女子向來會以裙裾曳地多長以示尊貴。
思闕以前在楚國的時候,因為她王父節儉勤勉,禁止貴族間的鋪張浪費,所以從未穿過曳地的長裾。
現下來到了齊國,還是當上太子夫人的第一天,姒思闕當然不能給太子節省,得穿上最雍容大氣的曳地長裾,曳地的裙擺在地上拖得越長越好。
于是乎,三位公主都穿上了她們一年只有乞巧節和年節才穿的最長的裙裾來,打算給楚國來的土包子嫂子一個落面子的機會。
她們篤定這位前身為女扮男裝當上楚國質子的嫂子,肯定沒有幾件好的曳地裙裾。而且來之前她們就聽說過,敗戰于她們大齊的楚國,當年之所以落敗,乃是因為窮。窮到什麽程度呢?窮到連皇族女子,甚至連楚王後,都沒有看過曳地裙長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