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嫁

晌午日影罩落, 碎金華光在地面流淌。

“鳳至,你今日是否受傷?”沈熙洛出聲,她走向悄無聲息出現在屋舍內的俊美少年。

蘭硯伸出胳膊, 他将沈熙洛虛虛圈在懷中,半散的漆色發絲黏人地纏在她的肩上,溫和無害道, “沒有。”

在她面前, 他無辜溫良, 身上的幽暗陰鸷仿佛自始至終都不存在。

“當真?”沈熙洛帶着懷疑。

蘭硯捏了捏她的臉, 含笑邀請道, “洛洛可以檢查我。”

沈熙洛臉頰微紅, 下意識嗔道,“鳳至,正經點。”

他本就野性放肆,現在, 越發大膽了。

蘭硯收斂長黑睫毛,餘光瞥了眼桌案上的嫁衣。

沈熙洛捕捉到他臉上那一瞬的幽暗意。

沈熙洛輕輕抿唇, 思緒在心中流轉,她的指尖拂過少年的衣襟, 忽然開口,小聲問他, “鳳至,你的記憶, 徹底恢複了嗎?”

蘭硯眼瞳氤氲暗色,望着沈熙洛, 接着,低首與她耳鬓相磨, 沈熙洛指尖顫抖,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溫柔笑道,“待洛洛嫁給我,我就回答洛洛的問題。”

竟然用這樣的條件交換,沈熙洛心中無奈。

金色日影鍍在少年少女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鳳至,別玩了,我為你換傷藥。”沈熙洛推開他,嗔道。

她抓住蘭硯的手,要讓他坐在床榻上,這時,少年反抓緊她。

“洛洛,看到嫁衣時,我後悔了。”他垂眼,幽聲。

“鳳至,沒關系的,我并不是真的要嫁給他了。”沈熙洛認真安撫少年。

“洛洛,我不想讓你坐在為他人出嫁的嬌辇中。”蘭硯抵住沈熙洛,一下又一下親吻她的脖頸。

他的唇灼熱,向上滑,落在沈熙洛的耳畔,咬了咬,沙啞喃喃,“我可以假裝洛洛,穿上嫁衣,這樣,洛洛就不必出嫁了。”

沈熙洛一愣,艱難地反應過來他話語所指,然後,心中震驚。

鳳至竟然有這樣的打算。

少年容顏美麗,若穿上嫁衣,确實雌雄莫辨,可扮女郎。

“屆時,我把洛洛藏起來,誰也不知道我代替了洛洛。”蘭硯的吐息噴灑在她的耳後。

沈熙洛眸光浮現不贊同,她緩慢地,認真對少年道,“鳳至,若你替代我,那你豈不是難以抽出空做你的活計了。”

她頓了頓,語聲柔軟,“鳳至,我會好好地等你的。”

少年俯眼,看她。

”……鳳至?”沈熙洛的嗓音中帶了輕顫。

蘭硯松開攥着沈熙洛身體的大手。

“好,我聽洛洛的。”少年乖順道。

沈熙洛舒口氣。

驟然,裂帛撕開的聲音響起。

沈熙洛訝然,擡眸看他。

蘭硯垂眼,修長冷白的手指将嫁衣撕開了一縷,一根紅色的布料纏繞在他手上。

少年側顏陰鸷。

“鳳至,莫要亂來。”沈熙洛心顫制止他,眼中慌亂,擔心鳳至把嫁衣毀壞,這樣,會生出不利于他所做辛秘的變故。

蘭硯看她一眼,眼底幽色陰翳一寸一寸被掩藏,最後,少年憐惜嘆口氣,溫聲,“洛洛,我不毀掉。”

他将纏繞在手上的紅色布條一點點解開,随後,溫柔虔誠地攥着沈熙洛的腕骨,将從嫁衣上撕裂而下的紅色布條綁在她的手上。

這樣,未免放肆。

“鳳至!”沈熙洛耳尖氤氲豔麗緋霞。

少年俯身,滾燙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脖頸,鎖骨。

沈熙洛雙手被桎梏,她緊攥指尖,纏繞着的柔軟紅色衣料在她的肌膚上撩起癢意。

蘭硯不斷吻着。

沈熙洛仰起脖頸。

晴日金影,玉雪起伏。

她的身體被抱起,放在桌案上,沈熙洛接觸到案上所擺的嫁衣,她眸光帶顫,咬了唇,慌亂阻攔,“鳳至,別。”

他咬住她的鎖骨,沈熙洛的脖頸繃緊。

“鳳至,不能把嫁衣弄亂。”沈熙洛顫聲,她臉頰緋意蔓延,小聲,“不要在這裏。”

蘭硯扣緊她的腰,他睫毛帶着潮濕意,低啞嗓音,“那先欠着。”

沈熙洛被他打橫抱起,放在簾帳內。

蘭硯捏了捏她的腕骨,摩挲過纏繞的紅色布料,簾帳輕晃,他緊緊擁住沈熙洛,衣衫齊整,呼吸緊密交織,少年将下巴抵在她的發上。

他的擁抱仿佛要将她融入身中一般。

守在臨青院的幾個嬷嬷用過午膳,回到沈熙洛屋舍的門扉前,她們的交談聲清晰響起。

屋內簾帳,沈熙洛緊張得心髒怦怦跳,總覺得那幾個對她監視甚嚴的嬷嬷會在下一刻進入屋舍,撞見青天白日下少年用力擁抱她的模樣。

“鳳至,你今日還有活計嗎?”沈熙洛忍耐着羞恥,悄聲問道。

“嗯。”蘭硯道。

沈熙洛猶豫,壓着聲音輕聲,“那你……不過去麽。”

“洛洛要趕我走?”少年嗓音染上無害的委屈。

沈熙洛頓了頓,她小聲,“鳳至,活計重要。”

她認真補充,“但我不是要趕你。”

日色如碎箔,灑在簾帳上。

窸窣響動。

蘭硯吻過沈熙洛的發絲,他俯眼,慢悠悠道,“等我的活計賺到足夠多的銀兩,就可以對洛洛明媒正娶了,對麽。”

沈熙洛眨眨眼,察覺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與他,不是已經說好了麽?

蘭硯指骨揉了揉沈熙洛的耳朵,桃花眼眸氤氲一絲笑意,抱怨道,“作為小姐的侍衛,想要娶到小姐,猶如天塹。”

“小姐不讓我碰,是因為我不夠忠誠,讓小姐覺得難受了麽?”

沈熙洛耳根通紅,“鳳至,你怎麽……”

蘭硯桃花眸蠱惑撩動。

“你怎麽這般說話。”沈熙洛顫聲。

轉瞬間,蘭硯容色露出無辜,剔透純然。

他面頰帶着情意潮紅。

“洛洛,我想與你玩一玩。”少年說。

“玩?”沈熙洛瞪大眼睛。

作為一個閨閣中的小姐,她覺得最大膽的事就是接受與鳳至的種種放肆了。

蘭硯咬耳朵,與她低言一番。

沈熙洛雪腮氤紅,聲如蚊吶,“還可以如此……”

竟然能扮演不同的身份麽。

“……”

“小姐現在,是被我抓到了。”蘭硯盯着沈熙洛,緩慢說,他修長指骨摩挲過沈熙洛細白腕上的嫁衣布縷。

蘭硯眼中浮動着細碎笑意,“小姐想要掙脫麽?”

他對此類扮演,一直帶着興致。

興許,是因他本性扭曲。

“不想。”沈熙洛聲音輕輕響起。

蘭硯眼底劃過怔然。

“洛洛……”他指骨收緊。

沈熙洛忽然露出笑,明媚靈動,“我诓騙你的。”

接着,她動了動腕骨,掙開了紅色衣縷。

纏繞的不緊,本就可以随意掙開。

蘭硯指腹摸過她的肌膚,輕柔道,“洛洛,疼麽。”

沈熙洛搖頭,她想了下,說,“鳳至,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拿了藥膏。

蘭硯坐在榻上,少年發上青玉簪微斜,他順從地解開衣襟,露出身上纏繞繃帶的地方。

沈熙洛蹙眉,指尖輕輕地摸過。

少年喉結滾動,他發出一絲輕哼,沈熙洛抿緊唇,竭力專注地檢查他身上的傷。

繃帶解開,露出少年的肌膚。

舊的疤痕野性橫亘,肌肉緊致結實。

這些日子受傷的地方,有沈熙洛用祛疤的膏藥塗抹,所以,疤痕淺淡。

沈熙洛指腹劃過他的淺淡疤痕,她有些不可置信,帶着驚喜,“都好了。”

接着,沈熙洛為了确認,她撥開少年的發絲,看他的脊背。

鳳至背上有燒傷,燒傷愈合艱難。

沈熙洛咬唇,每每看到他背上的燒傷,她都覺得心疼。

然而這次,她看到他脊背上的燒傷徹底愈合了。

少女的指尖一寸一寸觸碰而過。

“洛洛……”蘭硯沙啞出聲。

沈熙洛指尖一顫,下意識道,“鳳至,你忍着點。”

她匆忙檢查完畢。

當少年衣衫穿戴整齊時,沈熙洛遲疑了下,好奇問道,“鳳至,你的傷好的如此快,是與內力有關嗎?”

“也許。”蘭硯含混道。

沈熙洛察覺到他話語中的掩飾意,她垂下睫毛,心想,可能這種事情涉及性命安危,所以鳳至有些警惕。

沈熙洛眼眸劃過細微黯然。

他對她隐瞞的事情,是不是很多。

她不知道,若是迎來了鳳至徹底恢複記憶那日,他是否還會如現在這般滿眼都是她。

蘭硯指骨抓着沈熙洛的發絲勾繞。

他停頓良久,才緩慢出聲,“洛洛,我身上傷口恢複較快應當與我在鬥獸場所待時日有關。”

“那些日子裏,我受到的傷太多,身體漸漸變得麻木。”

這本是可以随意說出口的事,以此來博得洛洛的同情。

但在方才,他忽然不願意說出,竟擔心洛洛會不會覺得在鬥獸場中待過的他卑劣。

沈熙洛喃喃道,“鳳至,你當真在鬥獸場待過。”

鳳至此前告訴她,他在鬥獸場待過,解釋了他那些不通人間情理的行為。但隐約猜出他的身份後,她不太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竟然并非謊言。

少年如此坦然。

沈熙洛的指尖隔着衣衫,拂過少年脊背上的傷痕。

她目中心疼。

“鳳至,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雖然,她并非什麽權貴,但幾年前,她若是遇到了鬥獸場中奄奄一息的少年,可以用零用銀子将他買下救治。

讓他免受更多傷害。

她也可以将獸奴少年帶在身邊。

雖然,會遇到阿兄無奈的不贊同,但少年待她良善,阿兄見他不會傷害她,會慢慢地同意讓她與這位獸奴少年陪伴着。

她會為他起名,與他一起長大。

等到了婚娶年齡,少年已經獨當一面,經過阿兄的一番考驗後,終與她成婚,婚事甜蜜,日子安穩幸福。

“……”

“洛洛,比起現在的我,你更喜歡過去的我麽?”蘭硯捏了捏沈熙洛的臉,他微微挑眉,打量着她。

沈熙洛為難,“鳳至,若是撿到過去的你,我想,我應當會喜歡。”

蘭硯指尖微微收緊,他在少女将要吃痛時,恹恹松開手。

沈熙洛彎眉,她湊到少年臉龐,親了下他的唇角,以示安撫。

沈熙洛眼中露出清淺笑意,凝聲提醒蘭硯,“莫要逗留過久,鳳至,該去做活計了。”

蘭硯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懷裏,埋首咬了咬。

沈熙洛指甲扣緊他肩膀衣衫。

末了,沈熙洛面紅耳赤。

“鳳至,你怎麽那般。”

“小姐,若是偷情,定然是情難自控,留下了痕跡。”蘭硯唇瓣濕潤,嗓音含笑。

他似乎不太滿意,又咬了咬。

緋色珠玉愈發殷紅。

馬上就到鎮威大将軍娶妻之日,事務衆多繁忙,且蘭硯打算斬草除根,不留餘地,更是有諸多事情要處理,蘭硯今日在沈熙洛這裏癡纏的時間已經夠久,他不得不離開。

簾帳在屋舍內垂落,金色日華在地面流淌,沈熙洛披衣走至桌案,倒了杯茶水,匆忙抿了幾口。

沈熙洛摸了下心口,濕熱灼燙似乎還在其上。

*

星鬥轉動,日華燦爛中離去的少年在婚前夜出現。

幾位冷臉嬷嬷輪流值守,在外面看管着,防止沈熙洛在嫁娶前逃跑。

被鎖緊的窗牖推開。

夜間的涼風偷偷鑽進屋舍。

簾帳細微飄動。

沈熙洛坐在床榻上,此夜難眠。

一只修長冷白的手指掀開床帳,月色下,少年容顏籠着朦胧的光輝。

“洛洛。”他出聲。

夜色透過窗牖與屋舍內的一切交融。

“什麽人?!”看守的嬷嬷今夜戒備至極,聽到動靜立刻過來查看。

然而窗牖門扉禁閉,只能聽到朦胧的對話聲。

沈熙洛在蘭硯俯身吻她後,與他耳語一番。

蘭硯漫不經心地揉着她的腰,乖順應下,眼底藏着陰鸷。

幾個看守的嬷嬷聽到裏面有一個少年要帶沈家表小姐離開。

是那個鳳至侍衛吧,這些日子她們和外面的守衛看守着臨青院,那鳳至侍衛一直沒有出現,沒想到,竟打算搶婚。

幾個嬷嬷臉色沉下,正要通知周宰相,卻聽裏面傳出沈家表小姐拒絕的聲音。

“……”

婚嫁前夜。

沈熙洛救的少年從窗跳入,要帶她走。

明媚少女懂事,搖搖頭,“雖然我夫君又老又有孩子,我蠻不願的,可他權勢大,難以得罪,你傷已痊愈,我們一別兩寬。”

少年眨眨漂亮的眼,只說:“洛洛,等我。”

沈熙洛依然搖搖頭,“你快些走吧。”

少年悶悶不樂地離開。

他與洛洛只能等明日見了。

可一日不見,他心中便燒灼着與尋常世人不同的濃烈思念,牽扯着五髒六腑。

沈熙洛站在窗邊,月色光輝清亮。

若鳳至當真只是江湖人士,那她自然是不連累他為好。

除掉鎮威大将軍後,不知道,鳳至會怎樣出現在她面前。

*

清晨時分,沈熙洛就被幾個嬷嬷拽起來,進行梳妝打扮。

嫁衣如雲霞,少女膚色賽雪,嬌麗點妝,容顏更盛,風華絕代。

幾個嬷嬷看得呆愣,随後冷厲提醒,“只要表小姐安安靜靜,不做多餘的事,侯府就會給表小姐重賞。”

沈熙洛平淡,始終未理會她們。

沈熙洛出嫁。

德安侯府,衆人心情各異。

周嘉石滿是心碎,卻無法搶親,他不過是一個依靠侯府的貴族公子哥。

周嘉木遙遙看着,緊皺眉宇,無奈閉上眼睛。

除了周迎秋外,幾個姑娘惋惜。

即便與這位表小姐沒有太深厚的情誼,但見正值芳齡的嬌美少女去嫁給一個老頭子,實在不忍直睹,且對德安侯府的選擇感到寒意滲骨。

這次是表小姐,那下次會不會就是她們了?

崔靜和被陶榮扶着,長長舒口氣,這過分狐媚的表小姐總算是打發掉了。

周迎秋看着沈熙洛離開侯府,滿是幸災樂禍。

自龍興寺回來後,她在衆人口中的風評轉變,不再是那個良善溫柔的三小姐了,崔靜和對她不冷不淡,三哥哥也對她多了懷疑。

穿着嫁衣的新娘手持卻扇,登上出嫁的嬌辇。

一身華裳,少女容顏絕色。

前來圍觀鎮威大将軍所娶可憐妻子模樣的長安百姓見到新嫁娘的模樣,癡然後哀嘆惋惜。

“可憐哦,這般美麗的小娘子竟要嫁給振威大将軍,這德安侯府當真是狠心。”

“噓,妄議大人物,你不要命了!”

見一些百姓對沈熙洛的容顏帶着贊賞,周迎秋皺了皺眉,不過,只是一些無名無姓的愚民罷了。

沈熙洛不在府上,很快,她周迎秋又能恢複往日風光,覓一位俊郎年輕的尊貴夫婿。

沈熙洛的出嫁嬌子遠離頒政坊。

周迎秋心中出了口氣,她撩了撩耳側的碎發,唇角勾起溫柔清雅的笑,正要回德安侯府,突然有一個侍女從人群中沖出來,抓住周迎秋。

侯府的下人注意到,那侍女大喊,“周小姐,我家柴小姐有事要見你。”

原來是吏部尚書之女柴文思要找三小姐。

柴文思向來與周迎秋交好,德安侯府的下人不再理會。

侍女用力抓着周迎秋,周迎秋掙脫不得,她憤怒質問,“你幹什麽?!有沒有規矩!”

柴文思的侍女冷冷地将周迎秋帶到暗巷中,柴文思擡手示意,一個侍衛将麻袋套在周迎秋身上。

“給我打!”柴文思厲聲吩咐。

“柴文思,你瘋了?!”周迎秋恐懼,不可置信。

“我可是侯府小姐,你憑什麽這樣對我!”

“賤人!”隔着麻袋柴文思憎恨地踹了周迎秋一腳,“都怪你不安好心,我好心幫你聯絡青槐,你卻置身事外,皇上知道柴家與那南疆女子扯上關系,直接拿了由頭革了我父親的官職!”

“給我狠狠地打!”柴文思憤怒道。

涼風習習,空氣中彌漫風雨将至的潮濕。

沈熙洛在轎中,忽然聽到有一位年輕公子朦朦胧胧中,在呼喚她。

沈熙洛心尖一顫,攥緊卻扇,卻聽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沈妹妹!”

沈熙洛垂眼,手中的卻扇搭在膝蓋上。

鳳冠霞帔的金色寶光華燦。

過來的,是長平侯蘇家蘇子晉。

“沈妹妹,我帶了人,将你帶走。”蘇子晉焦急道。

沈熙洛撩開簾帳,露出點妝後靡麗嬌媚的臉龐。

蘇子晉看得癡然。

“沈妹妹,随我走吧……”他道。

沈熙洛垂攏濃翹睫羽,平靜溫聲,“蘇公子,你我不過一面之緣,帶我走後,你打算怎麽辦?”

接着,她問他,是否能承擔得起振威大将軍和德安侯府的追責。

蘇子晉熱血上湧的心神在涼風中,變得凄冷起來。

“沈妹妹,我可以讓你隐姓埋名,這點,我還是能做到的。”蘇子晉勉強道。

沈熙洛搖搖頭,她對他露出感謝的笑,“多謝蘇公子美意,只是,我并不想要偷偷藏藏地度過餘生。”

“蘇公子,快些離開吧,莫要被發現了。”

蘇子晉的馬匹漸漸落後于出嫁的轎子,他神情黯然,眼睜睜地看着那美麗、靈動的小娘子去嫁給振威大将軍。

“哎喲,真是可憐的一對璧人。”

圍觀的百姓見一位年輕的公子來搶婚卻失敗,紛紛哀嘆。

花轎中,沈熙洛微微咬唇。

心想,這樣的誤會,還是莫讓鳳至知道為好。

鎮威大将軍府派來迎親的人神色喜慶,鑼鼓喧天地迎接着新娘子。

師鵬正一身喜服,立在府中,新婚迎娶之際,難得的,他感受到重歸年少光影的激動。

迎嬌妻,成大業,人生快哉。

禁衛軍的鐵騎卻在這時響起,轟隆隆,越發清晰,地面震動。

師鵬正臉色微變。

“将軍!不好了!”将軍府的衛兵匆忙趕來彙報,“禁衛軍圍了将軍府!”

又有衛兵恐慌彙報,“将軍!皇上來了!”

那瘋子皇帝帶着陰鸷,猶如羅剎,衛兵們丢盔棄甲,滿是畏懼。

師鵬正面容陰沉,他冷笑道,“來得正好,擺陣!點燃黑火.藥,無論來的是誰,通通殺死!今日,本将軍将成就大業!爾等追随本将軍,也将封官加爵!”

衛兵們聽從命令前去準備。

雲層流淌,天色越發陰暗,師鵬正轉動手上的扳指。

外面,迎娶新娘的鑼鼓喧天,百姓議論紛紛,熙熙攘攘。

空氣中,似乎有什麽聲響被這樣的熱鬧遮蓋住了。

師鵬正一頓,随即,神情驟然變化,浮現恐懼,厲聲道,“來人!”

卻無人應答。

本該點燃的黑火.藥,也未曾引燃轟炸。

師鵬正握緊長槍,如臨大敵。

師鵬正警惕望向四周,風聲鶴唳,忽而高喊,挑釁道,“皇上!”

“身為一國之君,何必躲躲藏藏!”

空氣依然安靜。

師鵬正臉色鐵青,在這詭異的氛圍感受到了無法描述的恐懼。

驟然,一支夾雜着強勁內力的箭矢破空襲來。

師鵬正大驚,下意識擡起長槍抵擋。

少年悄無聲息,如一抹冰冷的幽魂,出現在師鵬正身後,他手中薄劍遞入,腕骨繃着青色筋條,力道極大,這一劍,竟硬生生地穿破了師鵬正身上的精鋼盔甲。

只一劍,狠辣無情地殺了振威大将軍師鵬正。

師鵬正踉跄幾步,不甘倒下,臨死前,望見少年的一襲剪影,與前些日子,出現在振威大将軍府中的顏尚将軍一模一樣,師鵬正大駭,忽然明白了,卻無法發出言語。

師鵬正蒼老醜陋的臉覆蓋死人的沉寂。

鮮血在地面蜿蜒。

少年着玄衣、纁裳,冕冠高貴。

晦暗天色下,他漠然踏過猩紅血色。

自皇宮調撥的禁衛軍帶着肅殺,烏泱泱地踏在迎親的道路上,振威大将軍府派來的迎親人慌張逃竄。

“這、這出了什麽事?”百姓下意識躲避,慌亂問道。

有人認出,“那不是皇上的儀仗嗎?”

百姓們立刻恐懼,戰戰兢兢地跪下。

那瘋子皇帝竟然出現了!

皇上……

沈熙洛在出嫁的轎子中,輕輕抿唇。

擡着新娘子的轎子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轎夫望見禁衛軍們,恐懼地将轎子放在原地。

轎子落地,沈熙洛的身體輕晃。

她心尖顫動。

“振威大将軍已死!”一名禁衛軍頭領高聲傳誦。

百姓們嘩然。

他們看到皇上出現,身上帶着血煞氣息,尊貴的冕服上,竟沾染着血,透出瘋魔。

送沈熙洛出嫁的德安侯府中人,恐懼地跪在新娘轎子後面。

那瘋子皇上竟朝新娘的方向走。

“皇上駕到——”白面無須的大太監一撩拂塵,高聲呼喊。

沈熙洛鳳冠上的遮面珠墜晃動,她眸光浮現漣漪。

少女纖細凝白的手,輕輕撩開花轎轎簾。

她擡眸,在潮濕空氣中,望向走來的少年。

少年皇帝肌膚冷白,鼻梁高挺,俊美面龐上,桃花眸幽邃。

他的樣貌,自當與鳳至一模一樣。

在皇上蘭硯身後,一架朱金木雕奢侈花轎由八人擡來。

“洛洛。”蘭硯沙啞啓唇,他俯身,伸出手,猛的抓住沈熙洛的胳膊,将她從振威大将軍府安排的花轎中拽出,下一瞬,輕柔地将她抱在懷中。

少女美麗的目輕顫。

她鳳冠霞帔,佳人出嫁,嬌顏朱唇,胭脂靡麗。

繁複的裙裳被少年緊緊摟抱的力道壓出褶皺。

他撩目掃了眼四周。

禁衛軍叩拜皇上。

沈熙洛耳畔轟鳴,她緊緊抓着少年繡着尊貴龍紋的冰涼袖角。

蘭硯将穿着紅嫁衣的沈熙洛抱上朱金木雕轎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