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煙水緩緩流淌,一葉扁舟之上立着一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神情喜悅之中帶着幾分歸心似箭。
船尾坐着一個娴靜的婦人,身邊坐着三個孩子。兩個大點的孩子,吵吵鬧鬧的把腳丫伸到水裏,踏着水玩。小一點的女兒窩在母親的懷裏,神情間滿是好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四下張望着。
“榆,過來坐會兒吧。”婦人拿出吃的,招呼船頭站着的夫君。
喬榆将遠眺的目光收回,笑笑走回船艙,順手拍拍兩個兒子的頭,“氤兒,氲兒,去吃飯了!”
兩個小子,意猶未盡的上了船艙,笑笑鬧鬧的吃起來。
“榆,這次回去,你打算把氤兒,氲兒留下?”涓兒看了一眼身邊嬉鬧着的兩個孩子問。
喬榆點點頭,“槿兒一個女孩子家,這些年打理家業,也太過辛苦了,留下氤兒,氲兒兩個孩子,讓他們早點學着經商,也好幫小妹分擔一點。”
涓兒沒說話,心裏到底還是舍不得。這些年他們一直住在江南水鄉,過着恬淡無争的日子,突然間要她和兩個孩子分開,讓她如何舍得。
只是她更清楚,槿兒遵守諾言,這些年一直守着喬家,未嫁人,如今已是二十二歲的大姑娘了,再不嫁,只怕此生就嫁不出去了。她做嫂子的不能這麽自私,看着自己的小姑為家業搭進去自己一生的幸福。這次回鄉,一是給秦氏祝壽,二是商讨槿兒的婚事。
“小惠,快點,收拾東西,回家!”喬桢催促着妻子收拾行裝。如今的喬桢已是名滿京城的才子。一手丹青,更是冠絕天下。當年喬槿的成全,讓喬桢有機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喬桢在心裏一直很感謝姐姐,只是這麽些年也沒能幫上姐姐的忙,想到讓姐姐一個弱女子承擔起本該由他們兒子承擔的責任,心裏就愧疚的厲害。這次大哥來信,商讨姐姐的婚事,希望姐姐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喬桢也是盼着姐姐能找到一個好姻緣,嫁個好郎君,無憂無慮的生活。
“槿兒,秦公子和你年紀相當,才德又是出衆,等了你三年了,你就趕緊收拾收拾嫁人吧!”留在家的雪榕勸道。
喬槿輕輕地搖頭,擇了一塊清涼的石幾坐下,安靜的看着水中的魚兒自在的游曳,沒有說話。
自從當年她從爹手中接下了這個責任,便決定此生不嫁,守好爹留下來的家業。爹臨終前,拉着她的手,讓她一定要守住喬家的家業,她一刻也不敢忘,這麽些年,辛辛苦苦,熬過來,疲憊卻是心安。想到哥哥,弟弟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她便覺得自己的付出值得。
三年前,一個男子闖進她的心房,讓她如水的心起了漣漪,她知道自己動了心。可是她不能害他,他是家中的獨子,他們注定不能在一起的,那個癡情的男子,不管她如何拒絕,生生的等了她三年。這三年他得空便來找她,她不理,他就在門外默默看她一會兒,然後落寞的離去。她在窗前看得分明,可是卻不敢靠近,她怕這份愛,會讓她忘了自己的責任。
雪榕微微嘆了口氣,勸了多少次,小妹就是不松口。他有心想要幫喬槿分擔,喬槿卻是不依,每次都是笑着要他去畫館,自己一個人忙碌。每次看她美麗清瘦的身影,和男子一般忙前忙後,雪榕都會心疼的無以複加。
“小妹”,一聲低沉的呼叫,驚醒了兩個發呆的人。
“大哥,您這麽快就到了!”雪榕忙起身迎了上去,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喜悅。
“大哥!”喬槿也起身,走了過去,笑道,“娘這些日子還念叨着呢,說大哥您該回來了。”
喬榆看着眼前越發成熟幹練的小妹,心裏沒有半分的高興,反倒是心酸。在信中聽雪榕說了小妹與秦家公子的事情,喬榆下了決心,這次一定要勸小妹嫁人,決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
“大哥,您去看過娘了嗎?”
“剛剛去看過了,槿兒,大哥有事和你說。”喬榆定了定心神,道。
“大哥有事就說吧!”喬槿笑笑。
喬榆一時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槿兒,大哥知道這些年辛苦你了。”喬榆微微嘆氣,開口道。
“沒關系,這都是小妹該做的。”喬槿面上還是淺淡的笑,從容淡定,似幽谷的蘭花。
喬榆眼神微微暗了暗,正要開口。
只聽一聲急切的喊,“姐,你該嫁人了!”
幾人看去,原是喬桢回來了。
喬槿笑笑,頗是寵溺的道,“弟弟,都是大才子了,還這麽小孩子氣。”
喬桢氣結,沖着喬槿就喊上了,“姐,我不是小孩子!我和你說正經的,這些年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我們兄弟都看在眼裏,姐姐你不嫁人,是不是想讓我們愧疚一輩子啊!”
喬槿還是笑着,只是有了淡淡的憂傷。
“喬小姐!”一聲熟悉的呼喚,讓喬槿失了鎮定,背轉過身去,不語。
“秦夜,若是你願意,我就把妹妹許配給你。”雪榕不知什麽時候溜了出去,帶了秦公子進來,這會兒插話道。
“自然是願意,願意!”秦夜忙不疊的點頭,去看喬槿。
“我不同意。”喬槿背着身子,語氣卻是堅決。
“爹不在了,長兄為父,你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喬榆扳過喬槿瘦弱的身子,看向她的眼,語氣異乎尋常的堅決。
“爹臨終時說了,喬家由我做主!”喬槿避開喬榆的眼睛,輕輕道。
“槿兒,我喜歡你!若是你實在不能離開,我……我願意入贅!”一語石破天驚,喬槿身子微微一晃,他為了我,竟然肯入贅!
“不!”喬槿本能的叫了一聲。
“槿兒,聽話,嫁人吧,別讓娘為了你擔心。”雪榕在一邊勸着。
“槿兒,我這次帶了氤兒,氲兒回來,我會讓他們學着打理家業,你就放心的嫁人吧!”喬榆勸着。
“是啊,晴兒,莫兒也大了,也可以過來學着,這倆小子對繪畫不感興趣,對經商倒是頗有興趣的。槿兒你就放心吧,喬家不會後繼無人的。”雪榕笑着道,推了推身邊的秦夜,示意他過去。
“槿兒,我……”
“幹嘛啊,下聘了嗎,就要娶本小姐!”喬槿一甩辮子,進屋去了。臉上燒得厲害。
雪榕一笑,拍拍秦夜的肩膀,“回去吧,準備聘禮,我小妹就交給你了,好好疼着。”
秦氏的壽宴辦的并不奢華,卻是頗為溫馨。心裏最大的石頭落了地,秦氏頗為暢快,女兒終于松口肯嫁人了,實在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身邊一時又多了氤兒,氲兒兩個孩子,家裏熱鬧了許多。幾個孩子相處的不錯。大概是喬家人都和猩猩有緣,這幾個孩子和那兩只小猩猩相處的也頗為愉快。說來令人唏噓,喬舟山去世後,那只老猩猩,哇哇的叫着,守在喬舟山的棺木旁,不肯走。被人拉開了,誰知它竟趁別人不注意一頭撞死在喬舟山的墓前,殉了老主人。
感念這只猩猩的仁義,秦氏命人在喬舟山的墓旁,建了一座小墓,寫上了義子喬桉的名字。每年祭拜的時候也都會擺上猩猩喜歡吃的香蕉,野果。對老猩猩留下來的兩只小猩猩,更是百般疼愛,命人悉心照料。
這一晃,兩只小猩猩都長大了,二夫人雪兒,因着和老猩猩的情意,也常常親自過去照料兩只小猩猩,甚至疼愛程度超過了對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每每惹得晴兒,莫兒兩個孩子,都開始嫉妒猩猩了,就連雪榕都時不時向秦氏抱怨,說自己的待遇趕不上猩猩。
“傻笑什麽呢?”雪兒手上繡着活,對一邊坐着的雪榕道。
“沒什麽,我就是想,我能娶到你,能有這麽一個溫暖的家,能有這麽多的親人,此生真的是值了!”
雪兒放下手裏的繡活,走到雪榕身邊,奇怪的問,“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想到了從前。”雪榕溫柔的抱了雪兒,在她耳畔輕聲道,“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我們不會分開的。”雪兒也是心有所念,一時紅了眼圈,緊緊地抱住了雪榕。
正要進門來的莫兒被晴兒一把拉住,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兩兄弟會心一笑,悄悄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