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神情顯得輕松而愉悅,這麽些年過去了,他終于就要從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裏解脫了,完完整整的做回自己了。

他其實并不是喬榆,準确的說,他并不是完整的喬榆。當年姚紫荊一直沒有身孕,後來不知得了什麽藥方,竟然奇跡般的懷上了,而且産下了一對雙胞胎。頗有心計的姚紫荊,當時已然察覺到喬舟山的心不在自己這裏了,為将來做打算,她便将長子留在了自己身邊,次子則偷偷送了出去,對外只說産下一子。時不時的姚紫荊利用去廟裏祈福的機會,再把兩個孩子換個個兒,以慰思子之苦。兩個孩子長得很像,除了貼身的丫鬟,并沒有旁人知曉這其中的秘密。可是孩子漸漸長大,事情終于露餡了。

有一天,喬舟山逗着孩子玩,發現孩子只是傻愣愣的沖自己笑,說話也含糊不清,喬舟山心裏起疑,帶着孩子去求醫,才發現這個孩子竟然是天生的智障,猶如晴天霹靂,喬舟山抱着孩子失魂落魄的回來。

姚紫荊這才知道長子竟然是傻子,倉皇之下想要說出另外一個孩子的存在,可是又恐惹惱喬舟山,怕他記恨自己的算計,便又咽了回去。借着帶孩子求醫的名義,姚紫荊幾次想把這個傻孩子掐死,然後把另外一個健康的孩子換回來,可是每次要下手,一看到孩子那純淨的眸子,母親的天性讓她不忍心下手,這孩子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啊。思量再三,姚紫荊終于決定把這個傻孩子留在身邊親自照料,不再換了。等孩子長到十五六歲時,姚紫荊才再次玩起換子把戲,把次子偷偷帶了回來,讓他裝傻,暗中熟悉家業。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姚紫荊本打算等喬舟山過世後,把次子接回來名正言順的掌管家業,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這些年做下的壞事被喬舟山發覺,無路可退,無計可謀,于是自盡前她派出貼身丫鬟央她把健康的孩子帶回來,那個丫鬟九死一生終于把人帶了回來,弟弟喬榆按照母親的遺願,繼續與哥哥喬榆來回換着,直到有一天那個可憐的傻孩子在被送走的途中掉到河裏淹死了。留下來的弟弟喬榆只能一直裝傻,懷着愧疚,一日日,煎熬着,不得救贖。後來在苦悶中得到了一個外出學醫的機會,讓他如浴火的鳳凰重生。在那裏,他和童老先生的孫女涓兒相愛,他向心愛的姑娘和盤托出了事情的真相,并請求童老先生應允,童老先生疼惜孫女,也賞識喬榆的才華,便答應替他保守秘密,并商量了對策,讓弟弟喬榆做上門女婿。

而那個丫鬟桃兒懷的孩子其實是哥哥喬榆的,與弟弟喬榆并無半點關系。

“你到底是誰?”雪榕在房間裏靜坐了半響,總是覺得事情蹊跷,滿腹疑團的奔到喬榆的房間,站在門口眼神警惕的問道。

“我是你哥哥啊。”喬榆的聲音清亮,眼神通透,臉上還挂着笑意。

“大哥,是不是童老先生給你吃了仙丹妙藥,你好起來了。”雪榕雖然猜疑,但看到喬榆清亮的眼神,倒是沒有往壞的地方去想。

喬榆沒有否認,只是淡淡的笑笑。“弟弟,幫哥一個忙,勸爹同意我和涓兒的婚事。”喬榆把雙手用力壓在雪榕的肩上極其認真的道。

“哥哥把涓兒姑娘接回來不好嗎?勸勸童老先生,他未必不準的。”雪榕不解的問。

“我不想留在這兒,我想和童老先生學醫。”喬榆解釋道。

“為什麽啊,大哥!你現在好起來了,爹爹說不準有多高興呢!我這就和爹說去!”雪榕只一心想着爹若是知道大哥好了,該多高興,就要往外去。

喬榆一把拉住要出門的雪榕,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拉着雪榕坐到身邊,“榕兒,別去,先坐下來,聽哥和你說一個秘密,哥哥……希望你能替哥保守。”

雪榕懵懵懂懂,點點頭。

喬榆緩緩開口,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和雪榕說了。

雪榕震驚的忘了說話,只是怔怔的看着喬榆。良久,才緩過神來,“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那你願不願意幫哥這個忙。”喬榆撫着雪榕的頭笑問。

雪榕只是看着眼前的喬榆,腦海裏過往一幕幕在回放,無序而混亂,自己曾經的溫暖到底有多少是這個哥哥給的?又有多少是那個傻子哥哥給的?

“榕兒?”喬榆伸手在雪榕的面前晃了晃。“你願不願意啊?”

“那……你決定了?”雪榕勉強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

“榕兒,我不會帶桃兒走,桃兒肚子裏的孩子是哥的,麻煩你好好照顧他們母子。”喬榆交代着。

雪榕悶悶地點頭,遲疑着還是勸道,“可是爹是不可能同意這門親事的。”

“榕兒,好好照顧爹。”喬榆只是笑笑,似是成竹在胸。

雪榕有了不好的預感,大哥肯定是已經做好了偷偷離開的打算了。那些難熬的日子裏,他曾經多麽希望自己的大哥是個正常人,可以像別家的兄長一樣給自己溫暖和保護。然而現在他卻并不想喬榆是個正常人了,他舍不得他離開。盡管他不知道那些曾經的溫暖有多少與眼前的大哥有關,可是他真的不想再有親人從自己身邊離開。

“榕兒,幫哥!”喬榆握住了雪榕的手。

雪榕的淚止不住落了下來,“哥……”抽咽着,說不出話來。

喬榆把雪榕攬在懷裏,眼圈也紅了,“榕兒,你知道嗎?哥哥以前多想就這樣抱着你,好好疼你,保護你,可哥哥不敢,哥哥怕被別人發現,發現我是個正常人,我知道你這些年受苦了,是哥哥對不起你。”

“哥,能不能不要走?”雪榕擡起滿是淚光的眸子,央求道。

“如果爹爹能答應,我會常常回來看你們的,若是爹爹執意不允,我只能帶着涓兒遠走高飛了。”喬榆艱難的道,面上帶了苦痛之色,對于這個弟弟,這個家,他有着太多的牽絆,他也舍不得就此放手。

“哥,別走,我去勸爹改變主意的。”雪榕抓住喬榆的袖子不肯放手。

“好。”喬榆含笑點頭,只是他心知肚明,也根本不抱什麽希望,因為即使他只是個傻子,爹爹也決不可能同意這門有損他喬氏顏面的親事。

夜半,偷偷的溜出府,來到荒郊野外,小心的摸索着,在一處無字碑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輕輕地用手将周圍的野草拔幹淨,然後叩頭在地,清淚一滴滴灑落在泥土裏,“娘,兒子不孝,兒子不能按照您的意思去做了,兒子就要離開這裏,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了,請您原諒兒子的忤逆和不孝。今天兒子來是和你告別的,兒子以後恐怕都不能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