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糾結着,突然聽到門外又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當即想也不想的将手上髒衣服胡亂一卷,緊張的塞到床下。

門被人推開,沈陌一手拎着個藍色布袋,一手還端着個青瓷紋樣的素碗緩緩走進來,擡頭見卿若花一動不動的站在床前,似是有些意外,幾步走過來将布袋随手放在床上,看着她問:“好點了嗎,肚子可還痛了?”

卿若花臉上霎時又緋若雲霞,含糊的應了一聲,趕緊轉開話題:“我好了,還是繼續趕路吧。”

“不急”沈陌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伸手将她拉坐在床上。

卿若花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一臉費解的望着他:“你幹什麽?”

沈陌将她塞進被子裏,又把之前放在床上的藍色布袋塞進她懷裏,才道:“好好暖一暖,別再受涼,否則不但會腹痛,還有可能留下病症。”

卿若花這才發現懷中的藍色布袋裏,竟裝着一個湯婆子,貼在身上熱乎乎的,像個暖爐:“你…”

卿若花剛想問他怎麽知道的,沈陌突然将一勺如藥汁一樣的東西遞到了她唇邊:“這是什麽?”卿若花疑惑的轉頭看着他手中的碗,只見一碗濃郁的湯水徐徐冒着熱氣,湯中還漂浮着幾顆紅瑩瑩的蜜棗,遠遠地絲絲的甜膩香味鑽進鼻中。

“姜絲和紅棗熬的紅糖水,老板娘說可以讓你的腹痛好受一些。”沈陌将盛着糖水的湯勺放入碗中攪了攪,又堅持不懈的送到了她嘴邊。

卿若花驚詫的擡起頭:“什麽老板娘?”他到底把這事宣揚給多少人知道。

“成衣店裏賣棉條的老板娘”沈陌不以為意的說完,看着高高舉在她唇邊的勺子,微微皺了眉。

卿若花這才反應過來,低頭一口喝了糖水,試探的問:“你怎麽跟她說的?”

沈陌舀着糖水的空隙,擡頭看了她一眼:“直說”

直說?他還真是言簡意赅!卿若花默了一默,艱難的問:“你是怎麽好意思的?”想了想又縮縮脖子道:“正常男人連賣棉條都會尴尬吧?”

沈陌擡頭掃了她一眼:“又不是我用,為什麽尴尬?”

說着又将一勺糖水遞到了她唇邊,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卿若花無語了,虧得他能将這麽尴尬的事,說的跟買豬肉一樣簡單。

再次低頭喝了湯勺中的糖水,卿若花連忙伸手接過湯碗:“我自己來吧”

喝完紅糖水沈陌便讓她躺下睡了,下午還貼心的替她将湯婆子換了幾次水。她雖知道這次來葵水的異常腹痛,與昨晚栽到小溪裏受了涼脫不了關系,但大夏天抱着個湯婆子窩在被窩裏,真的熱死人啊!

幸而卿若花只在被窩裏沸騰了一夜,第二日纏繞在身上的無形尴尬消散了一些後,在她軟磨硬泡和千番保證之下,沈陌終于勉強同意繼續趕路。

一路邊走邊歇,因距無闕山不遠,又有鴛冰引路,三人在近晚時分終于登上了聳立在山巅之上的無闕宮。

漫天紅霞追着夕陽映照在無闕宮巍峨的宮門上,将整座宮殿沉浸在萬丈金光中。

仙霞葳蕤,宛若天宮。

氣勢磅礴的無闕宮匾書下,喜氣洋洋的挂着兩盞大紅燈籠,燈籠上紅彤彤的喜字,尤其的燙眼。

宮門兩側微微內凹之處,書刻着一副白玉對聯:卧看紅塵烽火裏,劍吞九州與天狂。

與天狂!卿若花不得不佩服步道常睥睨天下的氣度,縱使權傾天下的丞相哥哥,也沒有這麽大口氣!

此情此景,再聯想起那日步道常于千軍之中,劫走她哥的那股狂傲之氣。卿若花覺得讨好她這個未來嫂嫂,真真沒壞處。

魔教守衛森嚴,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明崗暗衛交織成密集的網。凡經過崗哨之處,明崗自出來向鴛冰問安,暗哨依舊隐蔽不動。

卿若花看的挺稀奇,進入宮門之後,是一片無數大理石鋪就的廣場,廣場對面正是無闕宮的正殿。正殿大門緊緊閉着,殿前處處張貼滿了大紅燈籠和喜慶的紅綢,繞過正殿旁的月門,再走半盞茶時間,遠遠便看見一片寬闊的練武場,場上有不少人在操練,但隔得太遠并不清楚,只能遙遙的看一眼。

過了練武場,兜兜轉轉又走了許久,突然一座攀滿野薔薇的巨大山岩,似從天而降的天神堵住了前路。

卿若花呀了一聲,瞅着繁花密匝的山岩,好奇道:“哎,鴛冰,你帶我們來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幹什麽,不是想殺人滅口吧?”

鴛冰瞟了她一眼,繼續往山岩的方向走,臉上平靜如水,不起波瀾。

雖然只是句玩笑話,但是這麽被人忽視,卿若花心中還是有些不樂,湊到沈陌身邊嘀咕道:“這人怎麽這樣,比你還無趣。”

沈陌側頭看着她,眉梢半挑:“怎樣才叫有趣?”

卿若花看着他似怒非怒的模樣,心中一抖,當即毫無骨氣搖頭:“你這樣的…就行!”

沈陌嘴角微微一勾,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卿若花只得嘟囔着嘴匆匆跟上,待轉到巨石之後頓時驚呆了,只見數十丈之外,一座孤絕的山峰如與天争鋒的仙人,高聳在茫茫雲霧之間,雲中綿延的亭臺樓閣若隐若現,飄飄渺渺恍若海上蜃樓。一條窄窄的棧道,宛若蒼龍,橫亘着萬丈深淵,從對面逶迤而來,傲然停在幾步之外。

“別…別說我們要從這上面走過去啊?”卿若花指着隐約在雲霧裏的窄窄雲棧天橋,不可置信的問。

“魔教弟子生活居所與客房皆在對面。”鴛冰答非所問,話中意思再了然不過。

卿若花擡頭幹笑一聲,誠懇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再見!”說完頭也不回的掉頭就走。

才走兩步突然腰肢一緊,卿若花啊地一聲,待反應過來已被沈陌勾着腰拉入懷裏。

“怎麽了又?”他俯在她耳邊緩緩問道,暖暖的鼻息落在她的耳朵裏。

卿若花渾身一麻,感覺似有無數細細的絨毛拂滑過心頭,癢癢酥酥的。身上怨氣立刻消散了一半,只瞪了一眼一旁裝作空氣的鴛冰,懊惱道:“我不要上去,我是來送信的,不是來尋短見的。”

她是不是覺得自己一定會掉下去?沈陌唇角微掀,亮晶晶的眼睛充滿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你忘了來這兒的目的了?平日張牙舞爪瞧着厲害,怎麽現在知道怕了?”

卿若花昨日才在沈陌面前出了醜,心中雖然一直強裝着不在意,但畢竟是對着自己的心上人,心中始終有個疙瘩。她平日雖是大大咧咧的粗神經,但這種時候,女孩子天性,心裏卻是極想要他哄一哄自己的。所以乍聞此言頓時眼圈一紅,猛地甩開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頭也不回的道:“我就是怕了,怎樣?大不了你再去找個膽大的陪你好了。”

沈陌沒想到她說翻臉就翻臉,愣了一瞬後,臉色立時陰沉下來,長臂一伸将她扯了回來。

“放開我!”卿若花氣急敗壞的怒斥一聲,別開臉極力掙紮,但胳膊被他緊緊箍着,又疼又麻,仿佛斷了似的,根本掙脫不了。

沈陌臉上亦有了怒意,眉頭緊擰的将她扳向自己,低喝道:“你幹什…”

已到嘴邊低斥驟然消音,沈陌驚愕的望着卿若花通紅的眼睛,那雙盈盈如水的眸子,已沾滿了濃濃的濕意,似乎只要一垂首間便是秋雨淅瀝。

“你…”沈陌直直的看着她,欲言又止,好看的眉揪成了一道彎彎曲曲的線。

卿若花沒想到會被他看了去,心中更惱,擡袖一把抹去眼眶中的濕意,犯倔道:“随便你找誰,姑奶奶不伺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