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和狗卷棘只感到眼前一花,就看着一個披着黑色羽織的身影匆匆出門。

搶先了熊貓和狗卷棘一步的正是福澤谕吉。

江戶川亂步的不見蹤影也讓武裝偵探社的社長大為頭痛。亂步倒是還算聽話,應該不會在沒有社員在的情況下擅自亂跑,但是想到青年十有八九也在外面,銀發劍士又忍不住擔心起來。

江戶川亂步從小智慧過人,福澤谕吉從不懷疑他智謀上的天賦,但是青年的體術和身體素質就不敢恭維了。

剛才出去的那個少女絕對是體術上的一把好手,又正在氣頭上,那個頭發愛變色的咒術師應該也有什麽特殊的術式,兩人的關系看起來也不錯,福澤谕吉倒不是很擔心偵探社會出什麽命案。唯獨江戶川亂步,好奇心重,要是在圍觀的時候不小心被誤傷就麻煩了。

只是疏松的沙地對于穿戴着木屐的男人就不太友好了,身為武士的風度,又沒法讓他在兩個孩子面前光着腳,好在他平衡能力不錯,磕磕絆絆了兩步便适應了地形,在彩色沙子上行走也算是如履平地。

一出門,福澤谕吉就看見剛才的少女握着一把造型奇怪的刀站在前面。

越過禪院真希的肩頭,福澤谕吉終于看見了他剛才一直在操心的對象。

穿着偵探服飾的青年和一旁的獅子少年玩得正歡,兩個一見如故、孩子氣的人對于自己怒火即将來到臨界值的監護人們的到來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武裝偵探社員工辦公區的場景可比洩漏到社長辦公室的那些要壯觀得多,也更讓人血壓升高了。

厚厚的一層各色沙礫滿滿地堆積在了整個大廳內,如果不是偵探社的大門正關着,大概都要湧進樓道裏了。

辦公桌都被淹沒在沙子下面,只有牆角的幾個裝着案宗的櫃子可憐兮兮地露着個櫃頂。

唯一幸免遇難大概就是專門用來保管偵探的粗點心和汽水的櫃子了,那一塊地方被人為地刨出來,正櫃門大開,裏頭的不少粗點心都不翼而飛,而獅子少年和青年偵探的身邊則多出了不少零食的包裝袋和一個個被取出了玻璃彈珠的波子汽水瓶,是誰幹的簡直一目了然。

看到這裏,即使冷靜如福澤谕吉也不免拳頭硬了,對江戶川亂步零食的節制在現在居然毀于一旦,讓他直接怒火中燒。

前方的少女感受到了他的到來,轉過頭,兩個同樣摩拳擦掌準備教育自家熊孩子的人對視了一眼,忽然詭異地達成了共識,禪院真希默契地向旁邊讓開了一點,給壓着怒火暗中觀察的福澤谕吉騰了點地方。

只是單單就看見兩個孩子氣的家夥搗蛋,員工辦公區居然一個社員都沒有,可就奇了怪了。

偵探社的幾個女生們剛才輪休,一起去逛街了,福澤谕吉是知道的,沒有出現倒可以理解。

只是本該上班的幾個男社員也沒有看到,就連被福澤谕吉寄予厚望、人也異常靠譜的國木田獨步居然也不見蹤跡,這讓銀發劍士的心裏多少有點納悶。

江戶川亂步是早在社長和那群東京來的小鬼聊起任務的時候,就悄悄地與自己剛認識的朋友一起溜走的。

剛才在便利店和格勞格拉曼見面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就覺得少年絕對和自己有共同話題。

被放置在一邊的兩人立刻迅速地熟絡起來,同為粗點心和波子汽水愛好者,又在玻璃彈珠收集上達成了完美的共識,彩色獅子和綠眼貓貓幾乎是一拍即合,暗搓搓地就在監護人們的眼皮子地下溜出了辦公室,還不忘悄無聲息地把房門帶上。

“要一起玩沙子嗎?”

這句話正是造成後來一切的罪魁禍首。

亂步剛開始想到社長嚴厲的表情,還有些猶猶豫豫,但看見那些五顏六色的沙礫從名叫格勞格拉曼的少年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之後,就把一切關于自己悲慘未來的猜測戰略性忽略了。

比彩虹的色彩更絢麗多樣的沙子瞬間鋪滿了地板,并穩步上升,一點一點地沒過椅子腿和桌子,再向着淹沒那些對于亂步而言過于無聊的案件文件進發。

和青年瞳色相同的綠色沙礫是從亂步身上滑落的,也是是他負面情緒的具現化。宛如綠寶石的粉末一般閃閃發光的沙礫數量不多,但也直接把小偵探整個埋沒,不過江戶川亂步卻沒有掙紮的意圖。

在這片沙海之下,他依然能夠自如地呼吸,這個有趣的年輕咒術師的術式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之前因為推理被打斷而産生的一點點怨氣像絲絲縷縷的蠶絲一般被緩緩抽離,格勞格拉曼沙子裏的溫度是一種熱乎乎的,擔憂不至于讓人灼傷的溫度,有一種溫暖又好聞的陽光的氣味,讓江戶川亂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親曬過的被褥,和許許多多的其他的開心的事情。

如同上次在高專時格勞格拉曼施展咒術那樣,小偵探也獲得了和夜蛾正道同樣的體驗,這是場無害的精神治療和快樂之旅。

綠色的沙子越積越多,眼看亂步就要被完全被埋沒,一只健壯的胳膊立刻就把他提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身邊的地方。

“怎麽樣,是不是感覺超開心!”

把自己頭發也變成了和新朋友的眼睛一樣顏色的大獅子興沖沖地和青年分享着自己的快樂,如果他是犬科,大概身後的尾巴已經開心地搖成了電動的。

這副傻乎乎的模樣讓江戶川亂步都有點想摸摸他的頭了,忽略兩人身高的差距,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格勞格拉曼雖然有些困惑,不明白為什麽連剛認識的摯友都喜歡摸自己的頭,但也許是被同學撸多了而産生的肌肉記憶,身體快大腦一步地彎下腰,讓比自己矮上許多的青年撫摸,意識到這一點後,少年立刻露出了混雜着不好意思和享受的糾結表情。

難怪格勞的同學都很喜歡摸他的頭啊,手感确實超級不錯呢,不愧是名偵探看上的摯友。偵探一邊摸着軟乎乎又炸毛的綠色大貓頭,一邊高興地想着,顯然是對于自己交朋友的品味非常驕傲。

“亂步,我們去堆沙子怎麽樣!”

進行了一會兒雙方都而非常愉快的撸貓時間,獅子少年就有些急切地建議道,對于他這種對運動量需求比較大的獅子來說,玩耍勢必是比安靜的順毛時間要更具有吸引力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新朋友分享玩沙子的快樂了。

“好啊。”亂步也眼饞那些閃閃亮亮的彩色沙子很久了,他上一次玩沙子的記憶還是小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海邊呢。

幹脆讓社長把下一次的武裝偵探社度假的地點定在海邊好了。剛剛堆完了一個大工程的亂步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暖呼呼的沙子上時暗暗地想,體力不好的他已經有些疲倦了,躺在沙子上幾乎一動都不想動,而身旁的獅子少年還是一副激情滿滿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體力怪物。

躺在沙灘上,喝着喜歡的波子汽水,一擡眼還能欣賞道自己的傑作,簡直沒有比這更讓人心曠神怡的事情了。

紫色的彈珠被偵探嵌進人像沙雕的眼眶裏,江戶川亂步仔細端詳着自己堆的社長,仍然有些不滿意,又把白色沙子糊了一坨在沙雕上充當頭發。只可惜沒有黑色的玻璃珠,讓亂步有點遺憾。

“亂步是在堆大猩猩嗎?”不過感覺似乎更像是巨怪啊,格勞格拉曼好奇地問道。

“你在想什麽很失禮的事啊!”世界第一的名偵探一眼就看穿了小獅子的想法,不滿與自己的藝術被埋沒和誤會,大聲地争辯起來,“明明是社長啦!難道不是超級明顯的嘛。”

“是嗎?”困惑地看着那個除了顏色,基本沒有能和印象中的那個高大有嚴肅的男人對得上號的地方的沙雕,格勞格拉曼的發色飛速變換着,陷入了沉思。

“當然是了!”

小獅子沒有糾結太久,他也有得意的作品想要展示給新朋友看。

居然堆了亂步大人,實在是太狡猾了!江戶川亂步本來還想禮尚往來地損上兩句,沒想到格勞格拉曼居然給他帶來了這樣的驚喜。彩色的沙子都被少年有條理地挑選出來,盡量依照偵探的原色,青蘋果味波子汽水離的彈珠被取出來充當是眼睛,和小偵探的一樣傳神。

對着自己的雕像,江戶川亂步紅着耳朵,卻也沒法昧着良心報複,正想別扭地誇獎兩句,卻看到了福澤谕吉和禪院真希的身影。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偵探,看着這雙倍的怒氣沖沖的監護人,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江戶川亂步的笑容漸漸消失,格勞格拉曼自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懷揣着僅有的一點幻想,少年緩緩地轉頭,正對上禪院真希充滿殺意的眼神。

彩色的小型沙漠上,立刻收獲了兩個比他們作品還要僵硬的雕塑,在監護人們越來越濃重的黑氣壓迫下搖搖欲墜。

“真希,你也要一起來玩嗎?”雖然對于危險的本能在拼命叫嚣,但獅子少年還是對禪院真希發出了邀請,他一根筋地認為玩沙子一定能讓情緒非常不美妙的少女變得開心起來。

完蛋了,你不要講話啊!我們絕對死定了!冷汗從江戶川亂步的額前滑落,綠眼貓貓在心中瘋狂尖叫,恨不得捂住傻白甜的大獅子的嘴。

再見了,波子汽水和粗點心。再見了,世界。在社長向自己走來的時候,江戶川亂步一臉沉痛地捂住了臉,但又因為福澤谕吉由于木屐不便于在沙地上行走而深一腳淺一腳的奇怪姿勢,碧色的眼睛時不時地從指縫中偷看。

“好多牛!嘿嘿。”

“直美,不要啊。”

倒在辦公桌旁邊的兩個社員宮澤賢治和谷崎潤一郎還沒有完全從精神治療中脫離,他倆是貢獻情緒沙子的主力軍,負面情緒幾乎完全被榨幹,幸福感過于膨脹,一時半會兒無法解除格勞格拉曼術式造成的影響,只能暫時安置在一旁的沙發上挺屍。

也難怪福澤谕吉一上來沒有發現他倆,他們不像亂步有格勞格拉曼及時拉出來,直接被情緒沙礫埋在了下面,要不是福澤谕吉不慎踩到了可憐的谷崎潤一郎,他可能都發現不了自己的社員去了哪裏。

亂糟糟的偵探社正由國木田獨步整理着。金發男人在格勞格雷諾使用術式的時候正在茶水間,最晚被波及,因而頭部好歹還是露在外頭的,也是受災的三人中最早醒過來的,在彩色沙漠消失之前就已經把大半個自己刨出來了。

本來真希和福澤谕吉一合計,是打定主意要讓着兩個熊孩子打掃衛生的。

只是國木田獨步實在是太難以容忍雜亂的情形,極度暴躁地整理着的樣子,把本來就像鹌鹑一樣哆哆嗦嗦地在牆邊站成一排、面壁思過的格勞格拉曼和江戶川亂步吓得更不敢出聲了。

“知道自己做錯什麽了嗎?”

墨綠色頭發的少女陰恻恻問詢和刀刃出鞘的聲音讓獅子少年一個激靈,之前在學校裏因為亂用術式被夜蛾正道批評的經歷讓他怎麽着也有了一點經驗,中氣十足地回答:“我不應該把沙子随便召喚出來,還弄得到處都是。”

這樣的回答讓真希稍稍滿意了一丁點,看來夜蛾校長的教導還是有點效果的,少女心裏莫名地居然有點欣慰。

“不錯,那麽下次還敢嗎?說實話!”

認識到自己錯誤的大貓是值得鼓勵的,但是這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可不是真希的作風,少女想起出門時夜蛾正道把看管格勞格拉曼的重任強行壓給了自己,再次嚴厲地詢問着。

“還敢,嗷——”

獅子少年的頭再次遭到禪院真希正義的鐵拳的制裁,那毫不留情的“哐”的一聲,把躲在門後隔岸觀火的熊貓和銀發咒言師都吓得一顫。

委屈的大貓頂着藍色的頭毛,藍色貓眼淚水汪汪地控訴着對自己進行教育的少女,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又挨揍了。

“好歹給我裝裝樣子也要說下次不敢了吧!”鋒利地咒具擦着小獅子的耳朵抵在牆上,雪刃在空氣中顫抖着,顯然它的主人投擲的力道很大,本來還面無表情的少女此時已經面目猙獰了。

“可是,”格勞格拉曼抱着頭上腫起一個大包的地方,貼着牆一點點滑落,原地蹲下,心虛地錯開真希投射過來的眼神,小聲嘟哝着,“可是是真希讓我說實話的嘛,而且會長也說過不可以說謊。”

“尤其是面對喜歡的人。”小獅子期期艾艾地偷瞄了一眼少女的臉色,老老實實地說着,“大家都是我喜歡的人,我不可以對大家說謊的!”

格勞格拉曼身上的毛色再次像霓虹燈一樣飛快地變換起來,就算是遲鈍如他,也不免有了不好的預感,變得忐忑起來。

禪院真希當然知道格勞格拉曼說的喜歡,不過是同學之情,況且這種傻獅子也不會有戀愛的那根筋,就算是有學姐沖着獅子的那張帥臉,熟悉之後也對于這種純潔到不可思議的孩子沒有了任何除了關愛以外的情緒。

但女孩子還是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個直球打了個措手不及,耳根不由自主地染上紅色,之前準備好的訓誡的話語,都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裏的空氣,随着格勞格拉曼的話語驀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禪院真希忽然有點明白格勞格拉曼是如何沒有被嚴厲的夜蛾正道打死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小獅子皮糙肉厚,對着這種家夥,沒有幾個人能真的下得了重手。

也是真希和夜蛾正道抵抗的經驗不足,江戶川亂步在福澤谕吉那裏就沒有這麽好運了。

眼看格勞格拉曼就要順利過關,小偵探也想效仿一下,那種直白的黏黏糊糊的話語,有些別扭的自己肯定說不出來,但是打滾撒嬌亂步還是很有經驗的。

只是這麽些年來,福澤谕吉對于可愛的東西的抵抗力也有所長進,明明是貓奴,但面對自己家的綠眼睛貓貓的賣萌卻可以做到視而不見的地步。

“亂步,你到底吃了多少?”

“只有一點點,”江戶川亂步哪裏會直接承認,但還是在社長嚴厲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聲音越來越小,“只吃了一袋,不,兩袋,不,真的只有一袋!”

福澤谕吉沒有立刻作出回複,只是再次看了看偵探和獅子少年腳邊的零食包裝袋。

“格勞也有吃的!”

“可是我只吃了粟米條啊?”紫毛獅子滿臉疑惑。

“你明明也有喝汽水的!”

“可是亂步喝的最多啊!”

這一來一去的對話宛如小學生吵架,兩只貓貓在倆小時內建立的革命友誼瞬間崩塌,友誼的小船碎成渣。

福澤谕吉和禪院真希只能無奈地把兩人分開,單獨教育。

在經歷了一番痛苦的熊孩子掰正教育之後,江戶川亂步和格勞格拉曼不得不在監護人們的監視下視死如歸地紮上圍裙,進行偵探社的打掃工作。國木田獨步則被委以分配任務的工作,青年指揮起兩個闖了禍的孩子可是毫不手軟。

江戶川亂步踮着腳在那兒擦玻璃,一邊哀悼着自己逝去的喝汽水的機會,一邊嚴重懷疑金發青年在公報私仇。

經過這一次同仇敵忾,社長和禪院真希莫名其妙地氣場對付了,福澤谕吉樂見其成,這對于接下來的合作自然有好處。

這邊的武裝偵探社是一派其樂融融的場景,橫濱的黑暗一面卻是暗流湧動。

陽光透過靠近天花板的氣窗投射進來,把對于一個獨自居住的孩子來說有些過于寬闊的房間照亮,床鋪和書桌都被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暈之中,原本空蕩蕩的書櫃裏也被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繪本。

但抱着恐怖人偶的男孩卻安安靜靜地坐在唯一沒有被陽光籠罩的衣櫃的陰影裏,比他懷裏的人偶更像是死物。

被從港口帶回來的之後,他被森鷗外以地下室有害于兒童健康的名義換到了這個更大些的房間,夢野久作知道那個男人不會這麽好心,來傳達森鷗外口谕的太宰治也是一臉像是憋笑的奇怪表情,但他也沒興趣去深究自己讨厭之人的想法。

木制衣櫃是夢野久作唯一要求從原來那個禁閉室裏帶來的東西,和這個一切都是嶄新的房間有些格格不入。

鐵門的鎖芯發出轉動的聲音,男孩空洞的眼睛裏呼然想被注入了靈魂一般亮起。

來者是端着托盤的太宰治。

這讓夢野久作的面龐流露了一瞬的厭惡,又很快恢複了甜美的笑容。

“太宰先生!”有着黑白兩色頭發的男孩親近地喊着黑發少年,狀似歡快,但眼神中卻滿滿地是深沉的不歡迎的意思。

“好久不見了,Q。”太宰治選擇性忽略了男孩的厭惡,笑眯眯地端着托盤,和男孩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就好像他們的關系很好一般,“看起來最近過得不錯。”

“真是承蒙太宰先生和森先生的照顧了。”夢野久作的語氣帶着可愛的上揚的語調,就好像他真的很開心一樣,即使他和太宰治都明白這只是假象,但要是能惡心到太宰治,也算是如了他的心意。

作為夢野久作惡心人手段的師從對象,男孩的段數還輕易惡心不到黑發少年,年輕的港口mafia輕輕松松地就把話題接過,還異常随意地回複了一句:“不用謝我。”

看到男孩依然維持得非常完美的笑容,太宰治忽然感到有些無趣。

夢野久作被港口mafia視為禁忌,但太宰治本人倒是對夢野久作的存在無所謂,只是男孩沒有一開始好挑撥了,不能再味惡趣味的少年提供情緒價值,太宰治當然迅速地對他失去了興趣。

果然還是一會兒去照看一下黑漆漆的小矮人比較好,太宰治摸了摸下巴想道。他把托盤放到桌上,那個人馬怪醫拜托他的事就算完成了。

只是對面的男孩默不作聲地看着自己的舉動讓太宰治又有了挑刺的由頭。

“好歹說一聲‘謝謝,太宰先生。’啊。”黑發少年眯起眼笑得燦爛看見男孩入冰雪般消融的假笑,笑意更是加深。

“或者像昨天那樣,叫‘大哥哥’也不是不可以喲,公主殿下。”太宰治惟妙惟肖地模仿者夢野久作叫鬼火精時的語氣,還叫出了那個讓夢野久作的神情驟然變得的陰沉的稱呼。

為了避免被這個病嬌的小鬼纏上,太宰治還是非常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的:“不願意就算了,我可沒有強迫別人的愛好。”

太宰治在走出房門的時候聽見了鐵質托盤被人用力揮到地上的聲音,這個接過在他意料之中,少年動作流暢地關上門,只是在走到走廊裏的時候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稍微有一點嫉妒啊。”回想起自己在竊聽器裏聽到的內容,身穿黑大衣的少年在前望首領辦公室的路上意味不明地喃喃自語道。

忽然,抵着下巴作思考狀的少年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的事情,心情不錯地哼起了不知名的調子。

夢野久作站在房間中央,垂眸靜靜地看着地上那一灘白色的牛奶留下的痕跡,水果和松餅浸泡在裏面,擠碎的果汁流進白色的液體裏,混合成一種難舍難分的畫面,他忽然有點想吐。

心情并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在發洩過後有所好轉,反而向着另一種煩躁的極端一去不返,只有在回憶昨天的時光的售後,才能獲得些慰藉,但很快又會被扭曲的狂躁追上。

和那個奇怪的家夥一起在橫濱肆意玩樂的經歷應該還是幾個小時以前的事,但是因為過于美好而産生的割裂感,讓夢野久作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昨日的分別似乎還歷歷在目。

“該回去了,Q,”身着黑大衣、纏着繃帶的少年朝他的方向張開雙臂,“太貪玩了可不是好習慣。”

在被木倉所指的同時,一旁的黑皮青年用一種如鲠在咽的表情安靜地召喚出了一個傳送門,奪目的白光閃耀着,就像是另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

名字特別長的勇者站在明亮的光幕裏,而年輕的港口mafia成員則背對着夕陽,如血的餘晖在太宰治身上拖得很長。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鬼火精沒有說些什麽,也許是他依舊認識到了夢野久作剛才的話就是一句告別,只是面色緊張地看着自己認定的公主。

夢野久作知道,自己只要抓住青年的手,就可以獲得自由,但是他忽然膽怯了,他不敢看鬼火精的神色,只是埋頭步伐沉重地向太宰治那邊走去。

在夢野久作看不見的角度,港口mafia的心操師對着深色皮膚的青年露出了一個帶有嘲諷意味的微笑。

從走出港口mafia的時候,夢野久作就做好了被抓回來的準備。即使是個年歲在小的孩子,在這樣嚴密監控、失去自由的情況下,也會明白自己異能力的恐怖。

但是那個名字特別長的怪人真的帶自己逃跑的時候,夢野久作還是感到了久違的高興,不是使用異能力,看着別人痛苦時的短暫的扭曲快意,而是即使時現在,想起來也會忍不住露出微笑的回憶。

如果再選擇一次的話,他還會和太宰治回到港口mafia嗎?夢野久作扪心自問,卻沒法立刻作答,這個問題對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太過複雜了。

早飯肯定是沒有辦法繼續吃的,夢野久作索性抱着人偶,回到老地方發呆。他留意這個衣櫃的時間比以前要多得多,在他的潛意識裏,還在天真地期望着這個平平無奇的木制櫥櫃能夠再次發出紅光。

“噔噔噔。”

有什麽東西輕輕地敲擊着氣窗,男孩一開始以為是路過的鳥類,沒有搭理,直到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他才勉強地擡頭看了一眼,卻看見了一個沒有想到還會再見面的人。

孩童奇異的雙眸裏,有星星再次閃亮了起來。

“我修伊汶賽斯特爾·馮·馬特拉齊尼亞菲爾米諾·紮忒勒比尼基特裏安德森來拯救你了,公主。”名字特別長的勇者從狹小的氣窗裏探出上半身,一頭銀發因為這番動作變得亂糟糟的,察覺到自己的有些狼狽模樣,鬼火精假裝沒人看到地用手順着頭發,卻忘記了自己正出于懸空狀态,反而險些掉下去。

“咳咳,”青年清了清嗓子,“雖然上一次沒有成功,但是我開天辟地之隕星勇士是不會放棄的!”

“所以這次公主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青年的鼻子上還沾着灰塵,從氣窗裏鑽出來也不是什麽令人驚豔的出場方式,但夢野久作卻覺得這個開始被他認為是個怪人的青年是如此帥氣。

“好啊。”男孩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道。

孩童的手掌和鬼火精的手交握着,夢野久作被帶出了氣窗。

高塔上的公主終于被勇者所拯救,清脆的鈴蟾的叫聲在港口mafia的大樓上空萦繞,宛如戰歌,等到重力使飛到上面查看的時候,魔法師和腦髓地獄早就消失在了天際,只能無功而返。

大樓內,電梯緩緩上升,最終在頂層停下。

太宰治從裏面走出,聽着快要沒電的竊聽器裏的聲音,向走廊窗外的天空眺望了一眼。

“真是個适合自殺的好日子啊。”在踏入首領辦公室的同時,少年語氣愉悅地感嘆道。

“這可不行,如果太宰君死掉了,我會很頭疼的。”森鷗外端坐在座位上,身體前傾,狀似關切地勸阻着。

兩個同樣居心莫測的人各自端着一副假笑,光聽他們寒暄的話語,大概還會以為他們是一對關系優良的師徒。

“那個孩子怎麽樣?”人馬怪醫凱龍從陰影處走出,語氣平淡地詢問道。

太宰治這才發現他的存在,凱龍的隐蔽能力很好,在那種狀态下,黑色的皮膚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好得很呢。”現在估計已經和那個小勇者跑掉了吧,太宰治半真半假地回複道,無所謂地想着,反正聽活災難的聲音倒是開心得很,也不能說他說謊。

“那就好。”

對于人馬怪凱龍的突然插話,森鷗外和太宰治都沒有太大反應。比較凱龍對于孩子的喜愛和包容是在港口mafia聞名的,甚至在帶孩子這方面也頗有心得,有許多結婚生子的港口mafia成員還一直請求醫生開設育兒講座。

因此凱龍和尾崎紅葉非常有共同話題,還常常試圖和森鷗外科普相關知識,用着交流育兒只是這個理由吧人招來的森鷗外也沒法拒絕,只能苦不堪言地接受,盡管那些範式的知識壓根不能套用在太宰治和夢野久作的身上。

也許是感受到了森鷗外的朽木不可雕也,人馬怪醫凱龍最近的育兒教學也少得多了,讓森鷗外悄悄松了口氣。只是凱龍現在開始選擇自己上陣去教育孩子了,知道了Q的存在後,讓夢野久作換一間大點的房間居住也是人馬怪的提議。

森鷗外沒有阻攔,只要不是對着他進行教育,還不耽誤太宰君執行任務,那便随他去了。

萬一能把太宰治掰正一點呢,人這種美好的幻想還是要有一點的。森鷗外如是想。

只是男人難得的悠閑只持續了十幾分鐘。

“夢野久作又失蹤了?”

森鷗外的嘴角還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盯着眼前跪下求饒的部下,只是這笑容似乎讓那個負責看守夢野久作的男人看起來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不要擔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畢竟是異能力者幹的事情,”看到男人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港口mafia的首領又惡趣味地補充道,“不過看守失職确實是你的責任,自己去領罰吧。”

打法走了部下,森鷗外又看向太宰治。少年又在不老實地試圖觸碰愛麗絲,直把小姑娘害得躲在人馬怪身後,還不作罷。

“太宰,你有什麽發現嗎?”森鷗外是知曉太宰治在夢野久作身上放了竊聽器和定位裝置的。

不料黑發少年卻撇撇嘴,兩手一攤,仿佛非常愛莫能助地說道:“很可惜啊,我安裝的竊聽器和定位器什麽的,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現在貌似沒有電了呢?”

“幫不上森先生什麽忙,真是太遺憾了。”鳶色的眸子彎成了兩條月牙,只是這本該飽含歉意的笑容卻顯得十分充滿挑釁的味道。

“太宰君不能在這次幫上忙确實是過于令人惋惜了。”

男人看起來是在遺憾太宰治這一次的推脫,但黑發少年卻深谙其中的寓意,不過這種試探太宰治早已熟悉,只是回以最充滿惡意的笑容。

走出辦公室,太宰治被陽光刺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他有些疲倦,之前執行了任務,還要和森鷗外演對手戲,着實是對腦力的巨大消耗。

“太宰君昨天有好好休息嗎?”許是看見了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太宰治聽到身邊的人馬怪低聲詢問着。

太宰治沒有立刻回答。

名叫凱龍的人馬怪醫是個很奇怪的人,不僅僅是因為半人馬的外形,還是因為其對于孩子的态度。

在港口mafia沒有孩童,但是人馬怪依然會對年紀尚輕,經驗尚淺的成員多出一些照顧,指導他們的成長,讓那些在太宰治看來過于弱小的家夥活得更久一些,活到能看出成長效果的年紀。

太宰治對于凱龍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不過大概還有些回避的态度。人馬怪絕對不是一個讨人嫌的人,即使在教導別人時的手段也是非常溫和的,太宰治雖然不認同他的觀點,但還是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人馬怪确實有一套不讓人讨厭的方法。

不過不讓人讨厭才是最讓人讨厭的地方。太宰治暗想。

他不太想引起人馬醫生的注意力。之前聽說小矮子就被“狼狽為奸”的尾崎紅葉和凱龍制裁,剝奪了熬夜打游戲的權利,每天必須睡夠八小時才行,還被禁煙酒,需要每天喝牛奶吃蔬菜,以趁着生長期再竄一竄。

太宰治之前就借着這個點,好好嘲笑了一番小蛞蝓,現在哪裏會讓自己步中原中也的後塵。

“大概睡了兩個小時吧。”搪塞過去也好麻煩,少年不過糾結了一秒鐘,就無所謂地回答着。他想起自己名義上的監護人是森鷗外,而不是尾崎紅葉,也沒有什麽顧慮,畢竟森鷗外怎麽也不會放心把他交給一個半正式的成員。

“難怪。”人馬怪冷淡的聲音響起,但他接下來的話語卻擊碎了太宰治剛才的穩操勝券,“忘記說了,剛才我已經和森閣下達成了共識,在故事會和港口mafia的合作結束之前,你的監護權将暫時交接給我。”

“哈?”

太宰治的震驚完全被人馬怪醫無視,毫無波瀾的身影如同判決一般說道:“希望之後的時間裏我們可以和睦相處,為了你的身體着想,還希望你在一些方面稍微能夠聽得進去。”

“這就不用勞煩您了,醫療部那邊現在應該比較繁忙吧,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