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張紙,好像是什麽珍貴的東西,楊逍的表情比拿着聖火令還小心翼翼,在确定沒有被折壞的情況下,才遞給紀曉芙。

“出生證明?!還有戶籍單!?天啊!”紀曉芙嘴巴張的大大的,驚訝的叫起來。

“別激動別激動。我就說我會搞定的。”楊逍看着紀曉芙激動的手足無措的表情,難得的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

“不說了,我要去躺會!”楊逍勉強爬起來,嘟囔着朝卧室走。

“哎,等下啊,我床還沒複位呢,你去洗澡吧。這是什麽?”紀曉芙揚揚最後一張紙。

“超生補繳社會撫養費通知單!”楊逍扶着衛生間的門回頭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十六萬??”紀曉芙數了一下上面的數字,難以置信的臉,手一下軟了。

“按十四年前南京人均收入的三倍繳納!”

紀曉芙握着紙張坐在床上發呆。

“別操心這個了,我明天起來,再說吧,今天我為了這三張紙,就差賣身了,養孩子是還債啊,還我深度社恐的債。呃……你幹嘛?”楊逍酒力上湧,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暈,躺在床上随時可以睡過去。

迷迷糊糊半睡時候,手裏突然被紀曉芙掰開,塞進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楊逍稍微酒醒了一下。

紀曉芙跪在床上,看着楊逍,表情嚴肅的不似平常。“這是我第一年拿到獎金時候敗的,純金手镯,刻着滿池嬌紋樣,80克!只戴過一次,應該可以值個兩萬元的,還有這個翡翠發簪,是真翡翠的,我知道這個翡翠水頭不是很好,但是當時我也買不起更好的,還有這個南紅手串,當年看電視劇腦袋一熱買的,當時是訂做的,不知道現在還值錢嘛……”紀曉芙一邊說一邊抽抽噎噎着把自己密封箱裏的零碎東西倒出來。

楊逍這回徹底酒醒了,扯開礙事的襯衣,爬了起來。

“你這是幹嘛?!”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湊錢!還能幹嘛。”紀曉芙一邊表情認真的說一邊舔了一下滑到嘴唇上的眼淚。

楊逍放聲大笑起來,直到笑的喘不過氣算完,頓了一下低聲說:“我把那個卡地亞雙頭蛇手镯賣了!賣了十二萬八,賣了……”

“那……那我這些,湊下了也小四萬了,應該夠了。”紀曉芙好像一下抽掉了全身氣力,癱在床上。

楊逍呆呆看着床上散落的這些金銀玉器,苦笑了一下,“我們什麽時候,都把自己的回憶賣了,去維持明天的生活……”

“沒事兒,只要活着,總有新的開始。”紀曉芙的眼淚開始啪啪的掉着。

“那個手镯,是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牽絆了……”楊逍翻身躺平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語。“早知道會有這個結果,我當時……我當時……”紀曉芙搖搖頭。

“有什麽啊,雖然那個手镯稀罕,但是能認識你,是最大的稀罕,這輩子最大的稀罕,我都想通了,你就別……”楊逍強笑了一下爬起來伸手臂摟住紀曉芙的肩膀給她擦眼淚。

紀曉芙沉默了一會,擡起被眼淚打濕到亂七八糟的臉,“都這時候了,你還在撩,說好的強迫症處女座呢,我還以為我這個水瓶給你傳染了!”

楊逍又一次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硬拽着紀曉芙躺倒在床上。

“哎,把你的寶貝收起來好嘛,硌人的很。”

“不!這是最後一次睡在錢上了,等交完社會撫養費,我們就是一窮二白的窮光蛋。”

楊不悔第二天醒來,自己乖覺的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等了半天還是沒人起來做飯,她有點懵逼,在父母卧室門口像個小狗一樣蹲了半天,腦補了各種她想得到的意外,最後幹脆不想了,偷偷撥開了一個門縫。

拼在一起的雙人床上橫七豎八睡着兩個人,是真的橫七豎八,因為一個豎着,應該早就醒了,跟挺屍一樣瞪着眼看着天花板發呆,手上下意識給另個人順毛,另個人蜷在那裏橫着,臉上被眼淚打濕又幹了的化妝品亂七八糟的,睡得那個死。

楊不悔從小就聽到不少關于父親是“風流浪蕩、多情無義”的混蛋,四處留情各種豔遇的傳聞,寫成話本應該可以比得上昆侖山下幾個鎮茶館的說書內容了。但是她從有記憶起,那個衆人口中各種浪蕩的父親,就穿的裏三層外三層,一絲不茍,冬天也就算了,夏天也一如既往,如果楊不悔知道這世上有風紀扣這種東西,她肯定會看到父親把風紀扣當最高信仰一樣認真遵守的場面。更不要說和女人調情了,楊逍通常都和地字門的各年齡段女人保持了一個起碼一丈(三米)的安全距離,和周芷若、趙敏更是恨不得拉起個簾子說話。

如今看到父親只穿一條長褲,襯衣丢在地方皺成一團,随便拉了一條珊瑚毯蓋着一半,蓋不住的地方露出鍛煉有素結實飽滿的胸膛,楊不悔臉一下紅了。

一轉頭看到自己的親媽,吊帶裙早就皺成一堆似乎是凋謝的花瓣的形狀,枕着楊逍的大腿,一臉無辜的睡相。

楊逍神游天外的眼神總算下意識撇到自動開了一道縫兒的門邊。

夫妻兩人爬起來,紀曉芙揉着自己睡眼稀松的臉,嘟嘟囔囔的往廁所走,走路時S型,最後成功撞到了門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在楊逍關切的“哎!”聲中清醒過來。

等母女兩人坐在餐桌上以後,楊逍才從廚房探頭出來,幽怨的問:“今天是周末,我們兩為什麽要這麽早起床!?”

紀曉芙無語了一下,看了一眼挂鐘,默默咬了一口南瓜餅,含糊的說:“你不是要去代課嘛。”

楊逍誠懇的回複:“已經帶完了!工資都給我結了。錢都拿去付昨天的席面了。”

兩個人同時看看對方,又一起看看楊不悔。

“我感覺腦袋還暈乎乎的,等下吃完飯我再去睡一會兒,你們該幹嘛幹吧。”楊逍一邊收盤子一邊埋怨。

楊不悔其實挺敏感的,她覺察到父母面臨的問題應該和自己有關,但是又沒有人和她講明,只好傻兮兮的跟着紀曉芙收拾廚房。這邊正在和紀曉芙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上學的事,楊不悔被父親帶去私立補習班上了兩個星期的體會課,從開始的找不到北基本已經可以找到東南西,然而依然有點找不到北。

聽到家裏的門鈴叮當叮當一頓亂響,按門鈴的人好像在躲一條瘋狗。

楊逍随手拉開門,張英一頭闖了進來,兩個人各自打量了一番對方的衣服,楊逍才做完飯,圍裙還沒解開,襯衣袖子卷到手肘,前三顆扣子大敞,好像小區門口收垃圾的。張英稀疏的發際線上一層汗珠,胡亂套上的T恤扭成麻花,應該是随便摸了一件綠褲子,和紅色T恤剛好紅配綠,感覺好像一顆倒栽的菠菜。

張英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麽話,紀曉芙從廚房門縫裏露出半邊臉,被楊逍一個眼神止住了,楊逍低聲對母女兩說:“別出來!”說完拽着張英去了後面的陽臺。

紀曉芙拽着楊不悔蹑手蹑腳的走出廚房,趕緊把楊不悔塞進小卧室,自己跑回主卧準備裝死,一轉頭看到楊逍叼了半根煙從陽臺晃回來。張英什麽時候走的?這麽大體積的一個人,難道大變活人的從門口……或者幻化成煙了?紀曉芙疑惑的看看門口又看看陽臺。楊逍把脖子挂着的圍裙扯下來,本想丢在沙發上,又遲疑了一下,紀曉芙接過去挂回廚房後門,聽到衛生間門砰的一聲,楊逍已經進去了,接着是嘩嘩的水聲。

紀曉芙在衛生間門口想問話,但是水流聲太大,估計她除非拿出女高音的氣度出來,楊逍才能聽到,想了想還是等楊逍出來吧。

正在門口愛的轉圈圈,門鈴再次響起,這回文雅多了,還帶着節奏,叮咚叮咚的。紀曉芙壓下門柄,剛開了一條縫,一張外國人的臉湊了進來,接着進來了章書賢,紀曉芙對章書賢還是有點印象,飯局上她只管埋頭吃,順便在嗯嗯嗯幾下,這個章書賢話多人燥,說起來口水紛飛,紀曉芙挺不喜歡,但是這個外國人是怎麽回事兒啊?

外國人打量了一下紀曉芙,笑了一下,露出禮儀小姐式的八顆牙,“楊夫人嘛,你好。”紀曉芙對這個從她出生到現在,兩個世界都沒享受過的頭銜明顯不太适應,只能含糊的點點頭,一邊示意他們往客廳坐,一邊去拍衛生間的玻璃門。

剛拍了幾下,衛生間的門嘩啦一聲開了,楊逍襯衣的扣子一直扣到下巴,頭發梳的一絲不亂,臉上濕濕的應該是才洗過,丢給紀曉芙一個眼神,走了出來。

“高先生吧?”楊逍打了一個招呼,三個人相互握了一下手,才坐下來,楊逍瞥見紀曉芙還手足無措的站在廚房和主卧的中間,不知道應該賢惠的端茶倒水,還是體貼的不要聽牆角,在徘徊中緊緊盯着他。

“曉芙!回房間去。”楊逍丢下六個字,紀曉芙如逢大赦趕緊拉開楊不悔的小卧室門鑽了進去。

“說吧!”楊逍轉過頭,對兩個訪客說。

外面幾個人說了什麽不知道,反正小卧室裏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楊不悔沒撐住,先開了口,小聲說:“媽媽,爹讓你回主卧吧?”紀曉芙臉上一紅,讪讪的說:“我不放心你啊!”楊不悔噘着嘴嘟囔了一句:“你不是放心我,你是想偷聽。”紀曉芙張張嘴想反駁什麽,卻被楊不悔打斷了,“我平時也這樣,爹每次轟我走,我就跑到最近的房間偷聽。反正光明頂是木板牆,而且用爹給我教的竊聽器,可以聽的很清楚。”紀曉芙對楊逍親授做原始版竊聽器的行為當即就表示了贊揚:“楊逍這個變态!”

“這煙味感覺太刺鼻了!”紀曉芙從小卧室鑽出來,捏了一把鼻子抱怨,楊逍站在窗前沒動,咬着半根喜來登,只是出神的看着窗外的虛空處,在想什麽事情。過來一會兒才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把已經快抽到過濾嘴的煙蒂丢在茶幾上。

“準備一下,我最近有去出差一次。”楊逍丢下這句話,開了窗戶,當着紀曉芙的面把貼在陽臺上的張英拽了下來。

紀曉芙驚得呆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

“兄弟,我也不想拖你下水,但是這次實在不好意思,我原本想着……”張英探頭朝外看了一眼。

“他們人已經走了,我是聽到車子聲音才把你拽回來的。你趕緊走,不要走小門,地下車庫開那輛奧迪。”楊逍頓了一下,“把那車的油加滿!我不能白給你們幫忙吧。”

“這忙你要幫定了,我給你加十車油!”張英擠出一個笑容,撒腿跑了。